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何所来 俊秀丰神映山台（1）
陌上未见人如玉，唯有公子世无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伴着不知出处的歌声，一位少年公子踏入了鬼谷山脚的淇水边，惹来相距甚远劳作之人的瞩目。 深秋的的鬼谷山，黄花漫地、红叶墨染，美得让人心醉。依他的性子，此情此景，定是要缓行、驻足欣赏的。 但此时有更急切的事情，牵引着他，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只盼早些见到心仪已久的鬼谷门人。 鬼谷山的确是钟灵毓秀之地，尚相距甚远便已似嗅到了智慧和神秘的气息。 渐近鬼谷山深处，发现山川绝顶似有白鸟盘旋飞跃，不由惊叹，鬼谷山竟有如此醒目的神鸟。 待及近处，他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神鸟，而是人，看来就是鬼谷门弟子。 侠影仙踪，果不其然。 行至鬼谷山半腰，才看清，那洒脱身影却是一个白衣少女，只在鬼谷山壑两边飞来飞去，最后停留在崖边的一个突出的古树枝上，一足勾力，全身倒立，先是荡来荡去，好似小鸟，最终渐渐静止，便似倒立的小鸟睡着了一般。 他走到近处，已然看清那少女面容，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身形异常灵动倏然。他幼年之时便开始游历四方，足迹踏遍九州，甚而涉足海外，世外高人，神仙隐士也见过不少，如此有神韵的世外仙姝般的人物，倒是罕见。 她似乎发现有人靠近，一下睁开了双眼，清澈如寒潭，飘逸又坚定，正好捕捉到他的笑容面庞，怔了下，身姿打了个转，正向与他相对，奇道，“你是谁。”声音空灵，尚稚气未脱。 “我叫邓少行。少儿的少，行走的行。你是鬼谷门弟子施北雁？” 正是休息玩耍的施北雁，“你知道我？” “嗯。你是黑道子前辈的徒弟，黄裳师兄的师妹，也即将是我的师妹。” 施北雁更是好奇，一跃而起，飘然落地，“你说，你是我师兄。我怎么没听说过。” 邓少行笑道，“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心想看来白芨子老前辈尚未回来或者并未向这位师妹提及自己。 施北雁不明所以，但觉此人甚是亲切，笑容也额外温暖，眼神有种吸引人的魔力，顿生好感，作揖道，“那你是来找哪位师伯？要我带路吗。” “白前辈可有回鬼谷山。” “二师伯尚未回来。”话刚落，却听身后不远处，黄裳师兄的声音飘来，“可是南阳邓七公子，师伯有请。” 邓少行回道，“黄裳师兄，正是邓少行。” 施北雁回头看着飞身而来的黄裳师兄，心说，你都知道，为何竟不告诉我。“黄裳师兄。” 黄裳瞅了一眼施北雁，给二人做了简单介绍，便领着邓少行，进到鬼谷洞见玄成子。 黄裳立在外面不知二人相谈如何，却见施北雁也好奇的跟来了。“黄裳师兄，这位是我们鬼谷门新收的弟子吗。”“是哪位师伯。” 却见黄裳只是摇头，师兄竟然也不知。 才一小会，邓少行就出来了，看来玄成子也未与其深聊，邓少行一出洞，玄成子的声音也随即飘来，“裳儿，领邓公子下去挑一处洞xue休息吧。“ “是，师伯。“黄裳一面应允，一面纳闷，怎么师伯说邓公子而不是师弟呢，一时不知如何作请。 邓少行显然是剔透之人，却笑容满面的跟着黄裳，既看不出迷惑也不多问，一路只是赞赏鬼谷深秋美景，陶醉不已，皆出自真心。 黄裳领着邓少行在鬼谷山转了一会，因说鬼谷山甚大，几天不能逛完，便让邓少行先挑好住处，邓少行说他比较属意位置较高的地方。黄裳想了想，将他安顿在天书崖旁边的一处洞xue，这处洞xue位置甚高，正好也是与飞瀑临近，树荫环抱，有一片大平台，可见山中大部分景致。 “少行师兄的住处是我们三人当中最美的地方呢。”施北雁也跟着二人一路转，只赞黄裳师兄挑的好地方，黄裳笑道，“你又要红叶最多。” “好了，我并没有说我的地方不美。鬼谷山神仙居所，处处美景，各有千秋，原难分上下。” 黄裳与邓少行相视一笑，便又领着邓少行翻山见了夫妇二人。夫妇二人见邓少行俊秀更胜过黄裳，又是温和有礼，很是喜欢，一番热情招呼，末了，黄裳又领着邓少行施北雁等去到后山，摘了大片板栗，直至戌亥之间才各自回洞休息。 待第二日清晨，天未亮，平旦之间，黄裳便来到邓少行居所相对的一处绝顶，隐于山峰丛林一处高枝上悄悄观察邓少行，天色尚早，他该没这么早起来，正想趁机打个盹补觉，却见杏衣闪耀，邓少行居然起来了。 黄裳心想这下好了，我原本自认为很勤快的，以后算是鬼谷山最懒的人了。 昨天晚上，他安顿好邓少行后，玄成子在他返回的半道拦住，叮嘱他这几日不要搭理邓少行，却又要他暗中观察邓少行，一刻不得倦怠，他不知师伯是何用意，便说，这样事情还是交给师妹吧，正好她好奇得很，我还要练功呢。结果玄成子眉毛一翘，看着他笑得慈祥无比，他便知道违拗不得，只好道，“是。” 只见邓少行起来后，活动了一下筋骨，还好他在黑夜中视力极好，看得出邓少行满面都是笑意。 心想，他倒是心宽。师伯也真够无聊的，这么冷落人家，还要监视人家。 却见邓少行活动了一会之后，竟然开始打拳运掌，未曾见过，看韵律，似是道家与儒家的结合，而且打得还挺不错，形神兼备，不多会，额头微汗，显然内力催发。 原来他竟然有武功底子，而且不弱，那还来鬼谷山做什么。难怪师伯冷淡。鬼谷门的规矩素来都是喜欢纳入一张白纸的人来调教，对于已然沾染他家武学的人才，的确是不太喜欢的。 邓少行打了一会，渐入佳境，天渐渐亮了，从怀中拿出汗巾，擦了擦汗，便返回洞中。 他返回洞中，将昨日采摘的板栗当了早饭，拿出他前日上山之时所负的一把古琴，盘坐在崖边榆树丛唯一的一株松树旁边，开始弹琴。 叮咚声一起，似有抚平人心迹之效，黄裳仅存的困意顿时消散，凝神静听起来。 此时破晓将至，天渐渐打开，露水发散化作缭绕云雾，鬼谷山特有的仙境配上仙容一般俊秀的人物，还真是一大绝境。 邓少行弹至一个回旋之音，空谷中有早起的鸟儿回应，随即盘旋云际，飞至近处。叮咚之声缓起，高潮音韵未至，倒是先引来鸟儿驻足。 仙气缭绕的山色、挺拔萧索的松树、孤俏的秋景、深黄的秋叶、啾啾欢叫的飞鸟、丰神俊秀的公子、山崖绝顶、古琴横卧，凝神专注、音律动人。 这景致的确难见！师伯这是让我来欣赏美景，陶冶情cao了吗？！ 心想，世家公子果然不同，我就不喜欢拨琴弄弦，只觉邓少行修为才学俱佳，品性温和，就是偶然遇见也忍不住想要亲近结交，师伯干嘛就要偏见呢。 “少行师兄。“却是施北雁飞身而至。 他就知道，以师妹的性子，铁定忍不住好奇，昨天她就一直问东问西，哼，这么早就来了，倒是勤快。 邓少行刚拨完一曲，正在叮咚叮咚调琴，见施北雁来，起身作揖，“北雁师妹。” 施北雁觉得他的笑容独一无二又很温暖，只想多看他笑笑，稍缓，才道，“少行师兄，可打搅到你。” “没有。”复又坐下。 “少行师兄起的也很早，我也是喜欢早起，本来一起来就想来看你，怕你没起来，不想却听到了琴声，原来，你比我还早。所以就来了。你的琴声真好听，好似天籁。“ 邓少行笑而不语。 “北雁师妹，你吃了早饭吗？“ “嗯。你呢。“ “当然。“ “好，那。“施北雁看来很快与其心意相通，”听你弹琴？“邓少行看来也正是此意，笑着点了点头，问，“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我其实不太通音律，师兄平时弹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我倒是没有定论，不如就着鬼谷山的秋景，弹一首，秋赋。“ “秋赋。师兄要即兴作曲吗。“ “如何。“ “甚好。“不再多说，乖乖盘坐到邓少行近旁山石上。 邓少行果然就着眼前之景，现场做曲。 施北雁听得入迷，曲终，真心赞道，“我好似看到了漫山的枫叶在身边环绕，又好似见到了清澈的湖水沁出波纹，空旷的高山，高远的天空，空谷的秋兰，静谧的风声，温暖的阳光照射进了山林，成熟的果实压弯了树木。”觉得适才之曲，看到了太多景致，一时也说不完。 “果然是秋赋，秋韵甚浓，名副其实。师兄，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邓少行的笑容好似一朵花一样静静绽放，“这便是厉害了。寓景于情，抒情于音律。只要投入专注，加上不断练习，原非难事。师妹是知音之人，以你的性情，也能做到。“ “当真。师兄可愿教我。“ “荣幸之至。“ “太好了。“施北雁连忙起身作揖，就要拜师，却被邓少行伸手阻拦，”不必了，教这个算不得什么。“ “好吧。“ 邓少行于是又弹了一首引鸟曲，只将先前偶尔盘旋的飞鸟吸引到了琴端，施北雁瞧着双足轻点琴弦的小鸟，更能融于合着邓少行所弹之音，清澈的双眼不断焕发光芒。 这还不算，很快，鸟儿由一只增至两只、三只，数十只，无数只。 最后秋蝶也没把持住，禁不住诱惑的前来醉听，总之是这个季节的所有在天上飞的，全部都引来了，环绕在二人周围盘旋飞舞，只怕山脚水里游的此时也在痴听。 这二人，一个丰神俊秀，一个世外仙姝，坐卧古琴松树旁边，就着缭绕的仙境，还真是。黄裳心中有些不太愿意用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神仙眷侣、一对璧人、绝妙绝配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但，这的确是事实。 师伯真够无聊的，他只能想。 换做平时，此景，施北雁一定忍不住飞身去捉那些飞鸟虫蝶，进而与它们玩耍一起。此时，她却一直安静坐于邓少行身旁。 “北雁师妹，山上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的吗？”引鸟曲终，二人终于有作罢的意思。 施北雁想了想，狡黠一笑，“摘果子。“”不过，这个不急。也没剩多少。“ 邓少行点了点头，“我们从不自己做饭的吗？“ “自己做饭？“ “嗯。“ “没有过。“ 邓少行看着施北雁，笑问，“你想试试吗？” “当然。””只是。“ “只要你想试，今日便让你达成所愿。“ “当真。“ “嗯。“邓少行拉着施北雁起身，将古琴放回洞中，领着施北雁到山中游走了一圈，抱回一堆看来是无用的古树躯干，邓少行在平台转了一圈，似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道，”就在这里。“ 于是一阵忙活，施北雁只在一旁帮忙编造什么东西，黄裳自二人回来后又隐于树端，看了一会，便当做在空中练功，渐渐入定睡着了。 直至被腹内饥饿唤醒，看了看天，估摸刚过夕时，却见炊烟渐起，邓少行竟然垒起一个简易的土灶，似乎已经开始点火试用了，土灶外围还搭了一个简易的屋舍，屋舍一面依靠洞xue之内，看来还想到了刮风下雨的可能。 “可以生火做饭了。昨天我发现，谷物，水果，我们都有，山中还有飞鸟，鱼虾，自己做饭，必定美味。”“对了，怎么不见黄裳师兄。“ 黄裳一直暗中跟随二人，二人一会去山中找东西一会回来忙活，整整一天，饭都吃得匆忙，心想，你们终于想起我了，看施北雁的样子，多半已经忘记他这个师兄了，“不知道呢，可能在山顶平原练功吧。“ “我们待会做好邀他一起来吃饭吧。“ “太好了。黄裳师兄一定想不到。“ 哼哼，我的确是想不到。此时不出现更待何时。反正师伯只让我监视他，又没说一定得这么偷鸡摸狗的。他说的不搭理，总至于不准相见吧。 “少行师弟。北雁师妹。“ “黄裳师兄。“ 黄裳装作练功完毕，故专程看望的样子，他的演技，二人丝毫不怀疑。 “你们在做什么。这是。“ 施北雁兴致盎然的向黄裳介绍邓少行亲自建造而成的厨房，土灶，直说今日就可以自己动手做饭，以后想吃饭都不必时时麻烦夫妇二人了。 黄裳近处一看，才发现，邓少行还真花了一番心思，那厨房，还有四个柱子固定在地下，一半在洞内，上面用树枝、枯藤编制了一个屋顶，屋顶上还有厚厚的一层茅草，自洞壁成一斜坡覆盖。土灶则健在茅舍一侧，炊烟的方向，也有讲究，特别引入到了另外一边，与飞瀑临近，看来还考虑到了防火和防雨的可能。 “少行师弟真是雅兴，我和师妹在山中多年，都没想到这点。“ 邓少行知道黄裳的心思，他一个出身世族大家的公子，那还不是养尊处优，弱不禁风的。尤其邓家还不是一般世家，那是当世五大世族之一的开国元勋之后呢。怎么，也不会侵染出他这样茹毛饮血一般的人物。 这种甚是意外的言论，他听得多了。 “我习惯了。“ 黄裳却并不如一般人的偏见，很是了解道，“我听闻少行师弟少年之时便游历四方，足迹踏遍九州，看来自力更生的本事，胜过一般人。“ 这个黄裳师兄果然非同一般人思维。 “的确，我从七岁开始便在读书之余行走南阳郡附近州郡。十一岁开始便在全国各地游走。出去的时间大大多过在家的时间。所以，这随地取食自给的法子，的确学了不少。“ 施北雁有些佩服这个师兄了，算了算，邓少行今年十七岁，那他在外游学了将近十年了。“那少行师兄，所有的地方，都走遍了。” “没有。没去的地方还多着呢。我虽然从少年之时便开始游历九州，但所到地方也是有限，要知道我泱泱中华，地大物博，穷尽一生，都未必走尽，何况仅是短短十数年。” “而且有的地方我会停留许久，比如一些少数族群的居住之地，与我们汉人大为不同的风物繁盛之地等，这些地方，若不能深入当中，跟当地人生活在一起，是很难真正懂得他们的习性，感知他们的文化。有的地方，则是走马观花。我喜欢深入体会，并不追求所到地方之众。“ 施北雁似乎看到了一个六七岁小孩童跋山涉水，蓬头垢面，饥饿难耐的晕倒在半道，到了一个不通语言的地方受人欺凌，无不担心的道，“这么小就出去，邓伯伯他们也放心。” 邓少行不知施北雁的丰富想象力，笑着摇头，“对，他们的确不放心，十岁之前，我有人相陪，差不多十一二岁之后，我才真正的开始独自上路。主要是我母亲，多有牵挂担忧，我父亲还好，他觉得多磨砺倒是好事，还时常鼓励我多出去。” 黄裳心想，父母的想法就是不同。 “少行师兄，那你给我们讲讲你这些年的见闻，可好。” “自然是好。“ 三人边聊，边合作，从夫妇那里借来锅碗瓢盆，邓少行更因地制宜，将一些无用的古树就地取材做了木碗，因想等土灶风干，今日便未大动干戈，三人一起做了一顿虽不丰盛却创意奇特的晚餐，煮板栗。黄裳还去山中捉几只飞鸟来烤，邓少行却说他吃素，好在他也喝酒。 三人一面吃，一面聊天，多是邓少行过往，黄裳施北雁也说些自己在山中多年的趣事。 施北雁见二人喝得尽兴，奔进洞中，也要拿酒凑热闹，却被黄裳使眼色，也如不见，黄裳终于瞪着她。 “我也想喝嘛！“可是无论如何撒娇，黄裳脸上都是大大的两个字：不可。 邓少行一笑，“就让师妹喝一点也没什么。“ “就是嘛。“ 黄裳不想就这件事情跟邓少行纠结，不再坚持，佯装只好无奈的作罢。心想，你倒是好了，以后有无底线惯着你的人了。 施北雁虽然获得师兄应允，最终还是顾忌黄裳的脸色，喝了几杯，便不再放肆。只在一旁听邓少行说些见闻趣事，许多人和事，真的是闻所未闻，不由想，山外世界如此多姿多彩，以后我要跟黄裳师兄也能一起去看看世间百态就不枉此生了。 黄裳却想，世间妙事妙人无数，纵然日后归隐山林，归隐之前，也该入俗事，大作一番，才是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