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提头来相见
东季城内，万人空巷。 今日，便是季家家主花落谁家的日子，凡是在东季城内有点名望的士子武夫，皆是涌入季家大府。这东季城自建造而起，四十年来，也就这场内斗是最为浩大的盛事。 季家大府，来人如织。 “曲凉城名士洛晏清到！” “王城翰不鸠将军到！” “云山豪侠燕飞归到！” …… 季府打开仪门，站在仪门之前的接客老人，花甲之年，待人处事，早已熟络非常，然而看到这么多豪贵大家到来，自己扯着嗓子吆喝了一上午，也着实吃不消啊。 更别说在仪门两旁的小门，无数东季城的父老乡亲鱼贯而入，纷纷来观。 老人轻轻叹息一声，此番来诸多之人，名义上是来拜访未来的季家家主，实际上呢，个人心中各有猫腻心思，说不得在竞选家主的时候，这些人会倒戈向哪一方。 “韩总管，没想到今日会是你在门口迎客。”只听一声熟悉大笑，老人悚然一惊，不用看，也知道是上任家主的胞弟季无伤到来。 扯着干瘦脸皮，老人苦涩笑了笑，润润嗓子，大声道：“季无伤到！” 听闻此语，季无伤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这老家伙故意为之，还是不通变达，竟是这般无礼叫唤。 铁青着脸的季无伤重重哼了一句，也懒得去折腾这位在季府内为奴一辈子的总管老人。 “贼子季无伤，今日你还有脸踏入季家的大门吗？！”一个鹤发老者跳了出来，身躯瘦小，狂怒无比，垫着脚，戟指大骂季无伤无情无义。 “钱老先生，烦请让让路！”季无伤随意拱了拱手，算是对老者的致礼。 钱姓老人是东季城内的清流名士，几十年在东季城内传授经典，教导出不少功名有成的读书人。当然，钱老与东季城的玉树季云峰也有不少交际，只是不愿在季府之中那些宰牛屠狗的食客为伍，推辞了季云峰的邀请，老老实实做一个文人。 “让路？季家已经没你的路了，老夫何曾有路给你让？！”钱老亦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哼！今日是我成大事之日，懒得和你争论！”体魄魁梧的季无伤竖起两条墨眉，仅是直愣愣冲了过去，将身子瘦小的钱老撞翻在地。 老总管一时愣住，也没想到季无伤这般蛮横霸道，要知道，这位钱老三四十年来，教出不少门生弟子，桃李遍天下，得罪了他，无疑是会遭到很多文人的口诛笔伐，名声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了。 在季无伤身后，浩浩荡荡又来一群人。 “姜……姜家五祖到了……”看到这帮来人，老总管有气无力唤了一声。 如果是季无伤是一头白眼狼，那么这次与之勾结的姜家，无疑就是准备随时窜入屋中行凶的饿虎！ 秃顶的姜五祖在五名铁士的拱卫之下，丝毫不搭理老总管，与季无伤并肩走入了季家大府之中。 这一场暗流、激流涌动的内斗，终于拉开了帷幕。 宏大辉煌的季家议事大厅，十六根朱红鎏金的大柱耸立，根根皆是合抱之木，气魄非常。 面色苍白的季云峰坐在大厅首座之上，气息奄奄，耷拉着眼皮。之前一场刺杀，确实让这位季家的嫡长房重伤险死，此番家主之争的最后一场，好不容易苏醒的他，也拖着病躯出场。 在季云峰左首位置，便是一身绯红衣衫的季子月，略施粉黛，却气韵绝佳，美艳不可方物。 双眉如黛的季子月，目光一一扫过到场的众人，有东季城周围的大小部落酋长，有关隘重镇的武将，有享誉一方的文人名士……当然，也少不了季无伤和姜五祖。 也是季云峰善养食客，在大府之中，修建了一处宽阔空地，每逢佳日，便邀请三千食客，铺席而坐，谈天谈地谈豪雄。 而今日，那些尚且没有资格落座的人，运气好的，还能铺席而坐，运气实在不好的，就只能站在一旁，拢着双手，等待这一场激烈内斗的发生。 “云峰侄儿，你如今都这般伤势了，还出来竞选家主，我这个当叔叔的，都快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季无伤猖狂大笑，阴冷的目光盯着季子月。 他知道，以自己对季云峰的了解，不会做出派人刺杀自己的举动，反倒是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侄女儿，最有可能派高手来暗杀自己。 故而，今日之争，季无伤也明白，最激烈的，不会是名正言顺继承家主位置的季云峰，而是做出一系列反抗斗争的季子月。 从独自去寻回大矩剑，到带回年轻剑客陈无机，到派人刺杀自己，有这等铁血手腕与城府心机的，季子月着实不可小瞧。 听闻季无伤出口，这几日来消瘦不少的季云峰重重咳了几声，怒目看向季无伤。 在一旁的季子月瞧得自己大哥怒气升腾，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淡淡一笑，犹如春花绽放，可是在这笑容之下，又是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季无伤，我们季家，向来都是嫡长房担任家主，并且，上任家主将家主位置交给我大哥的时候，你也在场！如今，我父亲尸骨未寒，你却掀起内斗，妄想篡夺家主位置！此情此理，与天地不容！”季子月直言不惧，秋水美眸瞪起，紧紧盯着季无伤。 季无伤也知道自己在继承家主位置的道理上说不过去，轻轻咳了两声，淡然道：“你个小女孩子懂什么，当年我们季家西迁之时，我季无伤为家族吃了多少苦，拼了多少命。到头来呢，却是被你父亲给抢了家主位置！” “我敢说，如果没有我季无伤，哪来如今煊赫一地的东季城，我们季家又如何能排在十二诸司部落之中？！”季无伤缓缓偏头，看着坐在两旁的大小部落酋长，这些都是归属于季家掌管的部落，沉声道：“各位部落酋长，你们也知道，这些年来，若不是我季无伤帮助我大哥，你们能有这般好的日子，在草原上牧马放牛，安心过日子吗？” 闻言，不少部落酋长微微点头，更有甚者是当场鼓掌喝彩！ 毕竟，在尚武成风的大草原上，他们这些不大不小的部落，要想能活活存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能找到一个好的主公，在大局上能保护好自身。 名列十二诸司之一的季家，口碑极好，当然成了很多中小部落的倚靠。但是，一旦论及身家性命的事情，这些部落酋长还是更愿意能跟随一位能成大事的主子。 譬如，季无伤。 终究还是季云峰和季子月资历太多浅显，顶多能得到部落酋长的尊敬，但是还不能得到他们的信服跟随。 季子月眉头皱起，胸中颇有怒气，正欲开口，就听季无伤朗朗大声道：“季子月，今日，是我和你大哥竞选家主位置，如今你时时刻刻刁难捣乱，难道，是你想篡夺家主位置吗？” 此语一落，如惊雷炸起！ 汇聚了万多人的大厅内外，俱是喧嚣讨论起来。 季子月双眸圆睁，被气得免得铁青！ 这顶栽赃的大帽子扣下来，季子月着实担待不起，本来自己能以季无伤“逼宫篡位”为理由，而此时，自己反被这个藉口给压住，倒是不好言语一二了。 再者说，此番家主之争，季云峰所作所为之事，确实很少，偏偏是季子月担心自己这个大哥，先是找回大矩剑，又是带来高手陈无机，最后又派人刺杀季无伤。 反倒给众人以把柄，认为是季子月想借季云峰之手，夺到家主的位置。 大有胜券在握神色的季无伤咧嘴笑了笑，寒意森森。自己派人刺伤了季云峰，就占了七成胜面，而此时，又一语把季子月逼住，无疑是把剩下三成的胜面也抢了过来。 再者说，自己这边还有小天王赫连武帝和姜五祖助拳，那些见风使舵的部落酋长尚且不论，怎么看自己都是一片大好形势，只要能把这对兄妹逼退即可。 只是，在他心中，还有一丝隐忧，明明龙窟剑老被小天生震慑住，按照计划，他今日也会到场，临阵倒戈，给季云峰兄妹绝命一击。然而都此时此刻了，这剑老还没来，倒是让季无伤有些忧虑。 “季子月，你要知道，这场家主竞选，是我和你大哥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儿，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跑出来，不仅为了拉拢龙窟剑老去寻来大矩剑，更是使出一系列肮脏手段。”季无伤轻鄙哼了一声，接着道：“我想，你大哥季云峰之伤，说不定就是你派人刺杀的吧。真是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啊。” “胡说八道！”重伤的季云峰拍案而起，惨白的面色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润，伸手指着季无伤，喝道：“季无伤，你要夺这个家主位置，我给你，但是，你若是敢伤害小妹，老子季云峰也不管什么伦理辈分了，老子怎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江湖情分，总有人愿意替老子宰了你！” 季无伤不以为意，嘴角冷笑不断。 季子月眉头紧紧蹙起，满心忧虑。 双方争执到这种关头，季云峰这般说话，不是据理力争，而是犹如街头无赖一般诋毁恐吓，反倒让自己一方堕了声势。 季家美人轻轻一叹，将嘴角溢血的大哥搀扶着坐好。 而此时，一个本应该出现在季子月一方的人，仅是捧着一口紫檀剑匣，径直走到了季无伤身前。 “请家主接剑！” 才归来不久的董老恭敬跪倒在季无伤身前，双手奉上紫檀剑匣。 季子月震怒不已，那日董老满身负伤归来，说起始末，是他当日在白石城追杀那个刺客而去，激战了好几天，才杀了那刺客，等回到白石城之时，见自己已走，才拖着重伤之躯，慢慢回归。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照顾保护了季子月二十年的董老，竟然是季无伤那边的人！ 季子月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流溢。“好，好。好！好你个季无伤！好你个董天魁！”季子月咬牙切齿。 季云峰看着大矩剑落到季无伤手上，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大口咳血，看着身旁的小妹，惨然笑了笑，“小妹，别在争了，大哥累了，以后，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那个陈无机，是个不错的男人，只要他以后不继续在江湖上混迹征伐，你可以嫁给他。” “小妹，如果季无伤要为难你，记住，一定要记住，去找老祖！老祖不会让季无伤杀了你的！” …… 话音一落。 季云峰颓然把头一偏，竟是气绝而亡。 看到季云峰死去，手提大矩剑的季无伤朗声大笑，说道：“如今季云峰已死，龙窟剑老没在，今日，这家主位置，便是我季无伤的了！” “谁说龙窟剑老没来？”一骑白马迅猛奔来，沙尘漫天。 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提着人头的年轻剑客落至场中，冷眼扫过在场所有人，将左手提着的人头高高举起—— 老子把龙窟剑老的人头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