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黑沙暴

    “可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石拓风又道：“无论如何，咱们总是要试一下。”

    古梦云笑道：“可是，若是咱们真的输了呢？难道，你真的愿意像他们三人一样长眠于戈壁中？”

    “可是？”石拓风又委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古梦云见状，微笑道：“你们男人就是爱面子，就是不肯轻易认输。其实，就像江湖上的许多常青树，那些老江湖屹立江湖那么多年，除了靠他们的武功，其为人处事的方式、心态也是至关重要。其实，面对远胜于自己的对手，有时候打不过就跑，或者跑不过就认输，倒也是个好法子！”

    “认输？”石拓风不解，道：“就算你肯认输，但老天爷又听不到你的话，又如何接受我们的投降呢？”

    赫连真笑道：“老天爷是不知道，黑沙暴也不知道。不过，当我们面对别人无法知道得事情时，我们可千万不要以为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你们中原人所说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反过来说，只要自己去做了，尤其是努力地去做，就有实现目的的可能性，否则的话，被动地等待，几乎是等不来奇迹发生的。古姑娘说得很对，其实，只要我们真的肯认输，就意味着有机会活下来！”

    风声渐起，空气中已经有细微的黄沙卷来。石拓风已觉得自己鼻子里、口中被吸入了许多的细沙。突然，又是一阵狂风卷过，古梦云手中擎着的火炬竟被吹灭，四周顿时一片漆黑。黑暗中，风声已开始咆哮，他们的衣袂已猎猎作响，而更粗一点的沙粒已经劈头盖脸地吹了过来。

    赫连真大喝一声：“快点随我来！”他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骏马立即撒腿迎着狂风前进。黑暗中，金雕又是一声低鸣。古梦云与石拓风再不犹豫，二人也立即跃上马背，紧跟着赫连真迎着狂风而去。

    黑沙暴，遮天蔽日，漆黑的世界已经被漫天的黄沙固化成沙粒的世界。足以掩盖一切的黄沙，汹涌着、咆哮着、疯狂地涌过来……

    大地在颤抖，古梦云紧紧地贴地趴着，她清楚地感觉到大地的颤抖。

    狂风还在疯狂地吼叫，石拓风强迫自己不要去听这可怕的风声，但他的耳鼓还是在激烈地震动，有狂风疾速地激荡着他的耳朵，也有无数的沙粒在击打着他的耳朵。

    黑沙暴还在继续，赫连真静静地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心里却在使劲地想：为什么？

    时间仿佛被凝固，一场黑沙暴经过的时间，宛若一个世纪那么久。所谓的“度日如年”，许多时候，就是一个人经历着种种最可怕、难堪的事情时，其心态的失衡、心理的恐惧所致。若是一个人能真正做到荣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就永远不会有那种凄惶、失落、恐惧、绝望的感觉。

    古梦云只是个年轻的少女，她心底里终究还是有害怕，她闭紧双眼，仿佛在那戈壁深处已沉睡了一千年。一千年以后，她居然又醒了。黑沙暴已经过去，她终于醒了过来。她也无法不立即醒来，漫天的黄沙已将她们彻底掩埋。只不过，她们先前所筑成的“堡垒”，给了她们沉睡一千年的空气。但这时候，“堡垒”里的空气已稀薄不堪，她们必须走出去……

    古梦云深吸一口气，三个人已经约好，三个人，六双手掌，猛地一起向上击去。“砰”地一声，身边的黄沙若瀑布般哗哗落下，“堡垒”已坍塌，但他们已经顺着那股强大的气力，破沙而出！

    太阳、他们居然又看见了太阳！

    没错，他们还活着。在这场狂暴的黑沙暴中，他们用认输的方式，居然活了下来。

    最厉害的猎人若是在森林里徒手遇到最强壮的黑熊，最好的求生方式不是逃跑，也不是与它搏斗，而是躺在地上装死。当黑沙暴已经快速袭来时，他们三个人没有逃跑，而是迎着黑沙暴，跟在金雕的身后，最后在一处背风的沙堆下，他们杀死了所有的马，并用那马的尸身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堡垒。黑沙暴最终横扫过来时，他们就躲在这堡垒中。黑沙暴掩埋了一切，他们却在这座奇特的地下堡垒中幸存了下来。

    太阳正明晃晃地照着，赤日千里、万里，根本就没有边际。赤日下，漠漠黄沙也是千万里，也是没有边际。

    放眼看去，广袤无边的沙漠里没有任何活着的物体，只有那只金雕。

    金雕有翅膀，一双宽大、有力的翅膀。黑沙暴袭来时，它若鲲鹏一般，抟扶摇直上三千里，竟也平安躲过。这时候，它正静静地伫立在一处的沙丘上，像一个哲人正思考着人生，又似一座雕像正守望着沙漠。即使赫连真他们自沙堆中破沙而出，它也没有丝毫的震惊，也见不到什么欣喜地样子。石拓风看见它锐利的目光时，才猛地醒悟过来：自然的造化，绝对比自己想象的更为神奇！

    是继续前进，还是设法先退出戈壁？古梦云她们虽侥幸活了下来，但已失去了所有的饮用水。在这样的大沙漠中若是没有了水，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可就算是想退出戈壁，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黑沙暴过后，这一片的大沙漠已完全改变了模样。不仅来时的路已被黄沙掩埋，他们也已彻底迷失了方向。太阳虽然在头顶照着，可他们无法确知现在的时辰，根本不能借着太阳的位置而分辨方向。更要命的是，黑沙暴又给这片沙漠带来了无数新的流沙陷阱，稍有不慎，只怕就再也不能走出这戈壁了。

    古梦云几乎就要后悔起来，尤其是石拓风，已经开始后悔：“若不是这赫连真的突然出现，他们未必会走到这边的大沙漠中，也未必会遭遇这样的黑沙暴。”可后悔又有什么用？连赫连真自己都忍不住大声骂娘了，显见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遭遇！

    古梦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沉思片刻，忽然缓缓地向前走去。

    那是一处高高的沙丘，沙丘距离他们并不远，金雕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古梦云知道，这样的炎炎烈日下，若是发足狂奔，除了大量消耗自己的体力，并无任何的好处。不过，她还是不惜体力地走过去，因为，她觉得那金雕实在是太奇怪了！可当她奔上沙丘后，她不仅不再觉得奇怪，整个人还顿时呆了……

    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座城，巍峨、高大的城墙，城内整齐、有序的街道，还有一幢幢风格相近的小屋。

    石拓风与赫连真也走了过来，他们也惊呆了。

    金雕依旧静静伫立，静静地看着那座城，那座空荡荡的城，那座已深埋于沙漠中不知多少年的空城。

    城门正洞开，空城的城门又何必紧闭！走在街道上，青石的地板上光滑异常，太阳光的照耀下，还发射出刺眼的光芒。“笃、笃、笃”，是他们的脚步声。除了这声音，四下里便是死一般地沉寂。

    他们突然觉得了一丝的惊恐。如果说黑沙暴带给他们的惊恐是一种野蛮、暴力的恐惧，那空城带给他们的却是寂静到近乎死亡的恐惧。

    空城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是这座城里的人突然都走了，还是这座城里的人都死了，又被这风沙一点点地吞噬？没有人知道答案，但他们知道，这座城已经死了，并且还会继续死下去！

    走在死掉的空城里，那他们会不会也悄悄地死去？

    石拓风第一个叫出了声：“咱们还是走吧，这空城里可是一点也不好玩！”

    古梦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微笑道：“赫连公子，你带着咱们到这片大沙漠中，应该不是为了玩的吧！”

    石拓风忍不住揶揄道：“说不定赫连公子就是来这里寻找这座空城的！”

    赫连真居然没有不否认，他的脸上已浮现笑意，忽地大声道：“不管怎样，咱们已经到了这里，你们也是来沙漠里找人的，不如咱们再看看，说不定可以遇见你们要找的人！”

    古梦云继续向前走，穿过一片开阔的空地，面前赫然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大殿正面的两扇大门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黑黢黢的一个大洞。“咦，这里面怎么会是黑色的？”古梦云心中正自惊讶时，突然，身后已有一股劲风袭来。

    古梦云身子急扭，刚避过这突然的袭击，身后的石拓风与赫连真已战成了一团。他们两人的兵刃都是长剑，石拓风所使的是软剑，赫连真所用的却是一柄青钢直剑。两人的剑法都已至臻境，甫一交手，便已是搏命。

    “住手！”古梦云又气又恼，大声道：“你们若是想活着出去，最好立即住手。否则的话，就算有人赢了，那也只是给增加自己死亡的机会！”

    石拓风与赫连真果然立即停下了手，石拓风怒道：“阁下为何突然袭击古姑娘？哼，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没安什么好心，这一切只怕都是阁下的阴谋！”

    赫连真冷笑数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袭击古姑娘？哼，这古城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你们休想拿走一样东西！”

    两人话不投机，只说了一句，便又要仗剑相斗。古梦云连忙道：“你们就算是想死，可不可以先帮我杀了这些虫子再动手？老实说，这么多虫子，就算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能杀得光它们！”

    古梦云话音刚落，只听得“嗡”地一声，石拓风与赫连真两人顿时头皮发麻。却是一大群黑乎乎的虫子正从那大殿里冲出。这些虫子身躯巨大，简直就有一只老鼠那么大。这些虫子通体漆黑，后背上还披着厚厚的铠甲，更奇特的是，它们的脑袋上还长着一只巨大的夹子，正“咔嚓、咔嚓”不断地挥舞着大夹子向他们冲来。

    古梦云翻手就是一掌，掌风过处，数十只冲在最前面的虫子已被击飞，一阵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就在这一瞬间，后面急速冲来的虫子已填满了被震飞的虫子所留下的空档。那情形看起来就像是海边的浪涛，后浪逐着前浪，前仆后继、汹涌着不断涌来。

    石拓风与赫连真也是双掌连挥，又是近百只虫子被击飞。可大殿中涌出的虫子实在太多，他们三人虽然不停地挥掌，可那些虫子就像是发了疯一般，仍旧向他们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