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崩溃

    「所以，你现在打算前去干掉那些用魔法攻击我们的家伙？」伊凡听到我的豪言壮语後走了过来，「那麽我也……」

    「不，你要待在这里。」

    「为什麽？」

    伊凡皱了皱眉，明显地并不喜欢我的答案。

    我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梳到一半才想起来原本及腰的长发已经断至只到脖子一半的长度了，带着不快地说道：「不然谁来保护和照顾塞西莉亚与蒂努维儿？虽然现在战斗已经陷入了尾声，过不了多久余下的蜥蝪人就会被全部消灭，但要是对方再放上那麽一两个火球魔法把情势扭转的话怎麽办？要是对方再朝着我们这边施放魔法的话又该怎麽办？」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但是……但是我也不能放任大小姐自己一个去冒这个险。」

    「没问题的，相信我吧，现在的我可是前所未有地强大喔，那种家伙两三下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啦。」我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做出一个充满信心的动作。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马上就会回来的。」为了让伊凡放下心来，我朝她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大概很难看的微笑，「再说你也是知道没办法说服我留在这里，才说要跟我一起去的吧？总之你只要在这里替我好好的照顾着塞西莉亚她们就可以了，不然等我回来之後可饶不了你喔！」

    「大小姐……」

    没等伊凡的回应我就转头往堡垒外头跑去──按我以侦测法术所感应到的情报，以火球攻击堡垒的家伙一直躲在堡垒的外头，虽然没办法准确知道他们的人数，但最少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正在缓缓地後退，要是不趁现在追上的话就很难把那些家伙完全消灭了，最起码我也要离开──

    没错，对方正在後退，而且早在我挡下他们那发火球的时侯已经开始後退了。由於那些施放法术的家伙之前一直都是在火球术的最大射程处发动攻击，所以已经离开了射程范围的他们绝对不可能在接下来继续以法术支援堡垒里的蜥蝪人，而我之前所说的「对方很可能会用法术接着攻击」之类的事实上全都是谎话而已。

    「主人，这样做真的好吗？」

    直到死亡之书幽幽的声音传来，我才想起了这东西的存在──最近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阿努米那斯的存在，没想到时间久了还真忘了这个家伙。

    「有什麽好不好的？」纵使我对阿努米那斯的问题心知肚明，但仍然继续装傻。

    「您也很清楚您完全没有出来追击的需要吧？复仇真有那麽重要吗？还是说你就真的那麽不想待在她们的身旁呢？」

    由於能够读取我的思想的关系，除非死亡之书刻意不谈，不然它对我的说话绝大部份也是一针见血……要是有个能够清楚知道你的想法、而你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的人存在的话，不管有没有发生过什麽事情、把主角换成什麽人也好，都会理所当然地对此感到不快吧。

    「你想说什麽就说吧，赶快说完然後给我闭嘴。」

    想了想之後我也不再矫情下去了，反正我想什麽他也能清楚知道，继续装傻下去也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不管把话说出来到底有没有用处也好，倒不如开门见山有什麽就说什麽吧。

    「我只想说，刚才那只是主人您的正当自卫，您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罪恶感。」

    「……」听到阿努米那斯的说话，我跑到堡门附近就突然停了下来。「这就是你要说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主人您很多时侯实在是把事情想的太理想化了，事实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能让您称心如意的──为达目的就必须有所牺牲，若然您不想牺牲别人，难道您就想要牺牲掉您自己吗？再说了那种情况也是迫不得已的，主人您也不想发展成这个结局吧？」

    「这种简单的事情我懂，我当然懂啊。在那种情况之下……」我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紧紧地咬着牙：「什麽都不懂的人……是你。」

    「我只是不想主人您钻牛角尖而已。」

    「我才没有钻牛角尖！」我伸手指着地上不远处的一只战死的蜥蝪人屍体，纵使阿努米那斯并没有现出实体、而且我与它沟通亦不需要张嘴说话，但我仍然大声地吼道：「这可是屍体耶！是屍体！什麽那只是蜥蝪人而已的屁话我不想听，即使是一只兔子、一只老鼠也好，一个正常的人即使见到屍体也会感到恶心，更别说下手把动物给杀掉吧？可是我……可是我……」

    「等等，主人，请您先冷静下来。」

    「我也知道这是战争，不是蜥蝪人死就是我亡，我对於杀死蜥蝪人没有任何的问题，问题……问题是我自己……」我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我现在才想到，我竟然能够毫不留情的轻易把蜥蝪人干掉，连一星半点的罪恶感也没有……甚至还感到有点……兴奋的感觉？如果我跟蜥蝪人有着深仇大恨的话这也可以理解，但是我跟蜥蝪人就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我的这种反应到底是什麽回事啊？」

    「主人，够了，立即给我冷静下来，这不是您的错。」

    「我刚才杀了多少只蜥蝪人来着？六只？七只？我杀死蜥蝪人就如同捏死蚂蚁一样……如果只是蜥蝪人的话也就算了，可是我刚才竟然……竟然……连人类也……」

    越是说下去我越是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但我仍然继续一鼓作气的说下去：「我不是不想待在塞西莉亚她们旁边啊！但是我……我做出了那种事情，我很害怕，我不敢面对她们，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变得很肮脏，我已经跟她们不一样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哪怕现在战事正酣，我仍然大刺刺的在堡垒的门前掩抱脸孔双膝跪地。

    「一部份残余的蜥蝪人似乎已经发见主人您的异样，并且已经开始向这边靠拢了。要是主人您再继续这样子的话，我为了主人的安全就只好暂时借用您的身体了……」

    虽然我的情绪陷入了崩溃，但是我的侦测法术却仍然继续的运作，如同阿努米那斯所说的，我能够清楚的感应到周边有好几只蜥蝪人向我接近。

    如果现在立即站起并且重整态势的话，区区几只普通的蜥蝪人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轻易地全部放倒，然而我在此刻却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和意欲。

    我累了──这并不是施放法术过多所造成的rou体上的疲劳，而是属於精神上的疲惫。虽然刚才跟那个不明来历的男子战斗的时侯仍然有着强烈的求生慾望，但是在战斗之後我所作出的决定却硬生生的把自己那早就残破不堪的心灵直接压垮，虽然隐忍了一小段时间没有爆发出来，不过最终我仍然没辨法把自己说服，并以死亡之书的说话作为催化剂一股脑儿的爆发出来。

    即使我现在的行为与等死无异，但实际上我其实并不是在寻死，我仍然想再次见到其他人、再次见到爸爸一眼，只是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战斗下去了，我很累，很想休息──不管这里是战场的中心还是什麽地方都好，我只是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呯！呯！」

    两声低沉爆响，伴随着高速移动的物体撕裂空气的声音，最後在我的身後不远处传来两声闷响。地上渐渐的震动起来，这种震动并非源自自然的地震，而是那种有大量物体快速移动的时侯所产生的震动。

    「呜呜──」

    更多的爆响以及更多的闷响，随着震动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不远处更是响起了号角发出的低沉声音，等到无数的震动的来源终於到达我的身旁、而且在一瞬间在我旁边越过进入堡垒之时，我这才好奇地把一直掩面的双手移开──

    「为了帝王，进攻！！」

    一名背着阳光骑在马上的女性骑士正停在我的正前方，她一手拿着冒着青烟的短枪，另一手高举着顶端插有一颗仍然流着鲜血的蜥蝪人头颅的旗杆，杆上那面镶有金色双头龙的巨大黑旗正在迎风飘扬，我就好像在激流中间的石头一样，两边更是有着无数的骑兵如同潮水般策马经过，整个场面好不壮观。

    「刚好赶及……实在是让你久等了，『我的』公主殿下。」

    安洁莉丝塔的笑容在刺目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