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蓄剑池下，埋剑一万八
夜色深沉，钩月如残。 在狂卷的夜风中，陈乾元紧衣出城，发丝飞舞，自傍晚时分遇见酒癫之后，他从旁人口中打听到，这位没钱便上剑山的酒癫，此番出城，目的地必是剑山蓄剑池。 酒楼青楼，向来是打探消息最灵敏的地方。 陈乾元也算是豪掷一场，请一些青皮闲汉好好吃喝了一顿，称兄道弟，愣是被他打听出蓄剑池的一些故事出来。 这一方蓄剑池，并不在剑山九峰一大宗之上，而是在剑山山麓的山涧之中，闻说是飞鸟不过，落羽即沉，也不知道其缘由，旁人只是传言，说这是因为剑山三千死亡剑客怨气不消，把这一口神圣剑池给玷污了。 陈乾元相信气运一事，但是对于这种神鬼魔障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感觉，那蓄剑池的诡秘力量或许与其中所藏的一万八千柄宝剑有关。 顶月顶风而行，不多时，陈乾元便望见了城外的剑山。 当年是九峰朝大宗的剑山，自十六年前一战之后，其中三峰被军神百里春秋给轰塌了，仅剩下六峰朝大宗的气概，但是此时远远一观，陈乾元亦是为那巍峨雄伟气概所折服。 六峰朝大宗，犹如六尾盘踞大龙，仰天长吟，滚滚气运，尽是覆落于圣剑峰之上！ 当中那座四万八千丈的圣剑峰，便是九峰朝大宗的大宗，扎根大地，直刺云霄。 无愧当世第一剑峰之称！ 曾经有西行的中原诗人负笈游学及此，感慨非凡，踏屐登山，观豪迈剑气升腾，听万剑飞天之音，后来离开剑山之际，笔墨飞扬，大气写下一首传扬千古，传扬两国的《梦游剑山吟留别。》 其中一句“安能催眉折腰事天人，使我不得开心颜！”几可是无数江湖儿郎的心声，拍案叫绝！ “在那儿！”翘首一望，陈乾元发现了在黑夜中踉跄而行的酒癫，内敛气机，隐蔽行踪，悄然跟随了上去。 *** 一步一酒，喝一坛，提一坛，醉步偏偏的酒癫眯着眸子，看着不远处的蓄剑池，苦涩一笑。 “老伙计们，不好意思，我又来找你们出世了。”几近醉瘫的酒癫将一个酒坛垫在屁股下坐着，又将另一只酒坛泥封拍开，抬首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圣剑山，又游目四顾，看着断残的三峰，依旧雄伟六峰，“唉……”长声一叹，百般过往，尽在叹息之中。 “大个子，你不是常跟我吹嘘，说你霸剑无敌嘛，可以一剑劈开天雷，结果呢，还不是被那连脸都没有的使三刀的劈成了rou酱，害得老子给你收尸都不好收拾。” “小六子，都是我不好，当年不该意气用事，拍拍屁股就离开，把六峰留给你照看，是哥哥害死了你啊，等以后哥哥下去了，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不会有一点含糊的。” “老三，我也知道，当年你就看不起我，说我不是当剑客的料，只知道舞文弄墨，没了杀气，没了剑气。我以前还不认，等我回来了，我才知道，你说的对，老子确实不是杀人的料，看到那么多仇人在眼前，却愣是不敢提剑去报仇。” …… 酒癫一一指点被轰塌的三座剑峰，道完一句，便在脚前的泥土中倒下一口酒水，最后，又是叹气一声，看着大宗圣剑峰，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上的泥土灰尘。 “谛剑子，你当年接过父亲手中的圣剑时，不是说剑山会在你手上发扬光大吗，可如今，江湖又有多少人还知道剑山之名，还有多少人知道天下第一剑宗！” “老子当年就不该把剑山宗主的位置让给你！不然，不然的话……”言及此，酒癫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更为神异的是，蓄剑池居然诞起层层波澜，一抹抹璀璨流光在蔓延。 有剑气，冲霄而起！ “老实点！”酒癫止住哭泣，猛然大喝一声，大手一挥，气机滚滚，愣是将那一万八千柄神剑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天地清明，一片静寂。 “我的亲大哥呀，如果当年是我接过这个剑山宗主的位置，那时候，死的就不会是你，而是我了。那，那你刚出生的闺女儿，也不会下落不明，至今没找到呀。” 酒癫颓然躺在地上，看着暗沉无星的夜幕，又是悲叹。 “不知道，我那侄女儿现在过得怎样？会不会冷，会不会饿，如果有人欺负了她，我这个做二叔的，怎么也要把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刨出来。” “丫头哟，你爹保护不了你，我这个二叔，还真是想念你哟。当年看到刚出生的你，还没羊羔大，眼睛鼻子都挤一块去了，小指头粉嫩嫩的。可是二叔怎么看怎么喜欢呀。” “也不知道你爹这个王八羔子派人把你送到哪儿去了哟，要是你爹没死，二叔非拿剑鞘抽他不可，嗯，前提是他不还手，不然被抽的就是二叔我了。噢，丫头，你会帮二叔吧。” 酣醉的酒癫近乎胡言乱语。 天幕上，一片乌云飘来，遮住残月洒落的最后一丝光亮。 倏然间，一道亮丽光华从蓄剑池飞出，继而化作一抹雷电般的灿光，暴烈斩向百步外的灌木草丛。 登时间，剑气如练，剑气飞扬，砂飞石走，草木碎折。 同样一道剑光从灌木丛中升起，悍然斩落，止住了那道去势沛然的剑光。 “没想到还是一尊高手。”双眸开阖精光四溢的酒癫挺着几近过膝的肚腹站了起来，伸手一招，便将自己适才从蓄剑池中取出来拿柄剑招引回来，伸手一抖，便是剑花绽放。 “是暗影的人，还是剑山武将的人？”酒癫眯眼问道，浑身杀气凛冽，不输于久经沙场的悍卒武夫。 提剑走来的年轻人摇摇头，淡然道：“都不是。” “噢？”剑意随着杀意暴涨的酒癫好整以暇，静待年轻人下文。 “只是一个剑客。”相距五十步，年轻剑客看着丝毫没有醉意颓态的酒癫。 “剑客？居然有人在剑山之前敢称剑客？”酒癫莫然大笑，恍若癫狂一般。 西厥剑客出剑山。 这是十六年前流传江湖的一句话，虽有夸张炒作之嫌，可是，也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当世江湖人大大小小剑客，谁不是渴望入剑山一观，能趁机学两手也行呀。 更是有不少成名的剑道宗师卸剑入大宗，不问道，只问剑，只求剑！ 天下剑客千千万，也唯有剑山一宗，独占半壁气象！ 可以说，当年剑山殒灭，西厥江湖的剑道就垮了半壁江山，此十六年来，就算西厥王庭军伍之盛，又出过多少问鼎剑道极巅的高人剑客？ 反观中原一边，有阴阳老人独占剑道风流，三十年问剑于天，几可无后追之辈。更遑论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轩辕，手中轩辕剑，又有何人敢在其面前造次？西北有天山独孤家，几近宗师的独孤玥剑镇西北，天下人所共尊。 较晚一辈，有气象若谪仙人的青莲剑仙，一剑一诗一人头，可谓风流无二。还有正阳宗少帅燕谈歌，三十年背负正阳之名行走江湖，又有何人在其剑下走过几合？ 剑痴黄泉，剑皇唐凌天，泰山一战，也将是传誉江湖十年！ 如今，有陈乾元、李啸天、梦飞卿、虚道空之类的剑道俊杰，一个比一个头角峥嵘，一个比一个剑心通灵，堪称未来甲子岁月的一座又一座剑道雄峰。 西厥江湖，剑道，真是垮了大半。 除了那位自磨剑道，连陈乾元这位敌手都佩服的年轻剑客博尔罕，归鞘蓄意，可杀意境，可斩天人！ 酒癫提剑慢走，好奇打量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剑客，背后的蓄剑池，无风而动，泛起滚滚浪潮，道道通天剑光从水下升腾飞起，如神龙飞天，气势浩荡。 “前辈且听晚辈一语！”陈乾元朗声喊道，自己本是来一观蓄剑池的，结果没料到这位酒癫隐藏之深，白日里连自己都没看出来，而此时一出手，陈乾元就知道了，酒癫全然是一尊意境高手。 截雷三千三，陈乾元冲入半步域境，又和黑衣十八这个实打实的域境厮杀过，侥幸不死，如果酒癫要是铁了心要杀自己，意境杀半步域境，还不是眨眼的事儿。 “晚了。”酒癫打了一个酒嗝，抄起地上的酒坛，浪饮一口，手中长剑一挥，便是百丈剑气飞耀，暴卷过平野，大地开裂！ 沉心静气，陈乾元无奈摇头，既然不听解释，自己也没法儿了，唯有硬着头皮死战。 左手气机昂然，剑气滚滚，袅绕左臂。 “玉袖青龙斩红尘！” 出手便是最强手！ 陈乾元可没和酒癫击剑论道的心思，说不定一个晃神，就被这位隐藏高手给剑斩了，忒憋屈！ 一尾青龙扫过平野。 在暗夜中，格外耀眼。 酒癫眯着眼轻咦了一声，没料到此子出手如此凛冽霸道，“剑势不错，就是剑意还不够。”轻轻评价一句，剑随人走，酒癫突袭杀入两人二十步距离之内，意气飞扬，道道剑光如天罡落下。 剑气冲灌大野！ 如此浩然剑气，陈乾元也着实未曾见到过，几乎是百里平野之上，俱是无量剑气，自己则处于这剑气浪潮的中心，如狂风暴卷，似东海生怒潮。 “开！” 浑身闪溢着金光的陈乾元双手持剑，大迈出一步，气机上升，劈出气势恢宏一剑。 剑光如九天惊雷落下！ 谁料酒癫迎着这道剑光便是随意一斩，任你千万变化，任你剑光百丈，一剑破开即是！ 酒癫提剑再来。 突然间，大地震震暴动，轰隆之声从远处传来。 “他娘的，剑山武将又派人来围剿老子了。”酒癫低骂一声，登时气机收敛，又变回浑浑噩噩的醉酒汉子，抬了抬沉重眼皮，“小子，今天放你一马！” 话音一落，就见大地黄沙飞荡，酒癫脚踩神剑，御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