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今日江湖，来日战场
黄石镇，镇口酒肆。 换上一袭窄袖短衫的丁飞云坐在酒肆门口，用独臂慢慢修理着之前被打砸破烂的桌椅木凳。 “云郎，你说恩公去乱石岗，都一天了，不会出事吧？”手肘支着厨台，青花娘眉眼俱是幸福，看着五年未归的丈夫，满心安然。 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乱世中苦苦生存的女子，有什么比自家男人从战场上活着归来更美好？ 与她而言，丈夫能活着回来，就够了。 丁飞云抬首望了一眼茫茫平野，轻轻叹息，“恩公武功超群，想来那乱石岗上的强盗也奈何不得。” 青花娘微微点头，走出厨台，帮自己丈夫一同修理桌凳。 自打陈乾元醉中杀匪之后，饶是镇上一些胆肥儿的青皮流氓，也不敢来自家门前造次了。听说那位亲眼看着恩公一剑飞天而去的仙人风范后的老镇长，回家之后，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青花娘一家有神人庇佑，得罪不得。 一切都安稳了。 一切，都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倏然之间，有两道灿丽流光从天而降，一袭白衣，一袭披风，两个风神俊朗的男子并肩而来。 “云兄，又来叨扰你们了。”陈乾元拱拳笑道，领着身旁的白衣剑客走入酒肆之中。 丁飞云夫妇赶来再度感谢陈乾元，也瞧得那白衣剑客是江湖中人，不敢打扰，给两人腾出一张桌子，摆上好酒好rou。 “兄台，今日还多亏有你相助，陈某不胜感激！”陈乾元端起酒碗，爽朗敬酒。 星眉朗目的白衣剑客哈哈大笑，一口喝干碗中老酒，抹嘴笑道：“大家都是江湖人，拔剑斩不平嘛，再者说，这么一头恶蛟，想来也祸害过不少人，杀了也是积德。” 两人对饮大笑，江湖豪情。 “敢问兄台尊姓？”陈乾元谨慎问道，他自己就是从中原偷潜进来之人，身份不可泄露，不然必招致大大祸，此时遇到同时江湖豪侠的年轻剑客，怎能不心生疑虑，几多谨慎。 三碗酒下肚，白衣剑客双颊泛红，朗声说道：“我姓百里，单名一个奚字。” 百里奚。 西厥军神百里春秋的独子！ 乔装成西厥游侠的陈乾元悚然一惊，就算自己没听说过百里奚之名，也知道西厥国内四大家族，其中江湖地位和王庭地位俱是超然的百里家族，无疑是四大家族中最为强大的一脉。 军神百里春秋，相比较于赫连家族的镇族磐石赫连天王，虽然在武学修为上还稍逊一筹，但是在王庭，以及是在西厥军伍中的势力名望，怎么也不是赫连大宗师所能媲美的。 要知道，西厥王庭的大汗亲卫怯薛军，就是掌握在这位军神手上，这可是堪称能力搏史禅道的黄金龙骑兵的强横存在！ 陈乾元也着实没料到，自己初来西厥，居然就能碰见军神的儿子，之前一起斩杀黑蛟之时，自己也明显感受到其已然是域境高手一尊，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听说，百里军神坐镇王庭，为何你跑到这边疆来了？”陈乾元捧碗喝酒，随意问道。 “呸！”百里奚恶狠狠撕咬一块酱牛rou，说道：“他巴不得我离家出走，免得我在他面前惹是生非。” 陈乾元忍不住笑了笑，不置可否。 百里奚接着絮絮道道说着，“在家中，他总是管我这儿管我哪儿，老子揍了一个皇族的王八蛋，连大汗都没说我啥，就他把我罚我面壁思过，若不是我娘臭骂了他一顿，说不定我现在还在家中对着那面从小看到大的墙壁。” “此番我好不容易溜出来，打死也不会回去了，管他什么的王庭策划，当朝谋略，老子一概不管。”百里奚喝酒吃rou，好不痛快，骂骂咧咧个不停。 陈乾元苦笑摇头，百里奚至少还有个会打他会骂他的父亲，还有个时时刻刻顾着他的母亲，可是自己呢，到现在还没打探到父母的消息。 若如真是按照南岭野鹤鹤无踪的要求，难道自己真要杀一个天人，或者在鹤大宗师手下撑过一百招，才有资格去寻找父母吗？ 谁知道呢。 “无机兄弟，你闯荡江湖的日子久，你给我讲讲，这江湖之上，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呀？比如那种一剑杀天人的。之前我还听说，博尔罕曾万里东行，蓄意万里，在中原江湖大放异彩诶。”百里奚咋咋呼呼说道。 也难怪这位军神之子如此激动，二十几年过去了，自己被父亲压着，怎么都不准出远门，只允许其在西厥王庭周围活动，故而，这位本来就武功天赋远超常人的百里奚，虽然修得一身深厚武学，结果呢，愣是没经历过多少战斗，顶多在王庭内和那些皇子王孙的悍勇侍卫搏斗厮杀。 当然，肯定少不了军神亲自揍这位不肖子了。 两父子在家中没少干过架。 “你认识博尔罕？”陈乾元疑问道。 百里奚点点头，双眸闪着坚毅神色，说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剑败博尔罕，夺走他手上那个西厥年轻第一剑客的噱头。”说道最后，这小子咧嘴朝陈乾元笑了笑，稚若小童。 “博尔罕天心通剑道，并且此时又修得蓄意的法子，要战胜他，可不是提升境界就能办到的。”陈乾元仰头灌下一口酒，想起之前在人间战神古墓中，博尔罕手中长剑归鞘蓄意，确实神采非凡，如果当日真是死斗下去，陈乾元也没把握能否击败这位当年的手下败将。 “我知道。”百里奚蓦然沉默下来，垂眸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宝剑，良久，才长长一叹，“在这次东来的路上，我遇见过他，拔剑一战。” 陈乾元侧耳细听。 “结果呢，博尔罕蓄意六十九，最后斩下来那一剑，气机磅礴无边，直若银河奔泻，反正我是没拦住。”百里奚摊手一笑，自己一心追寻剑道极巅，结果西厥年轻剑客的气运，显然是被博尔罕一人独占八斗，当世风流。 陈乾元点点头，双手拖着下巴，淡然道：“博尔罕归鞘蓄意的法子，确实强大，不是一般人能走出的路子来。能让他蓄意六十九，你输得不冤。” 百里奚扯着嘴角笑了笑，又伸手拍开一坛老酒的泥封，“但是我听说博尔罕在东去中原之时，被一个中原的年轻剑客给打败了，好像叫陈乾元什么的。” 化身为西厥汉子的陈乾元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无机兄弟，你说着陈乾元到底多强大，居然能在比博尔罕还小的年龄，击败风头无两的博尔罕。”离家出走的天潢子嗣起身给陈乾元满上一碗酒，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这人也来到了边疆战场，还和史将军大战过几次，愣是拦住了破阵无敌的史将军。你说强大不强大？” “或许吧。”陈乾元看着百里奚目光炯炯的眸子，长声一应。 “这才对嘛！”百里奚又瞥了一眼陈乾元悬挂在腰间的秋水剑，挑眉笑问道：“无机兄，若是让你碰上陈乾元，你可有把握战胜？” 陈乾元心里嘀咕，哪有自己和自己比剑的怪人呀。 喝至酒酣神畅，百里奚更是脱下外套白衫，露出一身精壮肌rou，满口酒气，一手提溜着长剑，说道：“无机兄，走，我俩切磋切磋，可好？” “好！” 蓦然之间，一道白虹划过长空，一尾青龙升腾而起。 两人皆是杵剑立于两座沙丘之中，狂风卷起发丝，猎猎飞扬，陈乾元背后一袭披风，随风鼓荡。 “无机兄，小心了。”百里奚唤了一声，人随剑走，剑影翩翩，便是千百剑斩落而来。 陈乾元游身而动，长剑拖地，划出一道深邃沟壑，便是霸气一剑斩落。 任你千剑万剑，我自一剑破之。 银白剑气环身百里奚气机流转，霎时间便冲荡千百里之远，盖压昆仑，拔剑而来。 一身金光璀璨无敌体魄的陈乾元大喝一声，恍若春雷炸响，手中秋水剑挽起千万剑花，慷慨迎战。 两人越斗越勇，剑气飞泄，滚滚滔滔，直如九天银河崩落，一股接一股。 “神鲲化鹏！”遮天蔽日的鲲鹏剑气撕裂虚空，陈乾元脚踏鲲鹏，仙人一般，御剑而来。 百里奚一剑斩出百丈沙浪，逆天而上，气血铿锵，愣是被他斩爆了那头无边鲲鹏。 “这两人，都是无上高手啊。”坐在酒肆门口，丁飞云看着远处不间歇狂飞的剑光剑气，悠然长叹。 青花娘倚门而立，看着御剑千千万的陈乾元，温颜一笑。 他们都是可问天道的仙人，自己能得此一见，已是人生所幸了。 两人一直从黄昏战至第二日清晨，曦光浓郁，两人才停剑罢战。 “无机兄，今日一战，人生所幸呀！”高坐在白马马背的百里奚朗声大笑，又顺手接下腰间玉牌，抛掷过去，说道：“无机兄，这个腰牌你带着，说不定有用。” 陈乾元接过腰牌，看着上面刻着“百里”二字，显然是军神的腰牌，拱手对着百里奚慨然一笑，调转马头，往西而起。 东方既白，一东一西，两名年轻剑客，各自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自此以后，两人在战场之上相遇，又该是何等的场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