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亡者
记得那个叫黄鳝的人，家里有着四个孩子，多少惊险的战场都经历过了，这一次却死在了辽东。一声惨叫传来，一名定****士兵被疯狂的战马拖出老远，在他身上还插着一把女真人的钢刀。可惜清楚地看到女真人疯狂的笑容，是那么狰狞可怖。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不知哪来的力量，赵有恭翻身下马，几个箭步窜过去，秦王刀如影随形，鬼魅般划过，几名女真士兵纷纷倒下，随后一刀砍断疯马的脖子，如此才将那名士兵救下来。 蹲下身将那名士兵抱起来，眼前一片湿润，那柄钢刀洞穿他的腹部，由于拖行了很远，锋利的钢刀将腹部割开一道很大的豁口，“三河，三河....坚持住，本王带你走！” 林三河是一名刚刚转正的骑兵，记得从京师大学堂毕业那一天，林三河告诉所有人，他要建功立业，赢取青梅竹马的女人。这一战，算得上林三河经历的第一次恶战吧，却要留在这里了，他还不到二十岁，还有着很长的人生。林三河干干的睁着眼睛，口中不断咳着血，身体里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失，他的手微微颤抖，想要抬起却又抬不高，口中断断续续的说这几个字，“殿下...走..马...马...走....殿下...走...” 林三河睁着双眼茫然地望着天空，嘴巴半张着，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悲痛，像血液一样流遍全身，愤怒，像烈火灼烧着自己的心，不知道多少像林三河那样鲜活的生命会葬送在这里，赵有恭重新抬起了头，通红的双眼喷着怒火，就像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完颜宗望.....完颜宗望.....本王在这里....来啊....来啊.....” 这是属于神灵的怒吼，同样神灵也会成为战场的聚焦点。杀戮中不要存留怜悯，完颜宗望是那么的渴望胜利，是多么的希望一战灭赵有恭，当战场上响起赵有恭的声音。那些散乱杀戮的女真人就像苍蝇一样扑了过来，乌图虎目放光，弯刀一指，大声呼和，“那就是摄政王赵有恭....汗王有令。杀赵有恭者，黄金万两，封世袭王爵。” 世袭王爵，这是何等的荣耀，在大金国，非完颜骨亲，即使灭国之功也不可能得到王爵封赐。可是，赵有恭绝对值，这个男人一路走来，就是一个传奇。谁能杀了他，谁就是大金国的英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女真人就像饿狼一样，呜呜直叫着扑了上去，赵有恭不怒反笑，在这一刻，他失去了理智。多少年了，哪怕京师城内活在赵佶阴影下的时候，他都没有失去理智，可这次。他控制不了自己，眼看着那么多兄弟一个个倒下，连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斗下去。 “哈哈...”看着一名女真骑兵扑来。赵有恭纵声大笑，一个纵身，左手混元功一牵便将那名女真士兵吸了过来，半空中秦王刀一个劈砍，那倒霉的女真士兵没什么反应硬生生被劈成了两半，鲜血如雨。洒在战马头顶，赵有恭也顺利的夺过了女真人的战马。女真人惊住了，他们知道杨再兴的勇武，知道高宠的霸道，可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赵有恭居然也有如此勇猛的一面，没人能忘记那个画面，同样是杀人，可赵有恭杀人带给人的震撼直刺人心，犹如噩梦。是啊，多少年了，已经不需要赵有恭这么做，太多人已经淡忘了他，还有多少人记得定****一开始能所向披靡，靠的就是赵有恭的永烈不凡，身居高位他收了刀，但不代表停止了杀戮，当刀锋重新开启，意味着魔神再临。 冷冷的望着周围的女真人，一股气势四散而去，压得女真人全都不敢向前。不过，赵有恭的目光一直放在最南边，也许太混乱，可他敢保证，对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完颜宗望会放过看戏的机会么，恐怕他做梦都想看到这一刻吧，这一战必败无疑了，可是，就算是死，也要让完颜宗望知道楚王世子为何人。双腿一夹，战马嘶鸣一声，如闪电般窜了出去，几个女真人想要阻拦，却被锋利的秦王刀拦腰斩断，那恐怖的场景吓得那些久经沙场的莽夫们都白了脸，赵有恭不仅仅勇，他的勇更带着许多的狠，他用的是真正的杀人术，血rou横飞，鲜血淋漓，赵有恭就像一个血人，浑身喷涌着一股戾气，“完颜宗望...过来...过来.....” 又是一声暴吼，声音传出很远很远，完颜宗望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上的一切，对于赵有恭，不服不行，此人当真是百年难遇的风云人物，或许，这个天下本该属于他的。可是，那又如何，谁让老天眷顾大金国呢，“众军上前，格杀赵有恭。” 重骑兵形成一堵墙，稳稳地挡在赵有恭冲锋的路上，挥舞着秦王刀，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人，可赵有恭终究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力尽之时，哪怕有这句是武功又有混元功做保，依旧不是天下无敌。能清楚的感觉到力气从身上一点点抽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精疲力尽时，碰上了最为厚重的重骑兵，想要冲过去，可没了力道，身子刚刚纵过去，便被厚重的铁甲撞倒在地，紧接着无数个铁疙瘩涌过来，饶是赵有恭身形灵巧，此时也没了躲避的空间，一瞬间被撞了好几下，胯下战马也哀嚎着躺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嘴角溢出，难道这辈子就这样终结了么？不知为何，心中想到了楚王府的偏院，樱婼弯腰侍弄菜苗的身影是那么的温馨，想到了那个英气逼人，智若妖姬的朱汋雅，那一条宝石链挂在额头还是那么的明亮动人。还有那个白眉飘飘，超脱凡尘的恩师。多么想活着，因为有着太多的牵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直紧绷着脸的完颜宗望终于笑了，他放肆的笑着，赵有恭终于要死了么，他终于要死了，“杀了他....杀了他.....” 听着完颜宗望喜不自胜的怒吼，女真人争先恐后的围了上来，或许。下一刻自己的钢刀就可以收走赵有恭的头颅，谁能取得他的头颅，谁就是大金国最伟大的英雄。可女真人的美梦破灭了，只听一声怒吼。一名虎将如风杀来，银枪翻飞，挑落几名女真人，随后百余名没有马匹的古镇骑兵一拥而上将赵有恭拖到了阵中。高宠握紧长枪，头也不回。“史文恭，带着殿下走，能喘气的都下马，下马...下马....” 战马已经疯狂了，骑在马上就是别人刀下的rou，下了马或许也是不免一死，但临死前还可以挣扎一下，谁说古镇骑兵没了战马就一定会任人宰割，不，高宠不会认命。就算是全军覆没，也要保住殿下，不坠了定****赫赫威名。经过一场残酷的杀戮，两万多骑兵仅仅存留三千多人，这些人矗立在大地上，如步卒那样组成一个方阵，没有长枪，没有盾牌，手中只有一把骑兵刀，可是他们悍然不惧。直面着随时而来的死亡。史文恭那杆方天画戟上挂着许多碎rou，整个人披头散发，如同一个疯子，可是听到高宠的命令。他丝毫没犹豫，将已经昏迷的赵有恭绑在背上，拖着方天画戟朝着高宠拱了拱手，“高昌克，活着回来！” 还能活着回来么？史文恭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可是他无法想象高宠阵亡的后果。吴玠已经没了，如果高宠再没了，殿下还能活下去么？虽然身为定国军大将，可有一点史文恭不得不承认，他永远比不上高宠以及杨再兴那些人，不是因为他史文恭不够勇武，而是那份深厚的感情。这些人可都是楚王府家将，与殿下情同手足，每个年关秦王宫家宴都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高宠留了下来，吴璘留了下来，还有三千多没有战马的古镇骑兵也留了下来，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用生命挡住疯狂的女真铁骑，保住摄政王殿下的性命。只要殿下活着，一切就都有可能，只要殿下还活着，定****还有继续奇迹的力量。没人知道殿下对二十多万定****意味着什么，他就是神，他就是主心骨，他要是没了，逃回长春州的三万步卒的士气也会土崩瓦解，成为任人宰割的绵羊。 耶律沙也累了，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道伤口，他领着百余名还算完整的士兵随着史文恭一起朝长春州而去，身后那些殿后的兄弟还能活下来多少，他不敢想，总之，活下几个就赚几个。 眼看着定****这幅架势，完颜宗望慌了，他太清楚赵有恭的能耐了，如果让赵有恭活下去，那活下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希望，是定****重新崛起的希望，是大宋朝屹立不倒的希望，“乌图、古特苏哈，还愣着做什么，集结兵力，吃掉这股残兵，决不能让赵有恭逃走，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绝对不能放过，完颜宗望疯狂的怒吼，让女真人回过了神，只是古镇骑兵组成的步兵阵型却纹丝不动。高宠伸手拍了拍吴璘的肩膀，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吴老二，你滚蛋吧，你要是不滚，高某人有何颜面去见吴晋卿？” “高昌克，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哼，不就是死么？就算我吴璘躺在这里，吴家依旧不会断”吴璘露出几分倔强，他相信以殿下之仁义，就算吴家两兄弟全都战死沙场，他也会想办法延续吴家血脉的，死就死吧，他吴璘能有今日之成就，还不是靠着殿下栽培么？只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法与岳鹏举争个高下了。 “你个臭小子，既然如此，那就杀吧”高宠的银枪像一条毒龙，古镇骑兵的身躯像一堵大山，就是这三千没了战马的残兵，却让女真骑兵吃尽了苦头。这些古镇骑兵们将身体用铁索连接起来，这样就是死了，依旧能为阵型做出一份贡献，哪怕女真骑兵杀死自己，由于铁索的存在，一时间也无法顺利切割阵型，突入腹地。这是一种疯狂的行为，古镇骑兵的举动让女真人骇然，这是一群什么样的汉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逃亡，哪怕全军覆没，就是为了保住那一个人。 赵有恭就真的那么重要么？是的，就因为他是赵有恭，就这三个字，就值得千千万万的定****将士用生命却守护。当天地间的烟云散去，划开的未必就是黎明，也许是另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那里，只有更残忍的炼狱，等待着的是魔鬼的征程。 一场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在上万女真骑兵的联合绞杀下，三千古镇骑兵也为幸免于难，他们的尸体成排成排的倒在茫茫战场上，他们站在地上整齐如一，死的时候也是那么的整齐，一具具尸体整齐的躺在那里，叙述着他们临死时的顽强。女真人赢了，却又输了，他们几乎全歼了纵横天下的古镇骑兵，却又放走了定****之神。 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知为何，完颜宗望心中有一丝落寞和孤独，仅仅是因为赵有恭的逃脱么？不，他被汉人的英勇震撼到了，这是一群可歌可敬的汉人，他们哪怕倒在了地上，女真勇士们也不愿割掉他们的头颅。来到三千阵亡士兵前方，看着整齐的队列，完颜宗望既羡慕又嫉妒，是什么样的训练才能练出这么一支兵马，摘掉染血铁盔，完颜宗望右手为拳放在胸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站直身子仰望着天空，“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勇士，传本王令，场中尸首，无论敌我，厚葬之！” “是”无数女真人翻身下马，他们摘掉铁盔，如完颜宗望一样深深地敬了一礼，这是一群英雄，他们值得尊敬，只有勇士才能读懂这群不畏死亡的人，他们是女真人学习的榜样，如果大金国有二十万这种铁血之师，天下早已在大金国铁蹄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