第二十二章 惊蛰（十）

    念之这方安慰着，那方，齐少爷的唇枪舌战悄然开始。

    夫人见着自己嫡子，自然是乐得不得了，拉他过来，询问何时回来的，却见他湿了衣裳，不由埋怨他该是停了雪再过来也不迟。

    而齐老爷呢，便正坐于另一太师椅上，淡淡地问了几句关于学术的话，便喝起茶水。

    丫鬟递来汗巾，夫人便接过，想着帮着嫡子擦擦雪水，又拿将自己的狐皮斗篷给拿了过，忙令他穿着。

    齐少爷嘴巧，逗得夫人乐开了花。

    惊蛰缩缩臂膀，欲开口，却听念之回道：“再等会儿。”

    齐少爷忽而蹙眉，耳畔不止地环曳着女人凄凉的哭声，他望望屋外，几个家丁正杖责个女人，那该是惊蛰所言的“娘亲”罢，却问道：“这外头怎围着如此多的下人？”

    夫人未开口，一旁的半夏却是道：“回少爷的话，夫人在惩戒下人呢！”

    小丫头闻着，心生怒火，若不是那时半夏于一旁煽风点火，她晓芙jiejie怎会落到如此下场，现在这小人却是得了夫人的宠！

    她于心底咒骂了千遍万遍，面上，却只能装着若无其事。

    夫人未反驳，齐少爷蹙蹙眉，他不过想母亲亲口道出，倒是个下人，无事插何嘴？“孩儿不知，这下人犯了何错？”

    那半夏见夫人未有意去答，只想着巴结少爷，便开口：“这贱婢勾引老爷！”

    哪想夫人甩手便是一个巴掌上来，看得齐少爷一阵冷笑，这丫鬟，还真是没脑子。

    小丫头看着，暗笑她是罪有应得。

    齐老爷捏着茶盖，刮了刮茶盅，徐徐道：“我记着夫人与我说的罪名，可不是这个。”语罢，便撇了眼齐夫人。

    半夏捂着被夫人扇红的脸，忽而意识到自己道错了何，连连弓身，“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齐少爷更是于心底发笑，母亲怎找了个如此愚昧的丫鬟，彼时，他亦是意识到，自己是要救那下人，可那下人犯了何错，自己还未摸清，若是真如母亲那丫鬟所言，那可是不可原谅的，但当下，保住那丫鬟的命，才是关键。

    齐少爷方想开口，却见齐老爷长袖一挥，一声令下，“给我停下。”

    霎时，万籁都寂。

    齐少爷应和道：“老爷说停下，你们未闻见吗？还是不要脑袋了？”

    这般弱弱一句，却是让在场的下人都给捏了把汗。

    被念之好不易安慰妥当的惊蛰，闻声，忽而嬉笑。

    念之忽而明了，少爷这句，怕是与自己学的……

    齐夫人怔怔地望着老爷，眸子中透着不解，好似不知为何他这般做似的。

    齐老爷押了口茶水，淡淡道：“夫人，你得把这话道清了，这丫鬟，怎么个勾引我法？”

    齐夫人是有理的，老爷每每来霖铃院，他总是有几会儿岔神儿于那丫鬟身上，那次便更为过分了，竟被半夏几个撞着他们在假山私会，本她亦是不信，私底下对了老爷与晓芙的行程，在找了几个丫头婆子，这才觉得自己究有多么愚昧。

    次日便找着晓芙来问话，本待何事都为冷静的人，在自己话方发出口，便乱了阵脚，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何。

    她唤来半夏，让她将那日所目睹的事儿给道出，哪知晓芙亦是一反常态，磕着头连喊冤枉，还请夫人相信。这事儿，她见多了，以前在她手上处理掉的婢女，哪个不是这番模样。

    那时，小丫头亦是立于边上，她小脸急得发白，忙叫晓芙解释，实则夫人亦是想听解释，如此聪明的丫鬟，若是就这般没了，必然可惜。

    可令她失望了，晓芙仍是只字未吐。

    夫人与齐老爷夫妻多年，自然知道齐老爷脾气，就算自己一股脑道出，他未尝不会反驳，而以他的口舌，自然自己的罪名会更为深重。

    怎思量着如何开口，却觉着眼前一晃，一人影道下，细看，她便下了一跳，“玄儿！”

    惊蛰感觉身旁一凉，念之已冲入大厅。

    一时，院里炸开了花，家丁，丫鬟，婆子乱成一遭。

    待她在次清醒，眼前已不剩几人。

    她恍惚看见夫人无声下的命令，‘打死’。

    回首去看娘亲，那几杖责的汉子还不知疲殆地挥动着棍子，似全然未见，棍下的身子，早已软趴于雪中。

    忽而感到被人拉了下，回首却看一张熟悉的面庞。

    小丫头灵动的眸子里粘着泪，她说：“惊蛰，jiejie陪你一块哭。”

    惊蛰却是恍悟，簌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雪里跑，没几步，便被拌了跤，雪浸了袄裙，寒风一吹，便如身临寒窖，她却似不知一般，连连爬起，冲着娘亲爬去，不顾身后小丫头的一声声呼唤。

    惊蛰疯了似的扒着家丁手中的杖，却无奈身材矮小，被人一脚踹开，那方，小丫头亦是跌跌撞撞地步了过来，拦于汉子身前，努力装作严厉的模样，“你还想怎样，老爷的话也不听了吗！”话前段，制不住的颤抖，好似不一会，便会嚎啕大哭，可看着家丁的神情，她却顾不住了，嘶哑这嗓子喊了出。

    家丁自是不服，却无奈眼前的丫鬟是夫人的，若是轻举妄动，定讨不到好果子，便挥挥板子，叫着余下的人走开。

    惊蛰抱着娘亲，平日里那张秀气的面庞已苍白，就连着那娇小的红唇，亦是被冰雪捂紫了颜色。

    她抚着娘亲的面，轻轻掸去上头的残雪，喃喃道：“娘亲也不要惊蛰了，惊蛰好孤独啊。”

    小丫头知道，她崩溃了，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痴痴地立着，不动声色地摸着泪。

    谁还她那个生龙活虎地惊蛰meimei。

    谁还她那个古灵精怪的惊蛰meimei。

    那日雪飘得异常大，比得过鹅毛。

    惊蛰永远不会忘却，鲜血汩汩从娘亲身子流出，于雪地里绽出一朵鲜红，妖艳的花儿。

    那花儿，她见过，名为海棠，又称，解语花。

    解语花开娇朵朵。

    解子有话说：

    这是二更，同志们，这是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