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情似此禽稀
那村妇在猜测担心之时，陈昊心中也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虽然说让村妇自行处理因果，但却不可能真的强夺她的两只鹅，没有什么解释和回报，那真的会害了她。这可不是为人之道，更不是为修炼者之道，那是要沾大因果的！ 对于农村庄户人家，两只鹅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资产了，就是神仙也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不是？ 陈昊眼睛漫扫，看到庙门前的那块“道”字石碑，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 庙中的神像突然发出一柱霞光，罩住陈昊和星灵儿。 村妇本能地顺着光柱回头看来，一眼看到了罩在霞光中的陈昊和星灵儿。 她看着这两人，心中有些疑惑，这是那来的俊俏男女？怎么那个男的眉眼那么熟悉？ 陈昊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在霞光中上前两步，右掌一抹石碑，石碑背面凹凸不平的棱角簌簌而下，变成了镜面一般光滑的一个平面。 他伸出食指，一笔点下，只见指影翻飞，石粉飞扬。不多时，他收手回来，左手长袖一拂，一股风卷过，石粉消失。在石碑背面出现了一篇文字！ 陈昊一伸手，庙中两只“嘎嘎”而叫的大鹅被霞光笼罩住，冉冉飘到他的身边。接着，陈昊、星灵儿以及两只大鹅脚下，倏忽于无中生出一朵云彩，托着他们徐徐升上天去。 “本尊今日将灵鹅带走，有人问你，你可让他看看石碑背面，别人自不会与你为难。念在你养殖灵鹅一场，别人想听故事，本尊准你说一次收三文铜钱。” 那村妇自陈昊动手开始，便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昊。等他们飞走后，听到空中传来的话语声，她才回过神来，跑出庙来，再抬头张望，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那村妇心知神仙显灵，即忙跪下磕了三个头。 她站起身来，想着陈昊的话语，忙去看那石碑，只见石碑背面一篇蝇头小字，个个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可是写着什么，她却是看不懂。最是奇异的是，石碑文字的题目旁边，居然镶嵌着一枝大鹅的羽毛，平平整整，不凹不凸，一丝不紊。 她不敢多看，撒开双腿，便向村里跑去。 “廖大，廖大，我碰到神仙了！我碰到神仙了！真真的教祖大神！”她一进入自家的院门，便高声大呼。 她的男人从屋里出来，不耐烦的喝叱道：“胡嚷嚷什么？那来的神仙？你说去找鹅公，鹅公呢？是不是给你杀了？” 村妇对男人的态度不以为意，她激动坏了，只想跟自己男人分享刚才无法理解的神奇：“你别恶声恶气！你听我说，刚才我带着旺旺去找鹅……” 廖大听完自家婆娘有些颠三倒四的述说，有些激动，又有些将信将疑，问了她几个细节问题，见她对答如流，便有些信了。 正在这时，只听院门外“吁”地一声马车停车声，车轱辘辗过石子，发出吱吱的声音。旺旺也大声的吠叫起来。 廖大带着婆娘急忙出了院门，就见今天来买鹅的贵人马车再次回转来，停在了院外。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跳下马车，瘦削的身子有些踉跄，他定了定神，开口道：“阿大，你家的鹅太会跑了！刚才不注意，不知什么时候又让它跑了！它回来了没有？” 廖大即忙上前叉手唱诺道：“管事老爷，这次不是它跑了，是被教祖老神仙带走了！” 这管事老爷闻言一怔，道：“阿大，你莫诳我，咱们可是本家兄弟，你那套骗人的把戏，莫用到大哥身上！” “廖老爷，廖大哥，你这可真真是冤枉我了！来来来，眼见为实，咱们到教祖庙去，让我家婆娘给你讲，你就明白这前因后果了！” 廖大扯着廖老爷，回头招呼一声自家婆娘，便行出村去。 那廖老爷被廖大扯着，心中寻思着，这会不会是真的呢？这阿大难道真敢为了一只鹅拿老神仙开玩笑？如果他胆敢骗自己，告到县里的宣道局，便能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须知，当今之世，人人对道家弟子，对道家老祖都是恭恭敬敬，断不敢拿他们来开玩笑！ 那廖老爷想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再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就不再怕那廖大欺诳自己了。他如今可是县令老爷府里的外管事，算是县令老爷的二管家，对于本地人来说，他就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人了！ 一路走，廖大的婆娘一路给这廖先文老爷说故事。她将那只大公鹅在这廖先文老爷捉走母鹅后，如何与小土狗旺旺发生冲突，如何将旺旺啄得东秃西秃；她如何生气，想要教训它，大公鹅如何跑到教祖庙哀鸣求救；她又如何找到大公鹅，后来教祖又如何救它，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由于刚才她和自家男人说过了一遍，廖大又在关键之处问过她一些问题，算是帮她整理了思路。她再次说出来，就有条理得多了，故事性也强了一些。堪堪说完，一行人也来到了教祖庙。 三人不敢怠慢，先入庙给教祖像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准备出庙，查看石碑。 廖先文和廖大首先注意到，庙中地面上，果然遗留着一把菜刀，正是廖大家的那把菜刀。 廖大过去将自家菜刀捡起，心中更是安定了许多，自己婆娘连菜刀都忘了捡回来，这说明她的话，可信度提高了无数倍。 三人来到庙外，只见那块一米多见方的厚青石石碑，正面的“道”字仍然没变。可是背面原来嶙峋地石棱，全都散落在石碑脚，就像被人用一把刀从上到下切了下来一般，茬口平滑崭新，看来确实是刚刚被剥离下来的。 石碑背面现在平整无比，除了文字部分，其他部位光可鉴人，这根本不是人力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文字先不说，更可怖可惊的是，一根鹅毛被一丝不紊地镶嵌在石碑上！ 那根有些弧形地鹅毛，脆弱的鹅毛，镶嵌在石碑上，各部位入石的深浅不一，但都恰到好处，既不深凹入石碑，也不凸出石碑平面，刚刚好平齐石碑。而这根鹅毛上的每一丝细毛，都没有变形紊乱，全是整整齐齐地。并且毛、石之间的边缘，严丝合缝，一丁点缝隙都没有。 仅仅看到这些细节，廖先文心中便可以笃定，这些不可能是廖大的婆娘可以搞出来的，普通人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他一个东山村里出来的农家子弟，之所以能成为烟丘县县令老爷的二管家，除了能识文断字、能言善辩，善于察言观色、心思缜密也是一大本事。 他观察完各处细节，这才认真的研读石碑上的文字。 《咏鹅》 引颈依黑首，与君吻别深，出村永不见，转头是一生。此对灵鹅，世世苦别离，一点真灵，今生相聚，仍不忘初心。情之所终，谓之长久也。然，不脱轮回，仍是永堕别离之苦。今生公鹅有灵，入庙求告，本尊惜其灵性，彰其情真，援之以手，永别轮回。志诗一首，歌以咏之！ 黑喙红掌舞夕晖，烟波清水浴长流。 暂眠兰渚犹交首，只渡寒塘亦并游。 情深不寿半世休，轮回永堕庙啼愁。 众生情似此禽稀，大道笑指应缘由。 ——陈明道题于东山村外 己卯年壬申月丙辰日 廖先文读了整篇文字，细细揣摩，恍然了悟。 廖大夫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见他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廖大便赔笑问道：“先文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教祖老神仙为什么要救我家的两只鹅，可有交待？” …… 同类的问题，在星灵儿和陈昊一道从传送阵出来后，她也迫不及待地问起。 此刻，两人带着两只鹅也通过传送阵回到了昆仑仙境。 陈昊开口道：“灵儿，我救这两只大鹅，一半是心血来潮，一半倒是心中宿世情结作祟。” 星灵儿看着广场上悠然自地的两只大鹅，心中惊讶，道：“先生，你说宿世情结作祟，这是何意？” 陈昊仰首望天，幽幽道：“你知道我在那只公鹅的灵魂里看到了什么吗？” 星灵儿惘然的摇摇头，她虽然本质上是灵魂体，可是，她却看不到别的生物的灵魂。更不知别人灵魂上有什么意识！ “这两只鹅，是从一个叫地球的世界转世而来，它们的前世，也是一对鹅夫妻！” “啊！真的有前世吗？” “我敢肯定的说，有！其实，我渐渐发现，灵魂，物质，在宇宙中流转，其实是永不消失的。但是，经过死亡重生，基本上灵魂都忘了前世的意识！” 看到星灵儿好奇的神色，还有她微微翕合的嘴唇，陈昊摆摆手，开口道。 “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讨论，就先说这两只鹅。” “这两只鹅，上一世曾经生活在一个叫地球的世界。它们从小一起在村里长大，相亲相爱，生活很是惬意。可是，在地球历2016年的情人节前，它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母鹅被人从村里拉走，宰杀烹食。公鹅也因性情失常，导致主人生厌，同样被宰杀分食。” “这个结局，亦属平常啊！照先生诸书所说，诸天万界，人类乃万物之灵，主宰着别的动物。那两只鹅在地球被宰杀，不是正常的事吗？” 星灵儿听了，开口好奇地问道。 陈昊摇摇头，开口继续道。 “其实，众生平等，人类宰杀动物，正常亦不正常。不过，这是另一个问题了，这个问题我们有时间另说。我先继续说两只鹅的故事！” “这两只鹅，其实并不简单，它们在地球曾激起轩然大波，引发了一场全民大讨论。” “哦，那是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很简单，在母鹅离开前，公鹅送它到村口，与她依依惜别。两只鹅最后吻别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在情人节这一天发到网络上。它们的故事，瞬间就被全民所知，那张吻别的照片就是这样的，你看。照片上还配上了文字：与君吻离别，相送到村口，夕阳长身影，自此各天涯！” 陈昊说着，3D打印般“真气物化”出一张两只鹅吻别的照片。 星灵儿接过来一看，瞬间便被感动了！如果她这具身体有泪腺的话，此刻她必定是泪如泉涌了。 照片里，斜阳下一只鹅被人用纸箱皮、蛇皮袋捆在摩托车架后面，另一只大鹅追了上来伸长脖颈，黑色的喙吻在从车架上垂下头的鹅喙上。车上的鹅表情伤感，车下的鹅也流露着依依不舍的神情。 陈昊在星灵儿看照片的时候，继续说道。 “当时，有网友配文：‘这一吻别，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一个曲颈向天歌，一个铁锅炖大鹅，从此永不相见，生死两茫茫。2016情人节最感人照片。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请珍惜你身边对你好的人，不要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这一场讨论，铺天盖地，但是不管如何，都改变不了两只鹅的最终结局，它们死在了那个世界！” “这两只鹅在那个世界被部分人类当成那个时代爱情的象征，它们魂飞天外之时，意外的获得了人类的信仰之力加持，一灵不昧，来到这个时空，在这里重生。” “悲哀的是，今天它们又一次面对了前世的窘境，不得不再次生离死别。这也是为什么公鹅受到挑衅后会勃然大怒，将小土狗啄得狼狈不堪的原因！它有灵啊！它有情啊！” 星灵儿听到这里，再次被戳中泪点，心中涩涩地。 “幸好，公鹅有了灵性，知道跑到我的庙中来祈祷，上天佑它，我们也刚好出现在那里！这也是我和它的缘分，能救下它们，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星灵儿听了，心中的感伤有所减弱，也庆幸陈昊救下了这两只鹅。 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陈昊会说救下它们，对他自己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