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大石城头再竖唐字王旗！
天命元年，三月初二。 春风染绿了江南，也吹醒了伊州的森树草木，在这片茫茫平野上，略有了几分让人心旷神怡的绿意。 在伊州与庭州的交界地带，连绵七百里地段，就足足设了七十座驿站，全然是十里一驿。这等耗费巨大财政的烽燧驿站，乃是当年开平王徐天德扫荡北蒙之后，强烈向朝堂中枢建议，切不可犯北蒙军情传递缓慢的前车之鉴，必须修建贯通西北和京师的官道驿站。 当年，徐天德提出此事，亦是在庙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想想，按制每一座驿站需配驿卒五名，快马三匹，仅是一年下来的银两钱耗都花费不少，更别说还修建这条长达三千里的连绵官道驿站，无疑是国库的一项巨大支出。 再者说，当年初定中原，本来就是民生疾苦，天下患难之际，你还不思疾苦地修建驿站，怎能不被庙堂田野那些自诩为天下万民请安福的文人所骂？甚至有某些谋臣，更是狠辣犀利提出，是不是你开平王徐天德自己准备在自己陇西道内部来一出火速传递军情的把戏，什么传递给朝廷中枢，那就是狗屁的事儿了。 徐天德就是扛着这种朝野大大小小的痛骂，连续七次想先皇提出，必须修建这么一条官道驿站！也是当年先皇与之有莫大情分，也看出了这个弊病，当即裁减皇宫用度，聚拢天下财力，几乎是拿银钱堆起了这条驿路。 朝野文人骂归骂，可这三十年来，这条驿路无疑是发挥出了巨大作用！西厥的侵战，北蒙的犯境，那次不是快马加鞭，十万火急传递给中央朝廷。甚至是中原官员赴仁陇西道，也不是轻松快活了许多，少了那么多的车马劳顿。 绿柳馆，伊州边境的驿站总馆，远不是其他官道驿站那般的寒碜穷酸，占地十亩，方圆五十里之内，皆是植满绿柳。 这乃是当年一位离京赴仁陇西道的朝廷武将所做功德。本来朝廷派他来好好做自己的本行，上阵杀敌，平定西疆，可是江南道出身的他却着实看不惯这片光秃秃的土地，托人寻来树苗，几经栽种，才发现绿柳树最易存活，就轰轰烈烈开工，不仅手下兵卒种树，还带着关外百姓好几万人一起种树。 经年之后，这绵连近千里的“左公柳”才算是真正在西北安了家。后来有负笈游学的士子来到此处，触景生情，飒朗作诗“大将筹边尚未归，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 而此时，一位戴朱红大帽，着一袭紫色绸服，胸裆上刺有盘龙之纹的老人静静站在一条小河之前，绿柳摇摇，春风清亮。 紫袍老人双眉尽白，面容清颧，垓下无须，淡淡转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杂花青服，鹭鸶胸补，银花腰带，十足的清官高贵之象。“姚学士，此番让你陪我这个老家伙跑这么远，难为你了。” 眉眼如春，雌雄莫辨的男子微微一笑，自己临时受调，除去了没有品秩，却是无数人眼红的皇帝近侍黄门郎一职，几可说是平步青云登上了正五品的文华殿大学士一职。哪想自己还没坐热文华殿里的锦绣褥墩，就被召来和内宦第一人的鱼朝恩共同带领皇帝亲下的诏书来到西北陇西道。 能让身为********的鱼朝恩鱼寺人亲自奉诏而来，也是那位开平王徐天德自找的不痛快。 一月前，遍城州兵败，皇帝确实龙颜震怒，不仅亲自降旨叱问边军统帅夏侯cao，还有意无意向徐天德传达罢免夏侯cao的念头。谁知，这位当年能在沙场上料敌先机的王爷，偏偏这次就是装傻充愣，死活没罢免夏侯cao西域都户的职位。 这下zigong中那位可着实气了，一月之间，连下两次诏书，几乎是给徐天德下达死命令！谁料，这位杀敌盈野的开平王也来了脾气，第一次奉诏而来的大内副总管一行人，直直被徐天德带一万兵马挡在路中间，要留下诏书，可以，那顺道把几位的人头也留下。最后一行人灰溜溜回京师。 第二次宣诏的使臣一行人还没走到陇西道，就听说朵颜三卫在边关宰潜入的北蒙游骑，都杀红了眼，逮谁杀谁，说什么要把上一次三千北蒙骑兵进入国境的原因说清楚。罢了，这一群要么没卵，要么没骨气的使臣，啥字都没说，老老实实回到宫中受罚。 此番********鱼朝恩和新任文华殿大学士姚念恩一同赴陇西道，就是亲自给开平王送来皇帝诏书。 当时皇帝将他们二人选出来，也是颇为无奈之举，选有胆子的武将嘛，脑子又不好使，说不定徐天德挖一个坑，他还把所有人带着跳了进去。选那些官场老油条嘛，脑子是够了，可是那几两骨气，说不定每夜趴在自家娇妻美妾身上都用完了。 最后，还是首辅杨字行站出来建议，让武功不俗的姚念恩出行，陪着********鱼朝恩一同来陇西宣诏。 外人或许不知这位鱼寺人有何能耐，但是朝堂中枢那几位肱股重臣可不会不知道这位侍奉过两代皇帝，腰悬金鱼袋的大宦官有多么强大。不说其他，仅是这位鱼寺人能站在两位皇帝身后三十年，这个能耐，已经不是一般的庙堂高人所能企及的了。 更别说，这位向来与人为善，逢人便笑的鱼寺人，可是中原鼎鼎有名的锦衣密探的首脑人物！哪怕是横极一时的宦妖曹秀贤，看到这位，也是恭恭敬敬执晚辈后生之礼，唤一声“鱼总管”。 “姚学士，你说，这次开平王又会捣鼓出什么幺蛾子来？”鱼寺人眯眼微笑，修长手指随意摘下一片柳叶，缠绕指间。 姚念恩挑眉一笑，妖媚非凡，说道：“鱼寺人，就算此次开平王依旧带兵阻扰，难道我俩还进不去开平王府吗？” 两人静默对视，良久，皆是微笑。 一个能名列江湖四公子之一的妖公子，一个锦衣密探的创始人，难道真没有一点过硬的本事吗？ 皇帝专门找来他二人，就是看到两人既有脑子，又是武功修为高深之人，哪怕是此次开平王依旧阻拦，难道凭他二人的身手，还不能将诏书“送”到徐天德面前吗？ 再者说，好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送诏而来，若是徐天德还是不知好歹，见好就收，非要和朝堂中枢彻底撕破脸，再一次拒收诏书，那真是把自己的“赤胆忠心”全都显露出来了。 “皇上此次削藩，无疑是下定决心要把八道藩王镇压下去。改年号，换币制已然让山中王赵璞几度反对，随之而来的设立军机三阁，更是要让几位藩王将手中的军政大权交出来，你说，这么快削藩，会实现吗？”在宫中按制应穿朱红大袍的鱼朝恩抖了抖差遣出行时才会穿的紫袍，平静看着溪水。 姚念恩轻轻叹了口气，皇帝此际快刀斩乱麻一般削藩，无疑是信了自己“缓御敌，快削藩”的主张，“尾大不掉，越养就越难斩掉那续貂为狗尾。既然如此，为何不雷霆霹雳般削藩。” “而且，从此前情景来看，山中王强烈的反应，是皇上意料之中的事儿，压根还没去管他。安庆王则乐呼呼让军机三阁在自己道区内设立军机行走处，还有事没事去建工督造，完全是一片向着朝廷的心思。” “反倒是态度模棱两可的蜀王，既不反对设立军机三阁，但也没交出自己手中的兵权。这样一来，西北有开平王不交军政大权，西南有蜀王不交出军政大权，也导致其余几人不安分的藩王也久久没反应。” 鱼朝恩不置可否，面无表情，说道：“镇南王沐琼英不说，他本就是跟着蜀王当年在南北大战中冲锋陷阵的，这三十年来，做什么事不是以蜀王马首是瞻，当年蜀王带兵入京，这个没脑子的家伙，还不是带了几千兵马出了岭南道。” “反倒是关东王、琅琊王两人，一个手握东北边关二十万大军，虽然没徐天德那般唬人，但也不可小觑。同样，琅琊王手下的三万潮卒，也不是京师十三卫里那些将门纨绔子弟所能击败的。” 姚念恩努努嘴，笑道：“这也是” 鱼寺人看着这位姚学士难得流露的一分天生魅意，忽而想起了京师中流传的莲花姚郎一事。 莲花郎，莲花郎，莲花之下坐檀郎。 没由来笑了笑，鱼寺人突然举首望向西方，只见，沙尘漫天，一线黑色洪流般的铁骑飞奔而来。 “果然是不安分的种。”鱼寺人细细叨念一句，又偷偷垂眸看了一下姚念恩的裆下，又看了看自己裆下，不知其意。 若是一般人定然察觉不到鱼寺人这细小动作，但是姚念恩可是江湖高手，灵觉敏锐，岂不知这位老宦官那神秘一眼，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了。 看啥看，你又没有！ 鱼寺人走出几步，落地不惊尘，嘀咕道：“徐天德呀，我教出来的半个徒弟都能杀了你手下谋士石子枫，难道我这个师傅，还不能走到你面前吗？” …… 这一日，天人之境的鱼朝恩一指斩断九重阵线，闲庭信步走过三万大军，背东朝西，于三军之前，于开平王马前，大声读出了皇帝亲下的诏书！ *** 三日后，西域都户兼边军统帅夏侯cao革去官职，退回北庭都护府。与此同时，金剑金甲的剑皇唐凌天重登辅国大将军一职，加封右柱国，位极人臣！ 这一日，西北边关，尽换唐字王旗！ 猎猎飞舞！ 大石城头再竖唐字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