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牺牲品
离开施工现场之后，陈庆东了立刻就想回城，不过他突然又想到，冯玉栋还告诉他，让他一块写报告的事情，如果今天去了省城，也许会待上几天，那就要把写报告的事给耽搁了。 反正去找罗小楼的事情不着急这几天，陈庆东决定还是先回镇政府，再跟冯玉栋碰一下头，把报告的事解决了再说。 另外，陈庆东还正好再去见见高坤，给他汇报汇报养殖场的进程。 虽然养殖场最近这几天的进程很顺利，没有什么事，但是也还没有取得什么阶段性成果，似乎是没有什么值得向高坤汇报的。 不过，此时的陈庆东已经看透了一个其实非常浅显的官场道理，那就是做下属的，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向领导多请示，多汇报。 在你向领导汇报的时候，领导或许不会太在意你汇报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但是领导在意的是你的态度，换句话说，就是你对领导的尊敬，把领导真正的放在了心里。 对于任何领导来说，这都是一个不能戒除的瘾。 陈庆东以前只是知道这句话，现在，他懂得了这句话。 回到镇政府以后，陈庆东先去党政办找冯玉栋，就给县政府的报告的事跟他碰个头。 陈庆东熟门熟路的走进党政办，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但是今天却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压抑，看到了正在一边翻阅材料一边写字的冯玉栋之后，陈庆东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陈庆东骇然的发现，只不过是隔了一天的时间而已，冯玉栋的样子却好像是老了好几岁！ 本来，冯玉栋有些秃顶，所以他为了保持形象，每天都会往头顶两边的头发上喷点摩丝，仔细的梳理好，盖住头顶的中间地带。但是今天冯玉栋的头发明显没有用摩丝梳理，散散乱乱的耷拉在头上，把光滑无毛的头顶整个露了出来，再加上他头顶两边头发的衬托，显得十分滑稽，对于一个爱惜自己形象的政府官员来说，这样的错误，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而且一夜之间，冯玉栋的发色竟然有些明显的灰白了！ 虽然这还远没有达到伍子胥一夜白头的夸张，但是伍子胥的这个传奇故事，毕竟是个故事，而冯玉栋的变化却是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时间间隔这么短，所以给陈庆东带来的视觉和心理冲击，都让陈庆东十分骇然！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冯玉栋的办公桌，陈庆东真不敢相信这个翻阅着材料写字的人会是冯玉栋，而会觉得这是一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老头，但是陈庆东知道，冯玉栋明明只有四十岁左右罢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魏海龙剥夺了冯玉栋为他写材料的权利？但是这件事根本就不算什么，虽然有可能被人果断联想，但是就事论事，这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冯玉栋也是在官场混过这么多年的人了，至于吗？ 党政办的其他人今天的表情也都比较沉重，路过杨菲身边的时候，杨菲对陈庆东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没有说话。 陈庆东满腹震惊和狐疑的走到了冯玉栋的办公桌旁，说道：“冯主任。” 冯玉栋抬起头来看到是陈庆东，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道：“是庆东啊。”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椅子，又说道：“你去把那个椅子搬过来吧，我正好跟你说说写报告的事。” 陈庆东看着冯玉栋的脸庞，不由得更加震惊了！ 冯玉栋确实是一夜之间，好了很多！ 本来，冯玉栋虽然肤色不算白，但是人并不显老，而且总是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肤色也显得比较有光泽！ 但是此时的冯玉栋，却脸色暗淡，毫无光泽，眼袋也非常明显，并且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好像是几天都没有睡觉了一样。在冯玉栋的眼角周围，陈庆东还看到了非常明显的褶皱，虽然冯玉栋以前可能也在眼角有皱纹，但是绝对不是像今天这样，能给人这么大的视觉冲击！ 看来，冯玉栋确实是遭到了剧烈的心理打击，才会有这么明显的变化。 对于一个官场中人来说，什么样的打击才会如此致命呢？显然是对仕途的绝望！ 看着冯玉栋现在的这幅样子，陈庆东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由得在心里轻轻的喟叹了一声。 冯玉栋看出了陈庆东掩藏不住的惊讶，尴尬的笑了一下，解释道：“昨天没有睡好，呵呵，庆东，你去搬个椅子过来吧。” 陈庆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想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说道：“好，冯主任。” 看着陈庆东去搬椅子的背影，冯玉栋不由得又脸色暗淡下来。 陈庆东没有猜错，冯玉栋确实实在仕途上遭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至少是他自己认为是这样。 前几天，他因为做阑尾炎手术请了几天假，等到回到单位的时候，却得到魏海龙的通知，以后他不用再为他写材料了，这件事以后由杨菲来做，冯玉栋只需要给杨菲把把关就行了。 听了这个消息，冯玉栋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非常了解魏海龙！ 他知道，魏海龙这么做绝对不会单纯的是因为杨菲的文章写得好，因为他也看了杨菲写的文章，虽然写的不错，但也说不上特别精彩，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跟自己的文笔还有那么一点差距，如果魏海龙真的这么看重杨菲的文字功底，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让自己给她把关！ 所以冯玉栋知道，肯定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魏海龙这么做，绝对是为了对自己的敲打！ 他绞尽脑汁想了几天，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原因，去向魏海龙汇报工作的时候，魏海龙的态度也总是不冷不热，跟以前魏海龙对他或鼓励或批评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冯玉栋知道，如果魏海龙批评自己，那没什么值得沮丧的，因为魏海龙是把自己当做心腹才会批评自己，但如果魏海龙对自己的态度不咸不淡，则表明魏海龙已经对自己不信任了！ 这让冯玉栋更加的诚惶诚恐！ 直到昨天，他又偶然从副书记董国庆那里得到消息，魏海龙准备近期把他从党政办主任的位置上拿掉！ 心急如焚的冯玉栋便在晚上单独请董国庆吃饭，在酒酣耳热之际，董国庆轻轻的提点了他一句，让他以后不要跟高坤走那么近，至少表面上不要有什么亲切的举动，魏海龙对这种事是很有看法的。至于党政办主任换人的事，目前还只是在研究阶段，并没有形成决议，如果冯玉栋最近这段时间好好向魏海龙表现表现，或许还有变数。 董国庆的这番话，让冯玉栋惊得当场呆如木鸡！ 因为冯玉栋知道，在双山镇向来以老好人的形象出现的董国庆，其实是个心思很缜密，眼光也很毒的人，只不过是年龄大了，提拔无望，估计下一次换届就要退二线了，所以才每天嘻嘻哈哈，不愿意卷入权利漩涡中来。 董国庆给他提点这句话，绝对不是随便一说的，必然是有深意。 结合这几天魏海龙对他的态度，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一件事情！ 在他请假去做阑尾炎手术之前，有一天晚上他在单位加班到晚上九点多钟，离开镇政府回家的途中，他从魏家饭店门口路过，偶然碰到了刚从饭店里走出来的镇长高坤，本来，这种情况，一般随便寒暄几句就各自走了，但是那天高坤好像是喝醉了，而且很高兴的样子，拉着他的手很热情的聊了半天，然后更巧合的事情发生了，冯玉栋竟然也从饭店里走了出来，而且看到了他跟高坤拉着手热情交流的场面。 当时，郭玉峰没有多说什么，冯玉栋以为郭玉峰肯定看出来高坤喝多了，才会拉着他的手说话，所以也就没有多想，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今天经过董国庆给他的提点，他才重新想到了这件事，也明白了，原来这件事才是导致魏海龙对他冷淡的源头！ 确定了这个猜测之后，他才感觉到这件事情充满了阴谋！ 那天晚上高坤之所以拉着自己的手聊了半天，肯定是知道郭玉峰也在里面，而且很快就会出来，所以他是故意做给郭玉峰看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郭玉峰的嘴，挑拨一下他跟魏海龙的关系！ 而郭玉峰作为魏海龙的心腹，也确实这样去做了！ 把这些事情想清楚以后，冯玉栋感觉如坠冰窖，这顿饭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回到家以后，他睁着眼一夜未眠！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和影响非常之大，如果魏海龙真的拿掉了他党政办主任的职务，那么下一次换届的时候，他就几乎没有希望再升为副镇长，而他现在的档案年龄也已经三十九岁了，如果在下一次换届还不能晋升为副镇长，按照惯例，他就几乎没有希望在一刀切的年龄到来之前，再晋升为县直或者乡镇正职！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本就不顺利的仕途，就要从此夭折了。 因为这么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魏海龙竟然就要葬送他的政治生涯，这让他深深的感受到了官威难测，同时也感觉到了巨大的悲哀，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魏海龙和高坤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想当年，自己也是一个满怀报复的热血青年，但是半辈子过去了，却混成了这幅样子！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想撂挑子，滚他妈的蛋，老子不干了！ 但是，他还是没法完全做下这个决定！ 在痛苦和为自己的哀怜以及矛盾中，冯玉栋辗转反侧，一夜间变老了好几岁！ 早上醒来以后，冯玉栋却又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潇洒的资本，如果撂了挑子，自己还能去干什么？难道要扛上锄头，去中那一亩三分地吗？ 所以还只能去上班，既然要上班，那就只能继续向魏海龙表忠心，希望魏海龙能原谅自己。 至于倒向高坤这边，冯玉栋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他根本不敢这么做，因为现在的双山镇官场局面，魏海龙完全的压制了高坤，虽然他也知道高坤跟县委书记的关系深厚，未来或许会高升，但是在县城里面，县委书记和县长之间的权力之争也很不明朗，高坤就算是会高升，但是也要按照惯例，也要走组织程序，这都需要时间。 冯玉栋害怕的是，自己倒向高坤以后，还没有来得及等到高坤高升，自己就已经被魏海龙玩死了！ 一夜未眠的冯玉栋，连每天早上用摩斯梳头发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带着满心的疲惫又来到了镇政府，继续投入到了写那份县里要求的报告的工作中。 现在看着陈庆东搬了椅子走过来，冯玉栋竟然十分羡慕陈庆东这么果断的投入到了高坤的阵营中，而他自己，却没有这份勇气！ 陈庆东放好椅子坐下后，说道：“冯主任，咱们从哪开始？” “哦……”冯玉栋迟疑了一下，连忙打开了资料，说道，“庆东，你先看看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