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赠酒饮酒
干戈暂止，夜色中的西北，星光黯淡，风声呼啸。 校场之上，立有一条大杆，是用来处罚那些在军伍中有所违规抗命的将士兵卒的。此时，足足有七人被吊绳索吊在杆上。 “洛丫头，你能不蹦跶了吗？”满腹郁火的李啸天撇嘴说道，看着被捆住双手吊杆示众的洛小灵，依旧活蹦乱跳，在哪里荡来荡去，真当是玩秋千一般。 今日难民入关，陈乾元率众开城出关，虽然合力使出那天神一剑，击退虎视眈眈的西厥骑兵，但混迹在难民群中的暗影刺客也潜入不少。据说狼牙刺客仅仅一日，便已经逮出七名暗影刺客。管中窥豹，那深埋在难民中的暗影，还会有多少，可见一般。 江湖武人入军伍，身为太守的陆旭翁算是见识了，且不论自己能否调动得了，这些小子居然还敢公然违抗命令。哪怕自己确实是忌惮这些年轻人的背景，但总不能无动于衷，助长其嚣张气焰吧。故而，在陈乾元等人退回城中时，陆旭翁当即亲自率人捆缚了他们为首的七人。 谁管你在战场上杀敌多少，谁管你天神一剑多强，在军中，自然有军伍的规矩，意气行事，只会带来更多的危机。 对此，连一向关照他们的吕朝阳都未曾说话，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豪情意气，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自然不占理。然而也可以肯定，陆旭翁顶多是将他们面子上整治一下，还没那胆子来一出当众鞭刑，以儆效尤。 “土匪大叔，要不你也玩玩，可好玩了。”洛小灵闪着水灵眸子，一本正经对李啸天说道。 “别！”不戒连忙接口，神色悲悯，说道：“如果啸天荡起来，这根大杆会垮，我们几个就是要扛着大杆在这里了。” “对。李啸天很重。”在沙场上斩敌过百的陈明宇木讷一笑。 “我……”被众人打趣，李啸天忍不住骂道：“你大爷的，不戒，明宇，好像你两个比我都重呀！” “你重！”其余六人异口同声笑道。 “没天理呀！”李啸天怪叫，“我重又没吃你家大米！” 众人笑做一团，李啸天恨得牙痒痒，不远处巡视的兵卒都好奇看过来时，着实想不透为何这几位被受罚示众的高手还会开怀大笑。 夜风吹起，带起薄薄沙尘，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小惶恐走了过来。 白日里受了不轻伤势的陈乾元面色惨白，打眼细瞧那些慢慢走过来的人群，走到十丈开外，他才看清是白日里涌进城中的一些难民。 “各位，有什么事吗？”足有小半日未曾饮水的陈乾元沙哑着嗓子，问向当首的一位老者。 那老人颤悠悠走出两步，手中牵着浑身脏兮兮的孙女。女童一双大眼睛眨着，从一众人脸上扫过去，她不懂，为何今日救下自己和爷爷的大哥哥大jiejie们会被吊在这里。 “小哥，我们是今天进城的，乡亲伙想来谢谢你们。”身为族长的老人率着上百号族人走来，有老有少，皆是面容枯败，体格瘦弱。 两国交战，身处在两国边境的百姓着实受难，不仅要担忧一族的生衍存活，还要时刻警惕边疆战事，说不定某一刻战场就拉到自己村落里，免不了一场屠杀。 西厥史将军横扫西域三十六国，破敌百万，可是这其中造成的难民又是有多少？国没了，家没了，连世世代代牧羊放牛的草地也没了，这一群群犹如被世人所鄙弃的人们，何止千万？ 事实上，自从中原帝国与西厥开战一来，哪一年不是难民疯涌。甚至有时，难民拥挤涌入，完全是被西厥逼过来的。这次亦然，难民涌入大石城，西厥轻骑就在后方候着，就是等待那一刻时机，穿过大石城城门，直驱而入。 这种手段，西厥又不是一次两次使用，身为大石城太守的陆旭翁也曾动恻隐之心，放过一两次难民进关，但是后面随即奔杀而来的西厥骑兵，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来过。 西厥骑兵在难民之后，可以完全不顾难民的死活硬生生冲出一条路来，直直杀入大石城。但是这一边，大石城守军出不去，楼上兵卒又不敢随意放箭射杀。若不是前几次有吕朝阳带着陷阵营在城楼下死守，大石城恐怕早就易主了。 守是守住了，但带来的灾害还不止如此！很多暗影刺客会潜伏在难民群中，入城之后，暗影刺客分行各处，打探情报，刺杀武将，也是有过先例的！ 吃过两次血亏的陆旭翁肯定不愿意再放难民入城了！哪怕是自己背上不仁的骂名，总好过整座大石城沦陷得好！ 今日一战，若不是有陈乾元带领四百不听话的江湖武人出手抵挡，若不是有陈乾元那天神一剑，想必又将给大石城带来一场祸害。 看到族长老人走来，陈乾元微微摇头，说道：“无妨。这是我们大家所能帮助的。” “对对对。”不戒在一旁傻呵呵直笑。 族长孙女松开手，慢慢走到一脸郁闷的李啸天面前，怯生生伸手指了指捆着他的绳索，问道：“大哥哥，你们吊在这儿干嘛呀？” “我们在荡秋千呢。”生怕李啸天说出什么吓坏小孩子的话，洛小灵嘻嘻一笑，身子随风而动，真若一只蝴蝶在飞舞。 李啸天露出一口白牙，难得听到别人叫大哥哥，而不是叫大叔，他高兴还来不及诶，笑道：“我们是在练武。丫头，你今天也看到那一剑了吧，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脸上黑乎乎的小丫头似懂非懂，茫然点了点头。陈乾元几人俱是满脸无奈，啸天又开始信口胡诌了…… 小丫头一口一个大哥哥，李啸天都快乐开花了，哪还有什么郁火呀，就顾着给小姑娘扯东扯西，说自己曾剑斩大龙，东海之水，尽皆冲涌。 那小丫头问什么是大龙。李啸天随口便答，说什么是一条大江还长，比山岳还粗的青蛇，看着很厉害，其实很不禁揍的。 李啸天说得天花乱坠，听得那百来号难民一惊一乍的。今日那从天而降的一剑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的，那等气势，简直比十万骑兵冲锋都震撼，遑论还是天神一剑！ 凡人一辈子，能活几个甲子？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天神一剑，也算是得见神人真容了。这也是天大的福分了。 小丫头嘻嘻哈哈听着，李啸天呼呼哈哈讲着，一大一小，在这边关沙场，能得几回见识？在不远处巡逻的士卒，看得这番景象，年纪稍大的都想起了自家的闺女儿。 好多年未曾回家了，媳妇在家中可还好？上一次才学会走路的丫头，是不是已经能帮自己出去买酒了？家中的老父老母可还安健？ 夜色中，有人暗自低泣。 睹景思人，想家了，想再吃一碗自家媳妇煮的白米饭，想再多逗弄片刻坐在自己膝上玩耍的孩儿了。 难民没了家，他们是有家难回。 “老大爷，你们有没水呀？我说得口渴了。”向来粗犷不羁的李啸天大喇喇问道。 那族长老人连连点头，谨慎问道：“我们还有自己酿的酒，如果不嫌弃……” “不嫌弃！”李啸天还没开口，陈明宇已然开口大吼，他娘的，老子就是被师傅拿酒灌大的，入伍小半年了，真是一口酒没沾，活生生憋过来的！ 陈乾元大笑，说道：“老人家，麻烦你了，给我们端五碗酒过来！” “六碗，我也要！”独孤茹雪瞥了一眼陈乾元，琼鼻轻轻一哼。 “嘿嘿。”陈乾元讪讪一笑！ 正“荡秋千”荡到高处的洛小灵大声喊道：“小灵也要！” “好！老人家，麻烦您端七碗酒来！” “好嘞！” 一众族人很是高兴，纷纷拿出自家所酿的好酒，族长老人挑了好一阵，才挑出七碗好酒，和其他四男两女端来。 “老大爷，我们手不方便，能不能再劳烦你们喂一下？”李啸天笑呵呵说道，比了比被捆缚的双手。和他“相谈甚欢”的小丫头滴溜溜跑到一个叔叔那里接过酒碗，刚准备喂给李啸天喝时，才发现身为族长的爷爷还没发话，登时面窘，小脸唰得一下通红，好像犯了错一般，贼兮兮左右张望。 老人哈哈一笑，大气说道：“有何不可？” 两个妇女分别给独孤茹雪和洛小灵端酒喂去，其余几人给陈乾元几个男子喂酒。 当看到身子骨瘦弱的妇人送到面前的酒时，洛小灵不着意皱了一下眉头，这哪是酒呀，上面还漂浮着没筛透干净的暗绿酒渣，碗底下面还有一层泥沙。 殊不知，这些难民奔逃，连粮食都紧缺，谁还顾得上可有可无的酒水呀。本来一罐罐泥封得不错的老酒，在路上一颠簸，酒味蹿了，又有了风沙，也是常事。 洛小灵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陈明宇，只见他大口大口灌下，咕噜喝到了底，嘴角还沾着泥沙。 意犹未尽！ “谢过各位的美酒了！”陈乾元大口喝下老族长送来的酒，意气飒朗。 李啸天嘴叼着粗碗，含糊不清吼道：“有了这碗酒，老子能再出去杀一百个蛮子！” 豪情冲天！ 洛小灵心有所感，大口饮下碗中酒水。 那么烈，那么劣，但是一入肠中，便是万丈豪情升起！ 酒入豪肠，自轻狂！ 管他什么国家大战，管他什么规矩制度，本姑娘现在只知道，死战一场，救人过万，还有这一碗酒，什么都值了！ 这一夜，七个被吊杆示众的年轻人饮酒长歌，百多号难民跪在一旁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