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导游的北京半日游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王承恩就过来敲门。国诚睁着蒙胧的睡眼起床,打开门对他:“嘘,皇孙还没醒,你不要喊醒他。6岁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会儿,有好处的。” 王承恩急道:“可是今天皇上召见呀。” “什么时候?” 王承恩抓了抓头皮:“这倒没,只是上午。” “着啊,”国诚,“皇上有0年没上早朝了,肯定没那么早起来。再,有郑贵妃陪着皇上,我们再怎么早去,也得在外面乖乖候着。不如等皇孙睡足了再去。” 王承恩想了想,头,退出去了。国诚被这一闹,彻底清醒了。他想,反正睡不着,不如逛逛这间古寺吧,毕竟是百年古寺了。国诚所在的后世,非常热衷于拆旧盖新和伪造古迹,连50年的建筑都很难找到,所以他对这百年传承下来的古建筑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他信步走出寮房(寺院接待来访客人的屋子),发现外面有好些人,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样子,看样子都是皇孙的随从和保镖。他不禁想起“浮生半日闲”的典故来。传古代有位大官去佛寺游玩,临别时,偷得浮生半日闲。方丈苦笑着对他,你是半日闲,我是半日忙。为了迎接他,寺院上下忙乎了半天。这里也是一样,因为皇孙留宿宫外,所以这些随从也不能回去。 看到国诚出来,这些人虽然惊讶,却也没有拦。因为他们的责任是阻拦外面的人进去,至于里面的人是谁出来,为什么出来,就和他们无关了。 寮房在天王殿侧,所以国诚先游览天王殿。天王殿供的自然是四大天王: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多闻天王。国诚正在观察持国天王手中的琵琶时,一个老和尚走了过来:“施主,你来礼佛了。” 国诚有奇怪:“你认识我吗?” “同是天涯逆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大师,语带禅机,不知找可有何贵干。” “公子清晨即来拜佛,足见诚心,不知你可听过长春真人的《西游记》啊?” (按《西游记》一度被讹传为长春真人丘处机所著,直到某个爱较真的人查了县志才确定吴承恩的作品。) “《西游释厄传》我倒是看过,只是《长春真人西游记》没看过。” “公子笑了,这两本书其实就是一本书啦。公子可知唐僧最后求取真经时,把紫金钵盂给了阿傩和迦叶才换取得有字真经吗。所以拜佛诚心很重要,但香火钱也很重要。公子清晨来寺,必定有求,如果有礼,那佛就必应了。” 这几话如同闪电照亮地面,国诚一下子被老和尚醒:礼,对,就是礼。郑贵妃不待见阿检,但阿检可不能不待见郑贵妃。她是万历最宠爱的妃子,虽不能一言九鼎,但七鼎八鼎总是有的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多的艰难阻隔让郑贵妃也渐渐息了立自己儿子为太子的雄心,只想过得舒心一,这可以从万历死后,郑贵妃送给朱常洛的八个美女可以看出来——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朱常洛死在这件事上。如果让阿检送礼给郑贵妃,虽不能让她一下子喜欢上阿检,但至少可以缓和一下关系,让阿检在宫里的生活不致于太过艰难。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郑贵妃不缺金不缺银,送什么好呢?记忆中郑贵妃是北京大兴人,对了,送些老北京的特产应该可以吧。比如早,像什么豆汁呀焦圈呀薄脆呀,这些东西不贵,宫廷里应该没有吧。送这些吃食,既不贵,又能勾起郑贵妃儿时的回忆,还不会显得很刻意,对,就送这个。 回头看看老和尚,正闭着眼睛装高僧呢。国诚伸手过去,握着老和尚的手使尽地摇了摇:“谢谢你,你可帮了我大忙啦。” 老和尚闭目微笑,这回可赚翻了。看这个童衣着华贵,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儿,虽然不知道怎么帮了他一个大忙,但好处一定是少不了的,他要和我握手,准是送东西给我,这家伙真是个妙人啊,知道明送不好,用这个法子。收回手,老和尚捻了捻手心,没东西呀,难道是错觉?睁看眼睛一看,真没东西。过分哪,帮了忙还不给钱,真是叔可忍,婶子也不可忍哪。 国诚哪知道这些,他要赶回去叫醒朱由检去买东西。刚走到寮房门口,就被一群便衣侍卫拦住了:“进去的不行!” “我刚从里面出来的……” “进去的不行!” “我是皇孙的好朋友。” “进去的不行!” 国诚见侍卫油盐不进,心里倒也佩服他们铁面无私,中国的事情坏就坏在人情上面了:“那我就在外面等一等吧。” “进去的不行!” “合着你们就会这一句呀!”国诚都快气乐了。 少顷,听到寮房里闹将起来。 “国诚哥,国诚哥去哪里了。你们这群人,连我的国诚哥都看不住……” 接着就听到王承恩的低声劝慰,再下来是一声脆响,大概是摔了一个茶壶。再后来看到王承恩冲出寮房,应该来找自己吧。 王承恩一到门口就愣住了:“祖宗哎,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看把皇孙急得……要急出个好歹怎么办呀。” 国诚指指门口的侍卫,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王承恩瞪了一眼侍卫,正要开口训斥他们之时,朱由检出来了,他一见国诚就哽咽道:“国诚哥,你不是不走吗,怎么又要走。” 国诚劝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走,就不走。早晨我起得早,怕吵醒你,就到这寺里走一走。听我大明忠臣于谦以前也常到这里礼佛,我这是在追寻先贤的脚步呢。” 这大话听得侍卫和王承恩一阵翻白眼:“你就拉倒吧,玩就玩吧,还拉出先贤做幌子,让人还不得你贪玩。” 朱由检自然也听过于谦,他喜道:“那我和你一起去逛逛吧。” 国诚道:“没时间了,我们要赶去皇宫,迟到了皇爷爷可要怪你的。” “坐马车到宫里很快的。” “谁坐马车的?”国诚奇道,“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车来车往,怎么看得到百姓疾苦。再皇孙你的病还没痊愈,步行回宫也是治病的妙法之一呀。” 这番话终于让侍卫和王承恩认识到国诚的话技巧,原来玩也是可以找到如此充分的借口,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国诚不认识去紫禁城的路,领路的自然是王承恩,但在哪里停,买什么东西全听国诚做主,这让王承恩好生为难。因为在他看来,国诚有太随心所欲了,有些地方人少,国诚偏偏拉着朱由检去闲逛,而有些地方人多,国诚又偏偏不去凑热闹。有心让国诚在前面带路吧,他又偏偏不认识路。王承恩一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又得留心后面的两位祖宗,别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王承恩此时恨不得长四只眼睛,前面两只看路,后面一对盯紧国诚和朱由检。 国诚当然不是随心所欲,他正在带着朱由检搜罗北京特产呢。凡是风景独特的地方,一律不是他们关注的焦,只有那些卖吃食的店铺才是他们停下脚步的理由。走了一段路,国诚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黑导游,专带游客购物。幸亏这时没有旅游局,要不然要罚到自己破产的。这不,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俩的手上就多了山里红糖葫芦瓜子等等。不过可惜,到现在国诚还没发现哪里有豆汁卖。 忽然,国诚闻到一股馊中略带一甜香的怪味,他大喜,这应该就是豆汁摊吧,忙拉着朱由检寻味而去。嗯,这个词怎么让感觉国诚变成四条腿的那个啦? 王承恩赶忙拦住两位:“皇孙国公子,这是豆汁摊。豆汁是下等人的粗粝食物,怎么入得您二位尊贵的口呢?” 国诚道:“哎,太祖爷就是布衣出身,连珍珠翡翠白玉汤都吃过,怎么我们就吃不得大家都爱吃的豆汁呢?” 朱由检奇道:“宫中好像没有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一道菜呀?” “来,你坐这里。我们边喝豆汁边讲。” 国诚拉朱由检在一个角落坐下,当然在坐下之前,王承恩找了张手帕把凳子擦得干干净净。 店主端上两碗豆汁,一盘焦圈,一碟切得极细的咸菜。 国诚上当啦,喝了一大口,觉得又酸又臭,忍受不住,全部吐了出来。朱由检好像还好,一口一口地喝着豆汁,这种从来没有沾过的味道让他胃口大开。 国诚暗道:“难怪大家都,喝不喝豆汁就可以看得出一个人是不是北京人,看人家阿检,喝得多香,正宗的北京人。” 国诚看着豆汁,摇摇头,再也没有勇气下口了,拈起一个焦圈吃了起来。
“国诚哥,讲讲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 国诚清了清嗓子,道:“话太祖文皇帝……” 他讲的是后世单口相声大王刘宝瑞过的段子,的是朱元璋在一次征战中昏倒在破庙里,被两个叫花子救醒,给他吃了一顿剩饭馊菜煮出来的杂合饭。朱元璋问这两个人,这饭叫什么名字,两人胡编,珍珠翡翠白玉汤。后来,朱元璋定鼎天下后,山珍海味吃厌了,想起年青吃过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来,于是请来两人做这道菜,并大宴群臣。 等国诚把故事讲完,一阵雷鸣也似的喝彩声在周围响起。原来,不知不觉间,旁边已经围满了听故事的人,大家都在屏息凝神地听着故事,直到此刻才大声叫好起来,有些人还大喊到:“再来一个,再来一个。”铜板像下雨一般掉到国诚的桌子上。国诚定睛一看,里面居然还有散碎的银子。 国诚暗暗得意,自己的相声水平还不错哩,居然有粉丝了。他拱手冲大家做了个四方揖,道:“我们兄弟只是借地聊天,并非书之人。今天有要事在身,下次有机会,再和诸位聊聊我大明的笑语新谈。” 大家一听,只好作罢。国诚指指桌上,王承恩会意地收拾桌上的钱,算了一下,铜板有4枚,碎银两没称,王承恩掂了一下,大约有个三四两。王承恩大喜,太子不受皇上待见,太子府的用度自然不足,皇孙的零花钱就更少得可怜了。虽皇孙仆从的汤食由宫中供养,但打赏下人购买书籍杂物还是得花钱。王承恩每个月都要精打细算,才能保证皇孙的用度。这笔意外之财,让王承恩大喜过望。 “这笔钱是国诚哥的,要和我们的钱分开来。”朱由检想想,怕国诚误会,补充,“国诚哥的钱的钱不够用,就从我们的钱里拿。但我们的钱不够,绝不能用国诚哥的。” 国诚笑笑:“咱们兄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有我在,皇孙只会嫌钱多,不会嫌钱少。” 王承恩一边收钱,一边嘟嚷道:“吹牛。” 国诚也不解释,道:“我们走了,你收拾一下,买6碗豆汁,6碟咸菜丝6盘焦圈6盘薄脆6套煎饼果子,分6个食盒装了。” 王承恩的脸一下子变成苦瓜了,这6样那6样可得花不少钱呢。可是王承恩又不敢不做,一来这钱是国诚的,二来朱由检又非常信任国诚,只好去摊主那里去结账。 “不要钱。” “什么,买这些东西不要钱,这什么?” 摊主笑道:“刚才那位公子讲的故事太好听了,店一下子来了不少客人,吃了很多的早。公子帮店招俫了这么多客人,怎么还能收你们的钱呢?” 王承恩让随从用食盒装了东西,自己气喘吁吁地追上国诚和朱由检,道:“钱钱……” 国诚一惊,记得明代的银子很值钱呀,钱不够,那家店莫非是黑店? 王承恩好容易才喘匀气,道:“那店主不要钱。” 朱由检笑道:“国诚哥,你的魅力真大,连吃饭都不用给钱,看来整个大明朝你可以横着走喽。” 国诚谦虚道:“哪里哪里。” 两人正得高兴,后面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娇滴滴的声音:“两位哥哥,等等我。” 二人回头,见后面追来一个年约67岁的姑娘。这姑娘生得当真是好,只见她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上面盘了两个圆环形的发髻;皮肤又白又嫩,简直吹弹得破;一对弯弯如柳叶般的眉毛,十分秀气;下面是一对如黑葡萄般的眼睛,似乎会话;巧笔挺的鼻子下面是红红的樱唇。 两人不由停下脚步。国诚问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你的故事真好听,”姑娘跑得气咻咻的,“以后能再故事给我听吗?” “行啊,你住哪儿,以后我去找你。” “我住在文昌宫胡同,我爹爹叫客印天,我叫客青青,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讲给我听呀。” “客舍青青柳色新,好名字呀,一听你的名字就仿佛看到了春天的景色。” 姑娘喜道:“你是这么想的呀,我爹也是这么解释我的名字的。” 姑娘跟着两人笑笑,直到姑娘的家人寻来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和两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