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一剑破千甲
此日清晨，一男一女，牵马出白石城。 走至城门时，背负紫檀剑匣的女子翘首回望，唏嘘不已。 如今季氏一族中内斗严重，兄长又是待人和气、胸襟广阔的性子，在与叔父季无伤争权的过程中，几度处于下风，若不是最后季家老祖发言，稍微有些偏袒这位嫡长房子孙，否则季家家主的位置早给季无伤给坐了。 没奈何，父母在蹊跷死亡之后，季子月也就一位至亲大哥了，既然叔父摆出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蛮横态度，自己也不能束手就擒。大哥的性情是偏于软弱，但是也是自己在世上最后一位至亲，绝不可失去。 故而，季子月才不顾大哥季云峰的反对，带着徐朝纲和董老人偷偷溜出来，在大草原上游荡了大半年，在龙潭虎xue里都死里逃生好几次，才把背后这柄古剑大矩给找着了。 既然如此，只要带回这柄大矩剑，就能拴牢龙窟剑老这尊高手，极有可能反压季无伤一头，帮助大哥夺得家主的位置。 只可惜，季无伤玩出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更是串谋姜家，派出高手追击，愣是击杀了徐朝纲，董老人和刺客厮杀出城，生死不知，想来也没多大活路了。 当日，三人走出东季城，而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人背着剑匣出白石城，回东季城。 人生多舛，怎般落寞？ “走了。”正当季家美人感伤之时，陈乾元在旁边唤了一声，翻身上马，迎着喷薄而出的曦光，缓缓策马而行。 昨日夜里，陈乾元先是被福来给缠住，怎么都想跟着自己这个通缉榜上的“罪犯”走南闯北，游剑江湖，事后呢，徐朝纲的徒弟阿蒙到来，霸气演示了他的快刀。福来这小子当场就看傻眼了，把对陈乾元的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分了大半给了这位年龄还没自己大的快刀客。 阿蒙是被徐朝纲在寻剑路途上收的孤儿，很有天赋。徐朝纲一死，阿蒙也不愿意跟着季子月回季氏家族，背着弯刀强弓，愿意继续在大草原上游历，只说，以后季家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找个人来说一声即是，我阿蒙，一人一刀一强弓，未来一定要在江湖上掀起滔天风浪！ 福来这小子更是直接，干脆果断把自己的货物低价卖给了同行，屁颠屁颠跟着阿蒙转悠，想跟阿蒙学快刀，还忒骄傲地说，阿蒙需要一个管钱袋子的，自己就是！ 晨光熹微，天地之间，还泛着薄蒙蒙的混沌之色。 两匹快马一路飞驰，马踏如惊雷，在空旷草原之上鸣响不断。 轰轰轰…… 陡然之间，就听得无数雷霆轰鸣般的巨声响起。 陈乾元眉头一皱，勒住马缰，说道：“有大队人马追上来了？” “谁追上来了？”季子月急急勒住快马，柳眉深深蹙起。自己好不容易寻得大矩剑，遭过刺客袭杀，一路走来，结果此时又被大队人马追上来。 若是自己有陈乾元那般抗天雷练剑的修为，早就提剑把挡路的贼子给宰个干干净净了！ 陈乾元站在马背之上，翘首远望，只见一道白袍银枪的男子率众飞驰而来，“是陈玄朗！” “这个白石陈家胆子够肥的呀！”季子月眯着眸子，寒光闪闪。 在西厥之中，按照既定制度，每座关城，除了有武将镇守的关隘之后，其余的聚居关城，所蓄养的兵甲，绝不能超过万人。但是以眼前的这般声势看来，这白石陈家，私自豢养的兵甲恐怕不足万人。 季子月之前还在想怎么能堂而皇之的整垮白石陈家，没想到这位官居怯薛军都尉的陈玄朗这般愚蠢，居然把私家甲士全部带出城来，还不是给旁人抓住把柄说事。 “等我回去了，你白石陈家就等着灭族吧。”季子月低声自语，她有信心，只要自己通过家族的势力，别说是整垮一个有怯薛军实权都尉庇佑的白石陈家，就算是有实权武将，只要是四品以下的，还不是想怎么揉捏怎么揉捏！ 况且，在经过当年十余年的马踏江湖之后，西厥王庭极度反对关城部落豢养私兵，凡是有超过禁制的，一缕株连三族，血洗一城！ “哈哈，怎么，现在就走了呀？我们陈家还没好好尽地主之谊呀？！”坐下一匹雪白大马的陈玄朗白袍鼓荡，意气风发，手中银枪闪亮着璀璨光芒。 当是有无敌之姿！ 季子月撇了撇嘴，对这个只会耍耍小威风的陈家玄朗，简直就是一个不屑一顾，毕竟自己是见过万里雷海，陈无机一剑开雷海豪迈之举的，眼界自然大了，何曾把这些抖舞枪戟的武夫汉子瞧在眼里。 “陈玄朗，你这是何意？”陈乾元策马缓缓走出两步，伸手指了指白袍都尉背后的万余铁骑步卒。 这支私兵，算不上多么精锐，骑兵坐下难有一两匹宝马良驹，此时一番追赶下来，不少老马更是喘气如牛。兵卒的铠甲还相对看得过去，牛皮革甲，当然比不上大石城边军的两当凯，但优在重量轻巧，适合冲锋作战。 相距不过百步，白袍陈玄朗持枪大笑，道：“前日一战，你我还未分胜负，岂可让你走？！” “那你倒再来试试啊？”陈乾元沉声说道。此子居然如此张狂，前日在客栈中强势伤人，被自己拦下，今天更是逮住自己和季子月离开的时机，带领万余兵甲追杀而至。 白马白袍的陈玄朗嘿然冷笑，手中的亮银长枪寒芒涌动，骤然，身形暴起，坐下白马狂奔而出，落蹄如惊雷，银光袅绕的枪尖直刺而出。 “需要用剑不？”季子月偏头问道，想起前日夜里陈乾元借剑，施展出犹如天人的三剑，记忆犹新。 “哈哈。”陈乾元轻飘飘下马，负手大笑，“击杀此獠，还需要剑吗？” 手中无剑，心中却是万丈剑意顷刻升腾而起！ 如九万丈之高的山岳！ 如万顷东海怒潮奔腾！ 如十方苍穹雷霆炸响！ 倏然便是一袖青龙剑气奔腾而出。 陈乾元抗天雷而入域境，气机之强大，瞬息便是流转八千里，浩荡满昆仑，此时使出玉袖青龙斩红尘，虽不是用剑使出，但是两百余丈的青色苍龙怒吼而至！ 当真是，胸中剑意千千万，张口一吐，便是剑道半壁，可斩苍穹！ 陈玄朗看得一尾苍青大龙奔杀而至，怒喝一声，体内血气铿锵炸响，三千黑发猎猎飞扬！ “开！” 双手紧握亮银长枪，便是狂霸一枪捣出，虚空尽皆崩碎！ “你开得了吗？”陈乾元嗤然冷笑。 轰！ 青龙剑气扫过平野，蛮横将那一道银光撞开，大地被撕裂，虚空被撞碎。 只有古通天当年逢山开山，遇水断水的霸道之姿！ 我有一袖青龙，天下可有劈不开的山河？ 浑身衣衫几乎被青龙剑气搅碎的陈玄朗滚落在一旁，大口咳血，怎么也没想到，前日还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为何今日手中无剑，还能一剑战败自己？ 想想，自己陈玄朗天赋过人，二十岁便冲入武人梦寐以求的势境，就算是在号称揽尽天下英豪的怯薛军中，也是战力过人之辈。 然而，现在却被人一招击败？ 简直不敢相信！ “结阵冲锋，给老子耗死他！”陈玄朗歇斯底里怒吼。 万余兵甲闻主公一言，立马排起阵势，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在当头的一名玄甲战将的带头之下，狂暴冲奔！ 大地震动不已，无数沙浪滚滚升起！ “季姑娘……” “剑拿去！”心思玲珑的季子月截住陈乾元话语，解下剑匣，直接抛给了陈乾元。 手捧紫檀剑匣的陈乾元回首咧嘴笑了笑，忽而觉得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在身旁，多少还是有点好处的。 前有万千兵马冲杀而来，陈乾元倒是不惧，反而是悠悠看着这口装着古剑大矩的紫檀剑匣，祥云之纹游走不定，龙螭凤凰雕花更显刀功之精湛。 可以想到，季子月为了这柄大矩剑，可谓是煞费苦心，这口紫檀剑匣，触手温凉，隐隐弥香，不是千年紫檀绝不会有这种奇异效果。 陈乾元杵剑匣而立，眸光苍茫。 吾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千万剑！ 吾不开剑匣，开匣便是剑光冲斗牛！ 吾藏剑一二，出剑便是万颗人头滚滚落！ 心中有剑意，满人间。 紫檀剑匣之内，铮然有剑吟之声响起。 “哟，你也想杀人了呀？”陈乾元低头看了一眼紫檀剑匣，前方的兵甲已然冲杀至十步距离，当头武将的大戟离自己仅有 三尺距离。 陡然间。 眨眼间。 瞬息间。 紫檀剑匣大开，无量剑光从匣中奔涌出来，浩荡十方天地！ 一道粗豪剑光，直射九天，可斩星辰！ 当头武将被一剑斩成两半。 鲜血直喷三丈高。 有一人，持剑，浴血，金光浴体，慢步走来。 “谛前辈，你一剑斩万八人头，今日晚辈试一试，能一剑杀破多少甲士！”古剑大矩吟响不止，陈乾元黑发飞扬，浑身剑意沛然。 在战场之上，曾有人，势境高手，百人敌；域境高手，千人敌！而此时，陈乾元一人一剑，独对万余兵甲，霸气依旧，豪情依旧，剑意更是豪迈！ 倏然间，天穹之上，有真神化影，双手杵天神长剑而立。 “创神·问神！”陈乾元轻飘飘一剑斩落。 九天之上，原本闭合眸子的真神猛然睁开双眼，金光流溢满乾坤，张须怒目，手中的天神之剑慨然斩落！ 这一剑，可斩天人！ 天地乾坤，瞬间倾覆！ 万余兵甲早就慌了神，这哪是人间高人的手段，简直就是天上人的神通，一剑落，便有斩裂大地苍穹的威力！ 轰隆隆…… 一剑落，当头冲锋的一千铁甲轻尽数身死！ 一剑破千甲！ 神威可传千古！ “还是没有谛前辈的威风哟。”气机紊乱的陈乾元低声叹道，自己酝酿浩瀚一剑斩落，也只是堪堪斩杀千人而已。 不值一提。 如果谛剑尘看到这一幕，早就跳脚骂娘了，这小子完全是不知好啊！自己当年才入域境的时候，要是看到一千铁骑，啥也别说，拔腿跑路就是！ “给老子耗死他！谁摘下他的人头，老子赏他黄金千两！”陈玄朗夺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怒吼不断。 剩下的兵甲蠢蠢欲动。 “都住手！” 一道流光在两方人中间落下，烟尘不起。 “拜见军神大人！”黑压压一片的战卒尽皆跪下，恭迎此人。 季子月也是施礼，道：“拜见军神大人。” 陈乾元持剑傲立，也只是以江湖晚辈的身份，拱拳做礼。 “陈玄朗，你很让我失望啊。”百里春秋背对陈玄朗，背对白石城兵甲，双手负后。 几乎是趴在地上的陈玄朗将头颅狠狠埋在地上，都不敢大声喘息。 军神抬眸看了一眼陈乾元和季子月，说道：“我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错不在你们。但是，陈无机，你此次杀了一千兵甲，我不追究你，但是暗影的人一定会追究你。” 陈乾元不知可否，反正自己已经在暗影刺客的必杀名单之上了，再添几笔血债，又何妨？ 百里春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陈无机，你是当剑客的料，以后江湖的气象，要靠你们支撑起来。当年我马踏江湖，伤了江湖的气运，还需要你们重新聚起这股气运。” “你们走吧。好好活着，别死在暗影那帮人的手里。”军神挥了挥手，抬眸看向红日耀耀的天幕。 陈乾元和季子月抱拳施礼之后，各自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看着两人消失在视野外，军神百里春秋悠悠叹息一声，忽而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游历江湖听过的一首曲子，轻轻唱到—— 江湖儿郎正年少，雄心比天高。 岂可知，沙场枪刀，更折腰？ 来来来，白马长剑江湖笑。 来来来，一袭青衫尽逍遥。 来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