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之名
公元1398年，秋。 凉秋如水，残阳似血。 实力最强的藩王——燕王，勾结禁卫军都统，突然发兵帝都，惠帝猝不及防，节节兵败，九州皇城危如累卵。 公元1402年，惠帝回天乏力，眼看大势已去，于乾清宫中，与爱妃自【焚】身亡。 他们刚出生不久的爱子，九皇子，却被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老臣于战乱中救走，远离朝堂，流落民间，却从此下落不明。 新帝登基，改元永乐，寓意天下永泰，百姓安乐。 可是永乐帝却无法永泰安乐，因为永乐帝时不时就会梦见那个流落在江湖的皇子，终有一天王者归来，夺他天下，取他性命，为父母复仇。 永乐帝长年寝食难安，多次密令禁卫军到江湖民间暗查密访，不论生死，只希望抓住那个漏网之鱼，以绝后患之忧。 可是均无结果。 斗转星移，一去经年。 十年时间，弹指间，如同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永乐十年，又是秋，冷秋。 夕阳渐沉，行人渐少。 一行飞雁，艰难南飞，仓皇没入夜幕来临之前的云霄里。 萧索的荒野外，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上，有一行人缓缓走来。 是一批因长途赶路，饥饿虚弱的奴隶。 这批奴隶，大多是前朝宫廷里，一些不服新朝统治被杀被封的贵族的后人，也有一些尽愚忠，不识时务的百官后代。 他们年纪最大的不超过十六岁，最小的只有八岁。 他们以前都是富贵公子，或者是大家闺秀，生前一定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更不会想到人生艰苦，竟会是这般的痛苦难言。 现在他们沦为阶下囚，戴着枷锁脚链，像串冰糖葫芦一般，一个连着一个，像被赶鸭子似的，被发配到南方边远无名小镇来。 他们以前没吃过苦，身子那般单薄，当然是无法忍受得了这般苦累的。 所以有的人受伤了，有的人生病了，有的人沿途哭哭啼啼，有的人走到半路就死掉了。 死了就死了，羁押他们的人才不会为他们费劲去挖一个坑来埋葬。 死者就直接往荒野路边的草丛里一扔，任由野狗分食。 这些人的父辈，早已被以叛逆不道之罪，要么被处死，要么被充配边疆途中生了痢疾而死光了。 他们原本是无辜的，加上永乐帝为了安定人心，不想杀太多人，以引起天下人不满，落下残暴的恶名，所以当时并没有立刻处死这些人。 但是，不杀，并不代表赦免。 这些人一直被当做重罪犯，关押在不同的牢房里，等他们长大之后，就算逃过一死，也依然逃不了充当奴隶的命运。 他们卑贱如同集市上的商品，被买来卖去，没有半点尊严和权利。 甚至，他们的生命，都无法由自己掌控。他们的命是奴隶主的，要杀要剐，均身不由己。 终于，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这些衣服褴褛，面黄肌瘦的奴隶早已疲惫不已，个个无精打采地挪着沉重的脚步。 可是羁押他们的人，依然挥鞭抽打，怒口大骂，就像是牧羊人在赶着一群不听话的牛羊一样。 这些小奴隶已经两天没有吃进一粒米饭，肚皮早已干瘪得快粘在了一起。 他们甚至都想一死百了，不想再遭受这些没有尽头的苦难。 除了一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没有这样想。 他因为长期饥饿而营养不良身体，显得瘦弱而单薄，但是他的个子却不矮。 他的面颊深陷下去，脸颊骨仿佛要戳破了最后的那一层薄薄的头皮。 但是他的眼睛却出奇般的大，出奇般的有神。 这双眼虽然因为劳累饥饿，看起来有几分疲乏，但是眼神里依然充满浓烈的想活着的光芒。 他的双手像枯槁的木枝，却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倘若他不是奴隶，他应该是一个眉目清秀的书生了，或者就是一个潇洒倜傥的小飞侠。 可是命运早已注定，在十年前，这一切美好都葬送在那场暗无天日的战争里了。 他连自己的父母亲人是谁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生下来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他如何能跟别的孩子相比，他从出生后开始，都是在牢房中度过的。 他只是跟许多被关在狭窄逼仄的小房子里的人一样，一样挨打、挨骂、挨饿，就算生病得快要死了，也没有人来理会一下。 他曾经以为，他自己会捱不过去。 但是他现在还活着，他捱过去了。 至少，他已经从那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出来了。 那么现在，他就更不能死了。 曾经他发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被丢弃在牢房里，都没有死去，现在，他怎么会因为疲惫而死？怎么会因为这些痛苦就放弃？ 何况现在，他真的不想死。 一个人，如果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就不会轻易死去。 这个念头，在他遇见风岚的时候，就越发的强烈了。 五天前，洛城外，流川河岸边。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女孩怯怯的声音，细细地传来。 “我没有名字。”少年回道，沮丧地垂下头。 “你呢？你有名字吗？”他好奇地问。 “我有呀，我叫风岚。微风拂面的风，岚，嗯，一个山字在上面，一个风字在下面，岚，风岚。” 女孩认真解释着自己的名字，恨不得少年立马记住。 而她确实做到了。 少年抬头望着她，圆圆的小脸蛋，有浅浅的酒窝，眉毛也是浅浅的，一笑起来，就像小月牙挂在树梢一样。 这般苦的路程，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还笑的那么甜，那么可爱，就跟她的人一样。 她的名字也跟她本人一样可爱、漂亮。 少年一下子就记住了她，他记住她的名字，记住她的微笑，记住她脸上那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风岚说：“你怎么能没有名字，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 少年开心道：“好呀，好呀。” “嗯……，”风岚在想着，她看着前面缓缓流过的河水，突然眼前一亮。 “那就叫洛川吧。” “洛川？洛川？我叫洛川，哈哈哈我叫洛川。”少年洛川开心得差点手舞足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给我取名洛川呢？”少年好奇问。 “因为这里是洛城，又在流川河边，所以就叫你洛川咯。”风岚笑道。 “而且，河水多好啊，不论遇到什么障碍险阻，都会奔流不息，一往无前。” 风岚笑眯起眼，“所以，你也一定要跟这河水一样哦。” 洛川坚定地点点头。 风岚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突然“啪”的一声，一条皮鞭狠狠地从空中抽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