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相片
参观完左家的旧宅和祖祠，左言就带着叶荀下山了，山村里没什么好玩的，两人就沿着溪涧一边走一边聊天。 “……小时候我常在这溪边玩，用那种洞眼很小很密的菜篮网小鱼，但是就只有我一个人，别人都不跟我玩。” “为什么？”叶荀问。 “因为我没妈啊！”左言耸了耸肩，心结解开后，他再说起这个语气也变得轻松了。 “就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我小时侯长得很秀气，那些男孩嫌弃我，不带我玩。” “有多秀气？”叶荀问，“比女孩子还秀气吗？” “对啊！我小时候是我们这儿长得最好看的小孩了！” “现在也是长得最好看的青年！” 左言好心情的赏了叶荀一个笑脸，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学放学的时间，三五成群的小孩沿着水泥路打打闹闹的往回走，叶荀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学生，问左言，“你小时侯也是背着书包沿着这条路回家吗？” “嗯。”左言应道，“不过我那时候还不是水泥路，是泥路，一到下雨天就会变得很泥泞，特别难走，所以一下雨我就耍小性子不肯去上学。” “那叔叔他不骂你？” “他疼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骂我？反正他是老师，我落下的课程他帮我补回来就行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任性。”叶荀道，“我被你当初冷淡的表像给迷惑了。” 闻言，左言不满的瞥向叶荀，“那时候我们又不熟，我对不熟的人都很冷淡，又不是故意对你冷淡的！” 叶荀伸手捏了捏左言的鼻子，回道，“我明白。” 左言顿足脚步，斜着眼看叶荀，“你明白什么？” 叶荀也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左言，温柔道，“明白你这个人。” “故弄玄虚。”左言不屑道，叶荀笑了笑，又道，“一开始，你虽然被我吸引了，却并没有动心，所以你能很理智的和我保持安全的距离，可是我总是试图接近你，想要打破你的防线，却不慎被你吸引，你为避免受伤，果断的快刀斩乱麻，抽身离去，那时候的你，对我或许有一点喜欢，但并不影响你做决定……” 左言默然看着叶荀，眨巴着眼睛安静的听他说。 “但后来，我认清了自己对你的感情，决定追求你，你和我在一起后，对我越来越依赖，也越来越离不开我，因为你对我的感情越来越深，再也做不到像一开始时那么果断理智了……叔叔说，你性格懦弱、谨慎，是缺点，但我觉得，你懦弱、谨慎，你所有的犹豫不决，都是因为你在乎，对于你不在乎的，你可以做到很无情。” 放学的孩子已经都走过去了，蜿蜒的水泥路又恢复安静，两人站在小溪边，凝视着彼此，忽然，“扑通”一声响，小溪里被扔进一颗石头，水花溅起，两人吓了一跳，躲到一旁。 “哈哈哈哈两个傻逼！哈哈哈哈……” 两人闻声望过去，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胖男孩指着他们大笑，两人无奈对视一眼，也觉得好笑，于是也笑了起来。 山村的生活宁静而安逸，在这里待的几天，叶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轻松，他甚至都不想回去了，他唯一觉得美中不足的是那些村民对他实在太热情了，尤其是妇女老太们，看到他都要拉着他聊好一会儿。 这天，三人一起吃晚饭，左言因为头发长了的原因不停的撩头发，几乎每次夹菜前他都要用手把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去。 气不过，左言干脆放下碗筷，揪着自己额前的头，眼睛上翻，气呼呼的瞪着那一撮头发，“真想一剪刀把它咔嚓掉！” 叶荀也放下碗筷，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嘴，然后对左言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就起身出去了，左言的视线追着他望向门外，然后又收回来看向左爸，“他干嘛去了？” 左爸耸了一下肩，回道，“我怎么知道？”左言撇嘴，想不到叶荀是干嘛去了后便干脆不管了，又拿起碗筷继续吃饭，大概过了七八分钟后，叶荀又回来了，径直走向左言，“来，把头抬起来。” 左言闻声抬头，看向叶荀，叶荀直接伸手撩起他额前的头发，用刚买回来的发卡将他的头发卡住了，“这样就不遮眼睛了！” “什么东西？”左言抬手想将头上的东西拿下来，叶荀连忙按下他的手，“别拿下来！你别着这个好看！”听他这么说左言更想将头上的东西拿下来了，这时，左爸开口道，“听叶荀的，别拿下来。” 左言惊讶，问，“为什么？” “因为好看。”左爸微笑着回道，左言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抬手，叶荀刚想阻止就被他瞪了一眼，“我不拿下来，就摸摸！” “好，你摸。”叶荀道，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左言摸了摸头上的发卡，有些别扭的道，“好像是个草莓……” 叶荀看着他头上的草莓发卡，笑着回道，“就只有草莓的。” 左言撇嘴，把手放下来，又拿起筷子，“草莓就草莓吧，我就在家里戴。” “我还买了皮筋，你也可以尝试扎个苹果头。” 左言轻哼，白了他一眼，“我不会如你的愿的！”听此，叶荀不禁觉得失望，不想这时，左爸又开口道，“说到扎头发，言言小时候有不少扎小辫子的照片呢！” 闻言，叶荀的眼睛一亮，问左爸，“那能给我看看吗？”左言急了，瞪圆了眼睛，“不许给他看！” 左爸对叶荀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叶荀又失望，想了想，他又开口对左言道，“你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我也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怎么样？” 左言侧头看向叶荀，有些感兴趣，“你小时候的照片？” “嗯。”叶荀点头。 “……”左言又回过头，在心里思量，犹豫了会儿后，回道，“好吧！反正我又没什么丑照，给你看就给你看！”听他这么说，叶荀高兴极了，然后对左爸道，“叔叔，吃完后我洗碗，您把左言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可以吗？” 有人主动包揽洗碗的活，左爸也乐得轻闲，笑着回道，“可以啊！”于是吃完饭后叶荀就手脚麻利的收拾饭桌，然后端着空碗去厨房洗碗，全都忙完了后他将手洗干净，迫不及待的到左爸的房里。 左爸已经在翻那些老照片了，看到他进来便又将相册翻回第一页，叶荀在他旁边坐下，和他一起看。 “你看，这是言言满月的时候，这是百日的时候，这是一周岁的时候……”左爸道，“那时候我们这儿没有相机，只是在特殊的日子带他去照相馆拍，所以拍得不多。” “这样啊！”叶荀应道，目不转晴的看着那些相片，十分新奇，“他很爱笑嘛！” “是啊，还不懂事的时候他特别爱笑，别人一逗他他就呵呵笑，笑得口水直流，擦都擦不及，但等到他四五岁的时候，稍稍懂点事了，开始怕羞了，你看他这时候的照片……”左爸翻了两页，指着相册上的照片给叶荀看，“都不笑的，脸都羞红了。” “的确是红的！好可爱！” 左爸看着左言的相片，慈爱的笑着，然后将相册又翻回之前的那一页，从刚才那儿继续往后看，“这张在他的眉心那儿点了个美人痣，这张他扎了小辫子，是我们学校的女老师给他扎的，这张他穿着裙子，裙子也是那些老师的女儿的旧裙子，给他穿着玩儿的……” 叶荀一张张的看着，虽然看得很仔细，但他还是留意到了一点，之前的那些相片都是在照相馆拍的，后来的这些几乎都是在学校拍的，像是用私人相机拍摄的，他不禁想到了那个与左爸相爱过的支教老师，猜测这些相片都是出自他之手…… 左爸又翻过一页，手指上第一张相片，“这张……”说着他突然顿住，失神的看着那张相片，那张相片中，一个穿着白衬衣的英俊男子，抱着大约两岁的左言，对着镜头笑得肆意而自信，叶荀盯着那照片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犹疑的问左爸，“这……是那个潘老师？” 左爸回神，抿唇轻“嗯”了一声，叶荀便又问道，“那……他当初为什么要离……” “这是在言言两周岁生日时拍的！”不等叶荀问完，左爸就故意岔开了话题，“他身上穿的线衫是他mama织的，他妈织好后从外地寄回来的。” “是吗？织得很好看，可是为什么是紫色的呢？左言是男孩啊！”知道左爸不想说关于那潘老师的事，叶荀便顺从他的意愿没再追问下去了，而是顺着他的话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我怎么知道呢？是他妈织的。”左爸回道，“不过因为他小时候太漂亮了，所以别人都喜欢把他当女孩子打扮，你看……”他指着照片上的小左言，“他穿裙子扎小辫的相片有好几张，还有一张他抹了口红……” “真的很漂亮，”叶荀道，“他小时候很讨人喜啊！” “是，”左爸道，随即又露出一抹苦笑，“不过，自他懂得别人说他没妈是什么意思后，他的性格就慢慢的变了，变得不爱搭理人，也不爱笑了。” 左爸一页一页的翻着，后面相片里的左言果然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无论是生活照，还是毕业照、证件照，无一例外都是一张冷淡的表情，叶荀虽然觉得遗憾，但能看到左言的成长历程，他已经很满足了。 看到叶荀从左爸的房间回来，左言放下手机，得意的向他挑眉，“我小时候漂亮吧！” “漂亮！非常漂亮！”叶荀应道，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抚摸左言的脸，“没能参与你人生的前二十多年，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左言笑，然后拍掉他的手，身体前倾，伸手推他，“赶紧洗洗睡吧！” 洗漱完，叶荀脱了衣服上床，一手将左言搂在怀里，一手抬到他的头上，将他头顶的头发轻轻握住，然后打量他的模样，“你适合把额头露出来。” “可是我不习惯用那些将头发定型的东西。” “那就扎起来！” “去你的！”左言推了一下叶荀，“喜欢看人扎头发你就去找女人啊！” “不！我就想要看你扎！” 左言不作声，忽然翻身背对着叶荀，叶荀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连忙凑过去，“怎么了？”他不答，叶荀就点他的背，一直问他，他觉得烦，便又回过身子，忧郁的问叶荀，“你让我扎头发，是不是因为你骨子里还是喜欢女人更多一些？” 叶荀愣然，看着左言许久都没有应声，他越沉默左言的心里就越恐慌，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被子……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叶荀回神，安抚的在左言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扭身向另一边去拿手机，看到手机来电是谁后，他的眉不由蹙了起来，然后接了电话。 “妈……” “你还记得你有我这个妈？！”电话那头，叶妈怒声的质问道，“几天了？我问你几天了？！公司你不要了是吧？这个家你也不要了是吧？那好，你别回来！你永远都别再回来！你就死在那里，我就当我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妈！”叶荀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捏眉心，“我明天就回去。” “用不着！”叶妈冷声回道，“叶家离了你照样能过得下去！”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叶荀听到电话里传出盲音，便将手机拿了下来，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于是嘀咕，故意道，“不要我回去干嘛还打电话给我？女人就是口是心非！”说完把手机又放回原处，正准备躺下，身后的人幽幽开口，“我也经常口是心非……” “……”叶荀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左言，左言也看着他，忽然一手撑床，坐了起来，直视着叶荀的眼睛，“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女人更多一点？” 叶荀莞尔，回道，“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准备去变性？” “变性？”左言冷笑，随即躺下，背对着叶荀，“虽然我喜欢男人，但我并不是女人，也不想成为女人。” 叶荀轻叹了一声，伸手关了灯，然后躺下，伸手将左言搂进怀里，低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那个问题，如果按天生的性向来说，我的确是喜欢女人的，但我从来没有真正的爱上过哪个女人；因为维常的关系，我也接触过不少的同性恋，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认识你的一开始，我只是单纯的想和你做朋友而已，被你吸引，对你动心，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所以我觉得，我会爱上你，和你的性别一点关系也没有，无论你是男是女我都会爱上你。” 左言沉默，叶荀便又搂紧他，把脸贴在他的后颈那儿，“我只是觉得你扎苹果头的样子应该会很可爱，所以才一直怂恿你扎一个给我看看，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左言冷哼了一声，叶荀沮丧，正想再开口，却见他突然扭回头，对自己道，“要扎你自己扎，我不会扎的！” 见左言终于理自己了，叶荀连忙回道，“不扎不扎，咱左帅哥才不会扎头发呢！”一边说一边试图将左言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左言假意反抗，但是根本没使劲，任叶荀将自己翻了个身。 “明天我回S市，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左言在叶荀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回道，“当然了。”闻言，叶荀无声的笑了，然后低头在左言的额上吻了一下，“那就早点睡吧。” 次日，叶荀一早就起来了，告诉左爸要回S市的事，左爸什么也没说，走到左言的房里帮他收拾行李，然后三人一起简单的吃了早餐。 叶荀将行李箱都放进后备箱里，然后拉开副驾驶座那边的门，等左言跟左爸说完话后坐进去。 “记住，受了委屈就回来。” 左言点头，看着左爸不舍的眼神，心里又不禁泛酸，“你在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天不好就别去学校上课了，校长要敢骂你你就辞职不干了，我以后养你！” 左爸欣慰的笑了笑，然后又道，“好了你上车吧，别耽误时间了。” 左言被左爸推进车边，然后坐进车里，叶荀关上车门，而后看向左爸，“叔叔放心，我不会让左言受委屈的！”左爸对他淡淡的笑了笑，然后示意他上车，他便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刚启动车子，听到有人喊“等等”，便又扭头看向车外。 那日给叶荀带路的村民着急的向这边跑过来，跑到后扶着车身大口大口的喘气，等气喘匀了一点，他对叶荀道，“大侄子，顺便带我去镇上呗！” 在这待了几天，叶荀已经能听懂一点这儿的方言了，于是回道，“好啊，您上车。”说着，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替那村民开车门，那村民看到后笑弯了眼，“大侄子真客气，还亲自给我开门！” 叶荀笑笑没说话，等他坐进去后又替他关上车门，正欲上车，又听进左言对车外的左爸道，“爸，你不也要去镇上上课吗？正好，一起啊！”闻言，那村民也附合着让左爸上车，左爸笑着摆了摆手，回道，“那我晚上怎么回来呢？” 左言失望的垮下脸，左爸又催促叶荀，“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