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异香

    夜已深，屋子里并没有燃灯。

    古梦云独自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房间内一片漆黑，她眼睛睁得再大，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古梦云也并非是想看什么东西，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已聚集在鼻子上。她正在轻轻吸一口气，气流缓缓地自她鼻腔中流过，空气里所混合的所有味道都被她一一分辨出：

    小米粥的味道，那是她今晚所吃的东西；淡淡的汗臭味，那是她大师兄莫向天身上的，晚上的时候，莫向天来看过她；细微香樟味道，那是她房间里的樟木柜子所散发出的；一点刨花油的味道，是那新来的婢女身上所留。当然，还有一丝淡淡的香味……

    每一次醒来，她都能闻到这淡淡的香味！这究竟是什么味道？

    古梦云嘴角又露出了微微笑意，其实，她并不能分辨出这种味道，但她知道，这种味道从未出现在过她的房间里，便是古家堡内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味道。“一定是这异香有古怪！”古梦云缓缓闭上眼睛，又开始尝试运气。这一次，她丹田内虽没有像之前所出现的那种剧烈刺痛，不过，她体内的真气也是无法聚拢，相反，却是在迅速涣散。

    古梦云心里渐渐平静，心道：“我果然是中毒了，原先无法行功，还以为是自己身子太过虚弱，唉……”她转念又想：“不过，我究竟中的是什么毒？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对我下毒？”

    一瞬间，古梦云脑海中出现了很多设想，可几乎每一种想法，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古梦云必须去找答案，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好用尽全身力气，突地一声大喊：“来人呀！”

    屋外立即有灯亮起，一年轻婢女推门进来，“小姐，你怎么了？”

    昏暗的灯光下，古梦云一眼就看出了她眼中的慌张。古梦云也变得很慌张，口中颤声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人要杀我，他们还给我下了毒，太可怕了！”古梦云的身子也已在颤抖，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真的很害怕，不如这样，你、你能不能留在房内陪我……”

    那婢女本已如释重负，此刻又面露难色，道：“小姐，堡主吩咐过，您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不能被打扰。再说了，尊卑有别，奴婢可不敢睡在您的房间里。对了，小姐，要是你还觉得害怕，那奴婢就守在门口，这样的话，既不会打扰小姐的休息，小姐也不用觉得害怕了！”

    “嗯，你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古梦云似乎惊魂未定，眼睛也不住地东张西望，可房间内的光线还是太暗，依旧看不清房内的情形。眼见那婢女又要出去，古梦云只好又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出去？我适才惊醒，已全无睡意。不如这样，你先陪我说会话？对了，你要是害怕李大哥责罚，我会替你去说！”

    女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道：“小姐，我还是守在门口的好！”

    古梦云佯作失望之态，道：“好吧，那你将桌子上的灯点燃，房间里若是亮着，我就不会再害怕了！”

    灯已燃起，燃着的灯被放在桌上。

    “小姐，那你好好休息，奴婢就在门口，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年轻婢女将油灯放在桌上，转身欲走。古梦云回道：“对了，你能不能将这灯放到我的床前，这样的话，我不仅可以看到光亮，还可以感受到温暖！”古梦云的脸上又浮出笑意，她嫣然笑道：“你也是女人，你知道，女人其实最喜欢、最缺乏的便是这种温暖的感觉！”

    年轻婢女犹豫片刻，还是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又将那燃着的灯放在凳子上。忙好了这一切，她不再同古梦云说话，立即转身离开。可她刚迈出两步，古梦云就又一次地唤住了她：“实在不好意思，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你能不能将我扶起来，在床上都躺了这么长时间，浑身酸痛，若是能倚靠在床上，可能会舒服一点。”

    年轻婢女无奈，只得又转回来去扶古梦云。古梦云又道：“谢谢你这些天一直照顾我，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唉，以前都是香香这丫头照顾我，可现在她……你知道么，方才噩梦中要杀我的人便是她，她、她满脸血污，还少了一条胳膊，又断了一条腿，真的是惨不忍睹。梦里面，她冲到我面前，大声指责我对她一直都不好，还说是我害了她，又说要带我去地下陪她……真是太可怕了……对了，你说，如果一个人真的害了别人，那被害之人的灵魂真的会回来找他么？”

    年轻婢女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两腿也像是在筛糠一般。

    古梦云仍旧盯着她看，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更鼓之声。年轻婢女听了，面色一变，原先的惊恐似乎于那一瞬间消失，她轻咳一声，道：“小姐，那只是一个梦，并且梦通常都是反的。香香姐的事情，奴婢进来之前，也已听说了。可发生这样的事，真的怪不料您。每个人的福寿都是不一样的，香香姐遭此劫难，也是她命里注定，她、她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您的！”

    房间内又是一片安静，小翠已出门而去，燃起的灯被摆放在靠床的矮凳上，古梦云则直着上半身，倚靠在床头。

    夜更深，远处依稀传来更鼓的声音，不多不少，恰好响了三下。三更之夜，偌大的古家堡早已沉睡。古梦云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那盏正燃着的灯、她床上的锦被，忽地用尽全身力气，侧身栽倒了下去。

    凳子已被撞翻，灯也被撞倒，古梦云也摔倒在地。不过，巧妙的是，古梦云的手脚虽然几乎不能动弹，但她的牙齿却还可以微微发力。她的牙齿紧紧咬住被角，整个人摔下去的时候，那床锦被就被拖了下去，就恰巧覆在那依旧燃着的灯火上。

    灯油四溢，便如火上浇油。更何况，那锦被乃上好的丝绸、棉花所制，极易燃烧。一瞬间，大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古梦云笑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一场大火。既然不能自主地离开这个房间，倒不如毁掉它！既然大火已熊熊燃起，她就一定会被移到其他的地方。那样的话，她或许就会有机会。尽管，她这样的动作，可谓惊险至极，若是有稍微的疏漏，此刻，熊熊燃烧的大火，恐怕就不仅是在棉被上，还会在她的身上。

    小翠一声惊呼，整个古家堡都被惊醒。片刻工夫，房门已被撞开，许多人已涌了进来。古梦云也毫发无损地被人抱出，又被移到了别的房间。

    李若一脸色铁青，满是愤怒。可他看向古梦云时，却立即变成温柔与怜惜。“云儿，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安排了这样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照顾你！要是你有三长两短，我、我一定不能独活！我、我一定要重重罚她！”

    古梦云婉儿笑道：“李大哥，我没事，你可不要自责，更不要怪她。其实，都是我的错！是我睡不着，才要她在房内点着灯。唉，我、我不知怎么了，怎么就成了一个废人。堡里发生这么多事，我非但不能帮上什么忙，还尽给你们添乱！”

    李若一柔声道：“云儿，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只是太劳累了，身子虚弱。”

    “嗯”，古梦云的眼睛眨了眨，扑闪、扑闪的，就像是夜空中的明星，李若一见了，不由得痴了。古梦云又道：“李大哥，这样一折腾，我好像很累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当然好！”李若一轻轻一笑：“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正好也要去看看那边的情形，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至于那丫头，我答应你，不再责罚她！”

    天色已微明，古梦云却没有丁点的睡意。

    古梦云不想睡，也不能睡。李若一离开后，房间内便再没有进来过人。古梦云已经确信，这间屋子里并没有那种淡淡的异香。这时候，她惊奇地发现，尽管她的身子依旧疲软，尽管她还不能运行黑甜神功，打她已经可以慢慢地伸展自己的胳膊，还能轻轻地曲腿。

    这几乎已可以验证了她的判断，那股异香有毒，她先前所中的毒便是来自那异香。

    “究竟是什么毒？他们又会怎样重新下毒，而我又该怎样阻止他们下毒？”古梦云设想了好多的答案，可细细思索后，又觉得这样的法子并非完美。无可奈何，她只好继续躺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更好的机会。

    “笃、笃、笃”，门外终于传来了敲门声，有人轻声地在叫：“小姐，你醒了么？”

    古梦云听了，不由得微笑起来，“是你？你进来吧，我已睡醒了！”

    来人正是那年轻婢女，只见她手中抱了一只青花的瓷瓶，瓷瓶中插着几支正盛开着的红花。花有两种，一种花瓣很大、很密，尖角翘起并围成一圈，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喇叭。还有一种花，花瓣极小，呈狭长形，但内里的花蕾却一根根向上突起，似一根根彩色的丝绦。这两种花颜色都很艳丽，看起来也很美。古家堡虽像是塞外的江南，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花儿绽放，可这样的花，却似乎从未见过。

    “呀，这是什么花？真美、真香！”

    年轻婢女身子微微一颤，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可是，昨夜都是奴婢粗心，险些害了小姐。虽然李、李代堡主并未责罚奴婢，可、可奴婢还是深觉愧疚。今早起来，听到门外有人在卖花，奴婢就自作主张，买了几支，恳请小姐能原谅奴婢，更希望小姐能早日康复！”

    古梦云笑道：“这事原本怪不得你的，你真的不必觉得愧疚。对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花我也很喜欢，可是，我不喜欢将花放在房间里，你还是快点拿出去吧！”

    “这……”年轻婢女显得很为难，“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这丫头，云小姐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已是你的福气！还不将这花儿拿出去！哼，难道你还想惹她不开心么？”这时候，房门又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李若一。

    年轻婢女听了，哪里还敢再说话，立即捧着花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