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 绯闻
“看到头了，再用力，再用力。” “快，快，再来碗红糖水。” “赶紧用力，再用力。” “好，好，看到头了。” 不十三平方的土房内，一张木床上躺在一个怀了八个多月大肚子的妇女，艰难喘着粗气，额头全是汗。三个妇女当中，其中一位年龄偏大的，有条不愫的指挥着，嗓门大的，连外面三个小孩，一个大人都更加急切。 民间广泛流传着的一种说法：七活八不活。 偏偏，下古村路强家老婆，这肚子满八个月。好巧不巧就选择了在中秋节这天。还好，是在农村，这孩子是在哪都能生，叫来帮忙的也全都是自里家里人。 从早晨五点开始痛，到现在都三个小时了，里面还是大喊说只看到头。大家都急死了。 “用力，再用力！” “很好，出来半个身体了，再加把劲。” “生了，生了。” 激动的声音，随着后面的两个字，瞬间，整个房间就静了下来。 “怎么是个女儿呀？” “唉呀，怎么又是个女儿呀？” 躺在床上的张一梅，听到婆婆的话：怎么又是一个女儿？ 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更是没有了，怀孕八个月来的喜悦了，更像是一种悲哀。 眼角的泪不住的流，嘴里也是喃喃的重复着婆婆的话：“怎么，怎么又是个女儿呀？说好的儿子呢？大家不都说是个儿子吗？” “妈，这，这孩子怎么不，不哭呀？”谢五妹虽然对弟妹又生了个女儿而同情，可是她离婆婆是最近的，小婴儿在婆婆怀里，像个死胎，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爱玲这会也跟大嫂提醒着婆婆：“妈，你赶紧拍她屁股呀，赶紧呀。” ——————- “清河呀，你怎么才回来呀？你爸，你爸他一直在等你呀，一直在你等你呀。”张一梅哭得全身都要虚脱了，明明已经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可是看到自己的女儿时，还是忍不住对她埋怨起来。 这个自己老公从小当儿子来养，宠到大的女儿，居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老公知道自己不行的那天起，就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他最心爱的女儿，见最后一面。 一等就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就是走也走回了呀；老公在走的时候，心不甘不愿的，眼睛都闭不上。 这做女儿的是多不孝呀！ 路清河眼睛赤红，跪在黑色的棺材面前，随着mama又打又骂。身边全是哭声，骂声。 她知道，她活该！这些她都该受着！ 她哭着对棺材里的人说：“爸，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对不起，您起来看我一眼吧。我知错了，真的错了。” 我不该不听您的话，不该与你呕气，不该五年不跟您们联系。 我不该为了气你，弄出个未婚先育。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选择了那个人，嫁到外省，被富贵迷花了眼。 我不该作，不然怎么会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 又怎么会赶不及见您最后一眼？ “爸爸，清河错了，您起来呀，起来再看我一眼吧。我全听您的，我呆在家里，给您当儿子，给您养老，给您撑腰，您起来吧。” “别丢下我不管呀，爸，你别不管我呀。我不会做饭，什么也不会，那个人和女儿也都不要我了，您再不要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呀。” 在一片哭声中，冲出一瘦矮的身影，抓住路清河就是死劲的打，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骂：“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来。你个扫把星，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来者正是路清河的奶奶，人生不能承受之痛，便是白人送黑人。 三个jiejie和meimei，都拦在路清河前面时，她站直了身体走到奶奶面前，跪下：“奶奶，你打吧，你打死我吧。我错了，我爸走得不情不愿，我去陪他！我去陪他！” 路清河面对奶奶的辱骂，她不躲不偏，把头伸向前奶奶，而老人，真的就把那长长的扁担，狠狠地砸在路清河的后脑上。 瞬间，整个丧礼上的人都有那么几秒中，看到路清河倒在血泊里，回不过神来。 “小四，小四。” “哇啊，啊啊啊！”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叫医生。” 哭叫声，惊吓声，路清河甚至都感觉不到痛。只是想着，这样也好，能陪着爸爸一起去死，也好，也好。 只是，为什么屁股好痛？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救我？ 路清河不甘心的哭了起来，委屈，后悔，自责。 —————— “哭了，哭了，好了好了，终于哭了。” “天哟，我都以为是个死胎！” “唉哟，这日子怎么过呀？怎么又是个女儿呀。我可怜的儿子呀，怎么就又生了个女儿呀。”李陈丽听着自己怀里出生的小女孩儿哄亮的哭声，一点也没有从‘死胎’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甚至狠厉的想着，死了就好了。 怀胎八月生下来的孩子，可不好养活。 那盼了小儿子八年的孙子，就这样变成了赔钱的孙女，她为自己感觉不甘，为儿子感觉不公。都怪这个媳妇，怎么这都第四胎了，还是个女儿，扫门星呀。 “唉哟呀，家门不幸呀，强呀强呀，赶紧把这个短命的女孩儿，送走吧。”把新生的小女孩儿扔给自己的大儿媳，甚至都不帮小儿媳清理，就出来，对着小儿子下令。 从土房里传来自己媳妇的哭声，还有刚出生女儿的哭声，路强低头不语。他身后还站着八岁的大女儿，大女儿牵着两个meimei的手，一个六岁，一个年仅四岁。在外面都等陪着他等了好几个小时了，结果，怎么又是女儿？ 不仅是自己的mama失望，老婆那哭声也是含满委屈和失落吧。 路强虽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女儿不好；可是从小到大的环境，让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儿子。这胎，老婆怀得很辛苦，从一个月起，就吃什么吐什么。前面怀三个女儿一点反应都没。 很多生了儿子的家的人，都说这胎是儿子。 根本不等路强下决定，房里就传来惊吓声。 “妈，妈，你快进来看看，这孩子是怎么了。” “妈，你快进来呀，这孩子全身突然变得通红，呼吸都不流通了。” 里面土房里，两媳妇一惊一炸的声音，闹得李陈丽很不开心，若不是自己家儿子那恳求的眼神，她真的是打算甩手就走的。 “喊什么喊？把孩子给我。”李陈丽接过婴儿，嫌弃看了眼，便的给她用艾叶水洗净，包上百家布，这才抱着出了门：“儿呀，又是个女儿。还是早产，这不好养，不如听妈的话，送人算了吧。” 送人？什么送人？ 路清河记得这个声音，是的，是奶奶的声音。是因为自己回家晚了，没有看到爸爸最后一眼，奶奶是要把自己的尸体也卖了？ 她想说点什么，只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只听到啊啊啊啊，类似婴儿般的哭声。 路强抱过这个所有人都期盼的孩子，轻轻的摇了摇，刚才还声哭的婴儿，居然不哭了。奇迹般的停了下来，睡得很安稳。路强面瘫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这是我的女儿，第四个女儿，唉！ “妈，我们真的不管了呀？”李爱玲拉了拉婆婆的衣角，这早产儿可真的不好活。婆婆，就任三弟一家子作，那还能活吗？三弟妹连奶水都没。 “哼，反正是个赔钱钱货，不管了。”李陈丽说完，又转身警告大媳妇，二媳妇：“你们也少来这下古村，要不是张一梅眼巴巴闹出那未婚先育的事来，哪轮得到她家那穷货？看看他们，在这下古村都住了多少年了，还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现在倒好了，还一直生些赔钱货出来。” 李陈丽一向不喜欢小儿子的媳妇，张一梅。想当初，路强学习成绩多好呀，那个年代考上高中的人，都是很聪明的人了。结果她儿子，为了张一梅，那肚子里不知是谁的种给结了婚，想想当初和儿子一起上学，现在不是当官就是有钱人。 张一梅家里还有四个弟弟，穷得那是连rou渣都看不到。更别说念书识字了，连个大字都不认识。路强也是个认死理的，当时不管他们怎么反对，学业半途，他就要娶张一梅，说什么负责。 不难懂李陈丽与儿媳不合了。 路清河极少睁开眼睛，但是她能感觉到爸爸的气息，很安心。每天都能听到爸爸，mama的声音，还有三个jiejie的声音。路清河觉得自己这死也值了，真的值了。能活在这样幸福的幻觉中也不错。 张一梅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就是洗了澡跑别人家打麻将。对于这个四女儿，她是一点也不喜欢。她怀着的时候，受太多罪了，现在生了还不是儿子，便把四女儿扔给仅八岁的大女儿带着。 “小四，来喝汤了噢。” 路宝之小手端着一碗米汤水，走到床边。一个月前，路宝之就才上了一个多月的小学一年级，请假了，家里没有人照顾meimei。只能她来，爸爸要去帮人打工，mama又很讨厌小meimei。 可是她和两个meimei都觉得小四，很可爱，从来不哭不闹，很乖，很懂事，饿了哼两声，拉了哼三声；尿了啊两声，生病烧不舒服，全身通红，一眼就能看出来。 “大姐，小四，能长大吗？别人说我们家小四活不久，就要死了。”路美之可怜兮兮的，一会跳下，一会跳下的。想碰又不敢碰，生怕自己碰一下，小四就再也长不大了。 “三妹，小四会长大的，别人说的都是骗人的。我们不可以信，大姐你说对吗？”路云之乖巧的帮三妹搬了个小椅子，让她站在上面，可以看得更清楚的看到小四。 三姐妹照顾着才一个月的路清河居然不小心睡着了，路宝之最先醒来，结果现床上小四不见了，又赶紧把两个meimei摇醒，床底上没有，家里的角角落落里也都没有。 “呜，呜，大姐，小四不见了？是不是死了？”路美之年龄最小，四岁也已经记事了，别人跟说她小四活不久，现在真的找不到了，直接吓得大哭。 “呜呜，大姐，三妹说的是不是真的呀？小四真的死了吗？”路云之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也才六岁，小四那么可爱的meimei，怎么就死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路宝之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也吓得眼泪直掉，牵着两个meimei的手，就往村里一家一家的找mama。 路清河感受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本来她在乖乖的喝着米汤水，心想着死了，还能喝到小时候喝过的东西，也不错。 只是这不错，很快，又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的地方，这是奶奶的声音。 “我跟张一梅说了，今天就把这扫把星星送走，到时路强回来，也没招。”李陈丽一边小心翼翼的从床上抱婴儿，一边小心吩咐的跟在她身后的人：“你赶紧抱着走小路，跑快点。别让人现了。” 路清河还记得活着的时候，mama总说自己被她给扔了，还是爸爸把自己捡回来的。 自己被陌生人抱着，飞快的跑着，路清河想如果，真的有前世那样的事情的话，那自己是不是不用担心呢？ 爸爸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这么一想，路清河又睡觉了，反正在这样的幻觉里，自己也不会比死更难过了。 “一梅呀，你家三个孩子哭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你还在这里打麻将？不回去看看？” “就是哟，小三嘴里还喊着小四，小四meimei不要死。” 张一梅不急不忙的，摸着麻将，半天不理人。结果现，和她打麻将的其他三人都站了起来，有些为难的看向她身后的来人：“怎，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说怎么了？小四呢，小四人哪里去了？是不是你把人给送走了？是不是你送走了？”路强双眼赤红，对着张一梅就是大吼。 路强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老好人，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更是把一无是处的张一梅宠得没脸没皮了。突然这么一闹，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张一梅，她从来没有见过路强这么生气的时间，被吓得说话都不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