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如玉世家子 洒脱不羁骨笛客（2）
施北雁容光泛发返回住处，发现邓少行正在门口等她。“少行师兄。” 邓少行看着施北雁欢喜的样子，朝她身后瞅了瞅，“百里出云回去了。” “嗯。”“百里门主让我向你问好。” “他自己怎么不来给我打打招呼。” “你们不是相邀春秋荟后细细畅谈的。”施北雁瞅了瞅邓少行，邓少行回身问，“干嘛。”却见施北雁狡黠笑道，“师兄也会生这种闲气啊。”一副当真想不到的样子。 “哼，”邓少行坐于案前，看着施北雁，“你还知道啊，那就不要这么没顾忌。” 施北雁茫然不解，坐到旁边，一副无所谓没听进去的样子，低低道，“关我什么事啊。跟我又没关系。对了，田师兄呢。” 邓少行不答，愣了下，问，“你以为我介意的什么。” “不就是百里门主没上门来跟你寒暄吗。” 邓少行定定看着施北雁，“你以为这个。” 施北雁真正好奇了，“不然，是什么。” 邓少行看了她好一会，脸上惯有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抛下一句，“我真不该带你来。”便起身关门回房了。 施北雁看着邓少行离去的身影，才真的重视起师兄适才一番举措，他怎么了，少行师兄从来不会对自己这样的，今天的样子倒像黄裳师兄上身了，管得这样宽，我做错什么啦？ 邓少行走后，施北雁一直在自我反思，将邓少行每句话反复咀嚼，直到第二日的春秋荟上还在看着邓少行的样子琢磨。 邓少行似乎知道她的疑问，瞟了瞟她，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做声。 这个少行师兄，哪里得罪他了。施北雁从未受过邓少行如此对待，心下很不是味，便也坐正不再理会。 直到百里出云突然出现在春秋荟会场，施北雁才有些惊醒，难道师兄是为了昨天自己跟他洱海泛舟的事情生气？偏头瞅着邓少行，想从他的神情窥得一二，他却只是专注看着台上。 百里出云一入会场便引来sao动，云霄双子可是从来都不会亲自参加春秋荟的，莫说鲜有露面的百里门主了，平日里想见见真容都是千难万难的。 这次他却真真出现了，一路绕过人丛，径直站在了施北雁不远处，骨笛门的执事似乎也很意外，但反应也真是快，见门主立在一处，迅速便搬来了桌椅。 百里出云坐下后，稍微回视众人目光，简单打了招呼后，便坐定，待众人回身，他又偏过头冲着施北雁点头，二人相对许久，他才从注视施北雁的目光中抽回，向邓少行注目点头。 邓少行微笑点了点头，看着施北雁笑颜娇俏的样子，满腹心事，最后还是看向了台上。 今天议题多与夫妻不睦而衍的命案有关，这一局是说有女子通jian邻居，丈夫回到家中发现，便打死了jian夫，随即又要打死妻子，女子在争斗中又打死了丈夫。事后发现，丈夫平日虐待女子，且不举，民间便从最初不齿女子转而开始同情，进而有许多人说情，认为女子罪不至死甚而无罪。 投票之前众人多会有辩论探讨，适才，有人从人道出发开始为女子说情，却很快成为众矢之的。 “哼，女子名节才是最紧要的，纵然丈夫可恶，女子该想方设法温存加以解决，通jian已是难以饶恕，杀人更是罪加一等。” 这一听就是儒家之言，邓少行冲那人看了看，心想，看来要成为新的标靶了。 果然，很快有名士不齿，反唇相讥，”如果这妇人是你母亲姐妹，你还会这样认为么？“ 先前那人毫不示弱道，”若是我姐妹母亲，我早羞愧得无地自容。更不敢恬不知耻来此地丢人现眼。“ 另一人追问，”如此说，你便要大义灭亲了？“ 那人很肯定道，“没错。” 施北雁看着台上形容枯槁的女子，她似乎一点也不怕死，她心中在想什么呢？后悔？羞愧？恐惧？不，都不是，她是在赴死。 “这位夫子，如你所说，一个女人若饿得不行了，她又没自理能力，非得要改嫁才能生存下去，不改嫁她就只有死。假设形势已将她逼至此境地，依你所见，她该当如何？” 邓少行怎么也想不到师妹这么沉不住气，其实他们如此攻击，也不代表最终投女子死的人就一定多，但师妹似乎不想冒险，只一心想救人。 满场的人都偏头冲着起身的施北雁，昨日就一直发现有这样一位绝色到顶的女子，有人更小声说就是与百里出云泛舟的仙姝。 那人看着施北雁只是笑，大概还想借机调戏一下施北雁，却见施北雁看似温柔的面容尽显寒气，心底一凛，是了，她似是武家中人，昨天还在洱海上空飞呢。便也不敢唐突，认真道，”饿死可保名节，苟活就失名节。我不知该如何，要问她自己是要性命还是要名节。“ 哼，他这还叫不知该如何。施北雁丝毫不打算放过他，逼视他，”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她就该饿死了。那如果女子被丈夫毒打虐待，也不该反抗而就由着丈夫将自己打死了？“ 那人知道施北雁怎么说都拿自己没办法，本来施北雁这样的女子就是天下男人幻想的对象，见她一直揪着自己说话，忽然飘飘然起来，打趣道，”我没意思，我又不是不举，哪能体会到当事人的感受。“神情极尽玩味。 在场有部分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开始哄笑，更多人不齿其行为。施北雁才醒悟他似乎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邓少行早怒不可遏，重重拍了几案，就要发作教训那人，却见那人怒目圆睁，盯着一个地方挪不开双目，似乎见到什么让其心肝俱散的恐怖画面，脖子也似被人扼住，忍不住伸手去想要疏散自己的脖子，身子直往前倾，几乎要扑倒在台面上，目光却被什么吸住依旧死死盯着前方。 那样子活脱脱是有什么鬼怪就在他面前，盯着他，还用双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而他惊恐难受之极，却怎么也拔不开遏制咽喉的鬼手，更加喊叫不出半声。 ”钩心摄魄！“ ”骨笛门的藐杀心经。“ 邓少行也早已发现了，让他如此濒临生死煎熬的人正是旁边不远处的百里出云。他看似只是一直看着那人，实际上用心神在摄其魂魄，要不了多会，他就会命丧百里出云的眼神之下。这是骨笛门特有的邪门武功，因为速度之快，始料不及，且死状好似被鬼怪吸取了精魄一般，江湖给它取了个”钩心摄魄“的名字，其实是形容被害之人的可怖心理。有人叫得更形象：藐杀心经。因为他们的确是在看似藐视对方的情形下，杀人于瞬间无形的。这人能挣扎这许多时，已是难得，显然百里出云不想让他就死，而是在折磨他，比猝死更难熬。 “百里门主。”施北雁被众人的神情提示，随即也发现了，这人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 却见那人在生死的最后关头忽然停止挣扎，喉咙连连鼓动，不断呕吐咳嗽，终于扑倒在案几上，人也顿时轻松不少，旁边的有人过去扶起他询问，看来百里出云终究饶了他一命。 邓少行看着那人，又看了看百里出云和施北雁，心中明白，他不过是看在师妹最后一声喊叫而手下留情，否则此人已是枯骨一个了。心中不禁胆寒，虽然与云霄双子相交多时，为其才学风姿倾倒，但每次见识他们这一面都忍不住想要绝交。 “额呃呃。”那人想要说话，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 就在众人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却发现事情远没有完，原来那人虽然保住一命，却已经哑了。 “可有懂得医术的，快来看看。” 在场的果然有医家，奔过去检视一番，最终摇头，“哑了，无药可救。” 众人都知道是被百里出云所害，却畏惧他的绝顶武功，纷纷将矛头转向施北雁，有些心智敏感的，老早就意识到，难怪百里出云这么难见的出现在春秋荟这种场合，原来都是为了这妮子。哼，红颜祸水，一出来就害人，看来长得太美，就是祸害。也有觉得那人活该的，叫你调戏人家，遇到厉害的被灭了吧。 施北雁虽然心智直接但可不傻，已经感觉到众人对自己的憎恨，对于这人因自己变哑，原本就自责，此时更觉自己有错，邓少行知道她的心情，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施北雁扭头看着他，他却摇了摇头，示意并不是她的错。 的确不是她的错，他心里这样说，怪只怪你生的太美，百里出云又已然对你动情。邓少行原以为百里出云不是执着此事的人，想不到一遇到师妹竟是如此看重，他出手这么狠，不过是这人对师妹不敬出言不逊，相比之下，他这个师兄只想温和之态予以反击，果然大大不如。 “百里门主，出云宫便是如此无视人命的么？” 终究还是有勇敢不怕死的站出来说出了在场大多数敢怒不敢言的心声。 说实话，连骨笛门自己的人也没想到他们素来行事有分寸的百里门主今日是怎么了，就为了那个鬼谷门的小丫头？包括卫焉在内都是始料不及。但既然门主做都做了，属下的肯定还是要维护到底的。 百里出云伸手阻止正要回话的卫焉，坦然看着质疑的那人，笑问，“这位朋友何出此言？” 那人觉得可笑，”这不是明摆着吗？“ 百里出云更是费解了，”不好意思，我错过了什么。“好似实在不知对方在说什么，环视在场的众人，”刚才不是在讨论到底这女子该生还是死的，我听你们正在相互辩论，怎么这人突然就哑了。“ 百里出云居然当众装傻，有江湖中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揶揄道，“百里门主，睁眼说瞎话就没意思了。这人明明死在你攻心的诡秘武功之下，你勾其魂魄摄其心智，致其失声，我等在场数百人这么多双眼睛，真当我们瞎么。” 百里出云更是好笑了，“我离他那么远，连话都没跟其说过，既未近其身，甚而我适才一直坐在这动也没动过，何来杀人举止之说。” 百里出云说得不可辩驳，众人均想，你倒真是一动不动的，可你只有眼神就能要人命。 有骨气的士子也忍不住了，“哼，我看春秋荟太名不副实，自己都当场害人，还办什么决定人生死的春秋荟。”说着向台上的永昌郡县尉一干人等作礼，“朝廷的人便也眼见着骨笛门出云宫当场行凶视而不见么？” 那些县尉其实真的不太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出云宫主真如他们所说，用一个眼神就能致人死地，太匪夷所思了，除非他是精怪所变，出云宫倒的确有许多神仙精怪幻化的建筑。 百里出云笑道，“何必为难他们，你问问他们，我何罪之有？既然说到春秋荟，就更该说明白。”百里出云转头看向那人之时，那人居然偏头回避，显然害怕也遭百里出云毒手，虽然他也搞不清百里出云到底什么邪门功夫。众人见状都有种不争气的无奈，百里出云更是好笑，继续道，“春秋荟讨论生死都是理论依据严密，若诛心便可定人罪，诸位在座的数百人，何苦风尘仆仆千里迢迢赶来我云霄宫。” 百里出云说着拂袖指了指那变哑之人，”我一不认识此人，二与其无冤无仇，在此之前更从未见过此人，甚而到现在我也不知其名姓，何来害其的道理。你问问他，在此之前见过我吗？我们之间有过节吗？“ 说完坦然看向那人，那人死里逃生，惊惧之余却再也不敢抬头看百里出云了。 众人心想你硬要这样胡扯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却还是有忍不住的道出真委，”哼，适才这人出言不敬这丫头，百里门主是为那丫头出气呗。“ 施北雁接受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紧紧拽着邓少行，低头不言，邓少行于心不忍，师妹刚下山，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受此等欺侮误解，正要教训那人，百里出云却先一步道，”没错，他对北雁姑娘不敬的确该死，只是我还没动手，难道我心中所想也算罪过？说来说去还是诛心。我适才的确不忿，心中也在咒他，冲他瞪了一眼，便能将他吓得半死进而失声？他果真如此不中用，那真是有愧了。但我又何罪之有，若要定我罪，我又何其无辜。“ ”你。“那人被百里出云说得无话可说，他不通武学，也说不清楚，看了看县尉一干人，显然他们也并非一味偏袒云霄宫，而是也不太相信，百里就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就变如此田地了。 ”心中有鬼，作恶太多，口不遮拦，老天也收了。“最后真的似乎只能用百里出云这句话来解释先前可怖的一切了。 何况也容不得谁再有更大的疑问，凌霄殿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原来骨笛门已经开始往这边布置人力。他们知道，万一他们真的向百里出云发难，一个也讨不了好，除了个别硬气的实在看不过起身拂袖而去，九成以上的人都忍下了不平，反正那人又不是自己什么人，说到底还有点咎由自取，何必较真。 云霄宫也不拦更加不会暗害那几个离去的人，但若万一有人发难，他们也真的会毫不手软。 到此时，邓少行真正后悔不该让师妹来趟这浑水，他只道云霄双子与自己交好又不是龌龊难害无辜的人，师妹安危无恙，他怎么就忘了，却忽略了他们也是男人，还都是世间难觅的风流之士，原本以为白里出云真的不看重这些，今日才知，原来他不过是之前没遇到，一朝遇见师妹这样的，想是如了他的心意，便不顾一切。 说心底话，邓少行是有些佩服百里出云能为师妹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而有些自愧不如。但恢复理智也清晰，那不是什么正道。 ”师妹，今天之事你都看见了。“晚上，邓少行让田洛先行休息，将施北雁堵在屋中势要好好嘱咐她一番。 施北雁点头，她又不傻。 ”骨笛门的来历，你知道吧？挖父母的脊椎，制作笛子。“施北雁不及邓少行说完心中翻腾已经有些受不了，”师兄要说什么。“ ”我是想对你说，看人不可只看一面。“ 施北雁知道少行师兄是在说百里出云，说实在，她也意想不到，那样温柔和气，一举一动都让人如沐春风的百里出云居然有如此狠厉决绝的一面，没有任何征兆的出手，一出手便是要人命，若不是自己出声阻止，那人一定已经死了。 “你要记得，他这样做大大不妥，他为了谁也是不对，明白吗？” 施北雁心一惊，适才的确在想他这样做为了自己，师兄居然猜到，从未见过师兄如此紧张，忙认错道，“好了好了，师兄别生气了，我又没说他做得对做得好。别这么生气嘛。你们不是朋友嘛，你怎么想我也怎么想的呀。” 邓少行看着施北雁轻松调皮的样子，却不能很快释然，因为他记起了黑道子师父对自己的嘱咐，”雁儿这丫头，心智极其醇正，偏又聪明绝顶，至情至性，但物极必反可能成为世间佳话，也可能完全相反。我始终有隐忧，若她始终与你们一起还好。下山之后，你们千万不可让其接触与她本质一样却已堕于歪途的人。“ ”三师父说的堕入歪途的同类是什么。“ ”心智玲珑，本性纯善，至情至性，偏又际遇不良。“ ”表面上看来，你们三兄妹，最有心窍的是裳儿，最放心的是你，最单纯的是雁儿。“ ”其实错了，大大的错了。雁儿的心智和智慧远在你们之上。这么说吧，你与裳儿，我一度能料到你们所想。唯独雁儿，我始终猜不到她心底。这不是女儿心思难懂，而是她心底有我们触碰不到的地方。“ “我们不能，不代表无人能做到。万一哪天有人触碰到了，我不敢说结果是极好，还是极坏。总之，让人不安，不能完全放心。你一定要帮我好生照看你的师妹。”同类之人，难道三师父说的就是百里出云这样的人？本性纯良心思剔透至情至性偏又际遇不良，三师父说得多么像骨笛门人的特质。 “怎么了，师兄。”施北雁见邓少行一直看着自己愣愣不言，眼神中从疑惑到焦虑，进而都有悲伤心惊，有些害怕，师兄从未如此，他怎么了，忙伸手去摇师兄。 “师妹。你觉得百里出云这个人如何。” “他？”施北雁瞧着师兄郑重的样子，仔细想了想，道，”待自己人极好，待外人就不知道了。“ 邓少行看着她的样子并不能完全相信，因为她说起百里出云的名字一脸的柔和，显然心底是有认可他的。 ”明日起，你不许离我半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我视线之内。“ 施北雁瞅着师兄郑重其事的样子，撇了撇嘴，佯装无奈道，”我知道了师兄。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待邓少行离去，施北雁在屋中磨蹭了好一会发现依旧有人立于门外。 ”少行师兄你干嘛还在屋外。“ ”我等你睡着我再回去。“ 施北雁无可奈何，只好躺在床上想着黄裳师兄，心中好奇，要是黄裳师兄今日在场，他会如何做呢？百里出云虽然做得过了，但说到底都是为了我，他真的为我这样，还是他们本来就视人命如草芥。可他那么好，怎么会下手这么狠。其实那人也讨厌得狠，只是这样教训终究太狠了。 施北雁一番胡思乱想，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梦中又是黄裳师兄的身影，只是到了一半，不知从哪闯进另外一人，似乎是近日才相识的，却想不起来名姓，只冲着自己温柔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