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江娑月入住翠微居
翠微居的院子里绕墙之处还是种的青竹，靠着青竹又有一些假山堆石，上面挂着些牵藤引蔓的异草，或垂山巅，或穿石脚，或翠带飘飘，或小花点缀，有的攀到了垂花门上，有的爬上了屋顶廊柱，散发着清怡的香味，像是藤萝椒芷，杜若蘅芜一类的香草，清幽僻静，实在是一个甚合江娑月心意的住处。 这翠微居是三间正房并几间厢房，规格比正殿小上一些，但到底是宫中殿宇，比一般人家的屋子要气派许多。边上还有个角门，据领路的太监介绍是通往这汀竹轩的后花园的。 此刻，翠微居的院子里也跪着几个太监宫女，想是平日里负责这里的洒扫。江娑月叫了起，打发他们自去干活。 进得屋子，江娑月先着琉璃打赏了两个领路的大太监和一众抬箱笼的小太监，领路太监笑着收下，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小主刚到，自要收拣一番，奴才们不便打扰。稍后尚宫局的女官会给小主送来伺候的宫女太监。奴才这便告退了。” 说罢，便带着抬箱笼的小太监去了。 见他们走了，珊瑚身子一松，叹道：“这大半天挺直着腰，连话也不敢说一句，真是把我憋坏了。” 琉璃笑骂：“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如今不比在府里，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别堕了小姐的脸面。” 珊瑚身子一正，看着江娑月道：“小姐你放心，奴婢晓得轻重的，断不会给小姐丢脸。” 江娑月一笑，道：“我知你们素日是好的。只是，这里到底不同家里，万事小心些，别叫人抓着把柄。宫里规矩多，我不想你们出事。” 三个丫头自是应下，心中感念小姐待自己的一片心意。 江娑月稍稍打量了一下以后赖以栖息的住所。正厅墙上挂着一幅竹凌瑞雪图，底下是个乌檀木雕花案，上设紫铜岁寒三友小薰炉、汝窑美人觚、水墨山水插屏等摆设，厅内摆着一整套花梨木桌椅。 正厅东边以雕空玲珑木板相隔，内设多宝格和书案，想是用作平日里读书的；西边则是竹报平安纹样的碧纱橱，是平日里休息的暖阁，临窗设了一楠木雕花榻，榻上搁着楠木小桌子。暖阁内另有小案，摆着些盆景等摆件。暖阁后面便是寝殿，设了酸枝木刻并蒂海棠花的隔断，垂了纱帘，内设雕花床、妆台和几个雕花高几。 江娑月只大略看了看，那厢已经来报，尚宫局的女官来了。 江娑月在正厅上座坐了，那女官便率一众太监宫女前来拜见。 “尚宫局女史素心参见江良媛。”女史素心行礼道，但见她衣着体面，举止沉稳，规矩中俨然透着端庄，并不失礼于人，却又自带着一分叫人不敢轻视的庄重，到底是宫里调教出来的人，自与他处不同。 “女史不必多礼。”江娑月示意珍珠将她扶起来。 “小主，这是带来伺候您的太监宫女。这翠微居原有两个粗使宫女和两个粗使太监，因着您已有贴身大宫女，按例您还能再挑四个二等宫女、两个粗使宫女和两个粗使太监。只是……”素心抬眼看了看珍珠三人，欲言又止。 “女史但说无妨。” “按例您的贴身大宫女是两个，这……”素心八面玲珑，心思灵透，自然知道这能让进宫的小主带进来的丫鬟通常都是心腹之人，她自然不肯出言干涉珍珠几个的安排，这才欲言又止。 江娑月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她将带进来的三个丫头都列作大宫女，便违了例。其实这多一两个宫女对于得宠的主子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她初入宫廷，前途未卜，自然不会为此生出事端来，便笑着开口：“她们中有一个列为二等宫女。” 素心如释重负，这位主子性子倒是不错。若是遇上那不懂事的，少不得要她费一番口舌。便叫那些宫女太监略略上前，让江娑月好好挑一挑。 江娑月叫他们抬起头来略略看了看，又叫伸出手里瞧瞧。便挑了四个手掌粗糙有茧的宫人留作粗使。粗使宫人须肯做活能吃苦，偷jian耍滑的反而会生出是非。 又指了两个看上去老实的太监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郑子/小季子拜见良媛小主。”两人行礼极为干脆规矩。 “你们俩以后就在近前侍候吧。” 小郑子和小季子大喜，忙跪下谢恩。 江娑月又指了两个姿容普通，眼神规矩的宫女，也问了名字，从前在哪侍候。她们一个叫半夏，一个叫白芷，都是新进宫的宫女，刚通过尚宫局的培训和考核。 “这两个的名字均是药材，倒是很合我的心意，就她们两个吧。”江娑月对那素云说道。 素云含笑点头，忙在名册记上这二人。 还缺一个二等宫女，江娑月沉吟着，她又扫了扫底下的宫女，内心有些犹豫。她身边的宫女不是家里带来的就是刚进宫的，宫女比太监跟着她的时间多，是不是应该挑一个了解宫廷潜规则的放在身边呢？可又担心是别人插进来的眼线，一时难以抉择。罢了，她急需人才，还是先放身边看着吧。便指了从前在裕太妃身边伺候的碧云。 碧云见自己被挑中并不显得欣喜若狂，神色淡定，只是沉稳地行礼谢恩。 “碧云，以后你就叫琥珀吧，与珍珠她们一样也在我身边伺候。” “谢小主赐名。”琥珀仍是一脸恭谨。 素心见江娑月挑选妥当，遂取出名册一一登记，领了赏，带着余下诸人去尚宫局复命了。 ~~~~~~~~~分割线~~~~~~~~~~~ 除珍珠三个以外的这些人，江娑月自是要敲打一番。她以手指敲着桌子，面无表情地扫视了几次下头诸人，见他们露出忐忑的神色。 半晌，方才开口道：“以后你们便是本良媛的人了，须明白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要是安分守己好好办事的，我自会厚待你们。但若是生出二心，胆敢做出背主之事，便是我掉在泥里，想拉几个宫人下来也不是难事。这背主的奴才，就算找到新主子也再难得到信任，望你们好好掂量掂量自己。” 底下诸人神色一凛，口中道：“奴婢们/奴才们必当忠心耿耿侍奉小主。” 江娑月满意一笑，叫琉璃取出荷包赏了二等宫女和近身侍奉的太监，又叫取出银锭子赏给粗使的太监宫女。 底下众人见给粗使宫人的赏赐颇为丰厚，实在不同一般小主的行事，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江娑月开口道：“粗使宫人平日里活重，赏赐又少，今日便厚赏了，日后好好做活便是。” 又看了看领荷包的那几个，淡笑道：“你们在近前伺候，机会多的是，只要好好干活，不会少了你们的赏赐。” 众人答是，那粗使宫人脸上均露出感激之色。他们是这宫里最可怜的存在，因家境贫寒进了宫，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月俸赏赐却是最薄的，动辄便被打骂，一不留神还会丢掉小命。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是这宫里消息传播最快的存在，此时能让他们对自己心怀感激，想必也会让她省不少事。 这一番敲打之后，又有皇后和几位高位妃嫔派人送来贺礼，均是些首饰尺头之类的东西，江娑月自然强打精神一一亲自接见，温和应对。 说是赏赐，其实不过是派人来打探一下各位新人的深浅，而能被派过来打探的，也必然是心腹之人，不能怠慢。 之后，珍珠珊瑚又开了箱笼，取出常用之物放置在正屋，打扫布置，叠被铺床。小郑子和小季子又领着粗使太监将箱笼抬至库房，登记造册。琥珀并半夏白芷则带着粗使宫女收拾厢房，伺候的宫人以后就住在这里。 江娑月只把琉璃留在身边，歉意地说：“我如今位分不够，便只能委屈你了。” 琉璃知道这是说把她列为二等宫女的事情，忙道：“小姐言重了。珍珠珊瑚两个跟在小主身边的时间长，合该这样安排的。奴婢如今能跟着小姐，已经别无所求了。” 江娑月心下感动，说道：“咱们在这宫里相依为命，我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她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考虑在里头，琉璃心思细腻，原先就是江田氏派在她身边监视她的，而她正需要琉璃的这份本事。她刚入宫，人生地不熟，可谓两眼一抹黑，身边哪些人能用，哪些不能用，哪些是干干净净的，哪些是旁人的眼线，完全不得要领，正需要一个沉稳心细的好好踢她看着。 江娑月左右环顾了下，轻声对琉璃说：“你素来心思细腻，行事稳重，以后你便是我的眼睛耳朵，你替我盯好这宫里诸人，尤其是琥珀她们几个，留心她们背后是否有人或是与别宫之人接触比较可疑。一旦发现什么，立刻来报。此事事关我日后的前程，甚至这阖宫之人的性命，你要仔细着。” 琉璃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忙正色道：“小姐，您放心吧，奴婢定会仔细留神的。” 江娑月点点头。从今日起，她便是这深宫的一员，在这里绽放，凋谢，直到生命的尽头，而珍珠珊瑚琉璃便是她在这里最值得信任的人，是她的臂膀，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