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水芙蓉
午后日光昏然，一汪青碧潭水在温暖的日光照射下升起丝丝缕缕的白色水汽。 许久没听见身后的动静，站在岸上捂着眼睛生闷气的秦子木悄悄让手掌裂开一条缝，慢慢转过头朝水面望去。 一圈圈浅色的波纹到了岸边几乎微不可察，潭水里一片澄明。 难道刚刚她不是假装溺水？ 想到此处，秦子木慌了，迅速将身上的衣服悉数脱下一个猛子扎到水中。 过于清澈的潭水和午后明亮的光线让他能清楚地看到水中的情况，当他发现自己怎么都找不到含笑的身影时，才彻底慌了。 含笑，含笑，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我不生气了，你快出来啊！ 他挥动着双臂往潭水更深处游去。 看到这一幕，躲在潭边一人高的茅草丛里的含笑嘴里叼着根芦笋欣欣然走了出来，立在潭边，绿色的裙装跟那一汪清碧浑然一色。 她心满意足站在潭边喊，“秦子木！你刚才不是说死也不下水的吗？怎么这会自己跑到水里去了？” 含笑蹲下来，边嚼着鲜嫩的芦笋边用手去戳潭边的软泥。 “秦子木，你刚刚怎么说我来着？——‘洗够了就赶紧上来，这青天白日的脱光了衣服泡在水里羞不羞啊？’那你现在脱光了衣服泡在水里羞是不羞？这成何体统？” 也许是自小被秦子木养大的缘故，含笑连他故作老成的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的像。 含笑看到他的衣服散乱地丢在地上，兴冲冲地跑过去把他的衣服卷在一起抱在怀里，又冲着水里喊，“秦子木！我倒是要看看我们俩谁更没羞，你的衣服现在在我手里，有种你上来拿啊。” 喊了一会也不见秦子木上来，含笑敛了笑容，声音有些稳不住了。 “秦子木？师父？子木？小木木？” 往常要是她叫一声小木木那是绝对要被罚跪搓衣板的，可是今天秦子木破天荒地的没有跳起来打她。 难道……这水鸭子也有溺水的一天？ 含笑心里一惊，目光正好瞟到水面刚刚浮起来的那一团黑色的东西上。 得得得得……含笑的小心肝在打寒颤。 她抬头看了看当空照的艳阳，深深吸了几口气后下到水里朝那团黑色的头发走去。 当她双手颤巍巍拨开那浓密的黑色长发，看到秦子木那张泡在水里的苍白小脸时，顿时脚下一软差点滑进了水里。 她抱着秦子木往岸上拖，便走边带着哭腔说道，“若是知道你现在就死了我早上就不把我的rou包让给你了，我的大rou包……呜呜呜……” 本来只想吓吓她的秦子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把甩开了含笑搂着他的手，而此举的代价就是他又落到了水里，喝得肚子浑圆。 好不容易爬上岸的秦子木赤条条地躺在岸上打了个饱嗝，含笑远远地把他的衣服丢到了他脸上。 “这青天白日的，不穿衣服成何体统？” 秦子木抓过衣服穿好，一言不发。 见身后没有动静，含笑有些心虚地对着手指，“师父，你不会真打算就一直不理我了吧？” 身后还是没有动静，含笑心道恐怕这次是真的把秦子木惹火了，左看右看了半天，在岸边的小树上折了一根枝跑到秦子木身边，双手捧上枝条。 “师父，我错了，我负荆请罪，你打我吧。” 她自觉自己是用了十二分的真诚在说这句话，可是听在秦子木的耳里却颇不是滋味。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说自己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之类的好话来哄他开心，但是到了下回该怎么气他作弄他还是一点都不会少。 秦子木看她一眼，提起地上的背篓，把散落的药草塞回背篓里。 “师父师父，放着我来！”含笑赶紧冲上去，夺过背篓手脚麻利地将药材全部都捡回了背篓里，然后邀功似的看着秦子木，“师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下次绝对不恶作剧了！真的！” 秦子木看着含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写满了真诚与愧疚，但是他知道若是此刻心软下次含笑只会变本加厉绝不收敛。 他默默拿过背篓转身就走，回云雾山医庐的途中没有再说一句话。 含笑知道这次自己真的做得过分了，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讲一遍给秦子木听，哪怕他嗤笑一声都好。 然而，秦子木铁了心不想理她，任凭她天南地北地胡扯就是一声不吭。 “师父，其实要是之前我把您衣服弄湿的时候您不生气，我就不会这样了……” ——哦，敢情这全部是我的错了？ “师父，其实你在水里的样子挺好看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哎，说起来我可喜欢荷花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是说师父这样才貌双全的……”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尽说浑话，到底有羞没羞？ 话虽如此，秦子木感觉自己耳边有点热。 “师父，就算别人拿一辈子都吃不完的rou包和我换你我也不会换的！真的！刚才我说的不是真心话……” 含笑说得口都干了，见秦子木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便垂着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再一抬头，却见秦子木有点哀怨地看着她，活脱脱一副被她欺负惨了的小媳妇样，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 含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欺负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孩儿。 “那你现在说的是真心话吗？” 刚才？含笑想了想，笑得一双清亮的眼睛深深弯成一痕月牙。“那当然啦，我最喜欢师父了，跟师父比rou包算什么？我可以没有rou包但我绝对不能没有师父！” 像是被她这一番惊人的论调给吓到了，秦子木半晌才回过神，红着脸“哦”了一声，抿着嘴似乎是想笑又怕被含笑瞧了去。 秦子木脚底生风似的在艰难上山的路上走得飞快，含笑在他身后一溜小跑仍是没能追上他。 不过就算跟在后面，含笑也看到了秦子木露出的那段脖子和一侧的耳朵都变成了可爱的红色。 像被夏日耀眼的阳光晒红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