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在意
进了厕所之后，李小诺特意留心了一下，李小龙并没有真的跟过来。他这才放心地解决起自己的私事来。等到身心俱畅的时候，他心里更多了一丝丝的感动。“唉，小龙哥人还是不错的。他毕竟还是相信我的。” 不过当他出来以后，看见守在男厕所外面寸步不离的李小龙的时候，他心里的感动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反而多了几分怨气。“你怎么不进去看着啊？你在这外面，万一我从里面跑掉了呢？”李小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诶，厕所里面你是出不去的，这一点我还是放心的。再说了，我才不想进去看着你呢，恶心死了。万一被别人看见了，人家不知情，还以为我有那种特殊的兴趣爱好呢。”李小龙笑道。 “那你以为你站在门口，别人就会以为你没有那种特殊的兴趣爱好了吗？我才不跟你一起走呢，你先走，一起走别人会误会的。我可是有身份的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怎么说话呢？”李小龙挥舞着手里的双节棍追了上去。不过李小诺速度不慢，很快就从高二三班的后门进去了。等李小龙放弃追赶的时候，他又从后门里露出一张长满胡子的脸来，对着他做鬼脸。 校长室那边关于放假时间，以及国庆节期间各项竞赛的工作都已商议完毕。会议结束了，各班班主任都已陆续立场。可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苏溪晴却还留在那里，并没有准备要离开。 校长于天看了她一眼，问道：“苏老师，你还不回去么？” 苏溪晴道：“校长，我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你。” 于天神色一动，笑道：“是关于小诺那臭小子的吧？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就是了。对了，那天晚上你不会真的去跟踪他了吧？” 苏溪晴点了点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那天晚上，我的确是去找他了，不过找他这件事情并不顺利，反而还发生了很多意外的事情。”说着，她便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于天。可能其中有些事情会有些暧昧，她跟李小诺孤男寡女的，又是师生，可能一般人会多想。不过于天不是那种人，而且苏溪晴一向光明正大，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于天道：“还真是有意思啊。你们师生都很有意思。不过照苏老师你说的那样，你们师生之间，现在的关系应该很好，他应该很听你的话才是。不过我看你好像还是很无奈的样子，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苏溪晴道：“是啊，周六的时候，我请他吃饭。他也来了，不过他却突然跟我说，要我不要管他，他也不会影响我上课和别的同学学习。只要我不要去管他就好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要跟我保持距离？他看起来对我很客气，可是我知道这样才是最难办的，我根本没有机会。”关于她自己喝醉了酒的事情，她当然不会说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跟正事无关，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于天听了苏溪晴的话，眉头皱了起来，可是没过一会儿又舒展开了，只听他说道：“看来苏老师还真是一个负责的老师啊。对于李小诺这样的学生来讲，如果他跟别的老师这么说，只怕没有一个老师会不高兴。他们肯定是求之不得。既然苏老师这么负责，对学生这么尽心，我身为校长，就更不能不负责了。苏老师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了，我肯定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溪晴道：“我知道校长你跟小诺的关系不一样，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他。我想您帮我分析一下，他这样突然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于天道：“我是有一点了解他，不过却也摸不透这小子的心思。他跟他的同龄人心里面的想法不一样。有时候，你觉得他很成熟，很懂事，可是有时候，他又是那么幼稚，那么顽劣。表面上来看，他应该是习惯了自由，无拘无束的，不习惯被人管着。可是，苏老师你毕竟又是一番好意，他又不好跟你发火，或者刻意跟你作对，这样会让你难做，于是他便选择了用这样的一种温和一些的方式，只要苏老师你肯配合，对你对他都很好。学校里我和其他的老师学生也都不会多说什么。” 苏溪晴点了点头，道：“那实际上是怎么样的呢？” 于天思忖一番，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和观察来说。首先，这家伙跟以前相比，的确是有了不少的变化。他这个学期的确是乖了很多。我想这跟他自己的经历有关系，跟苏老师你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苏老师你应该觉得很幸运，你并没有遇上上一个学期的李小诺。至于他会这么对你，要这么客气地跟你保持距离，我想是因为你自己的缘故，当然也跟唐俊恒有关系。” “怎么说呢校长？”苏溪晴表示不解。 “这么说吧，李小诺之所以会这样对你，是因为在意你，所以要跟你保持距离。就跟他在意唐俊恒一样。”于天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溪晴语愈发不解了，问道：“他既然在意我，那么为什么还要跟我保持距离呢？” 于天道：“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保持距离。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甚至有些桀骜不驯，总是一副懒洋洋，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可其实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内心很细腻，很重感情。他很在意唐俊恒这个老师，但是唐俊恒却离开了涯海市一中，被学校给开除了。有了这样的经历，像他这样的人，肯定就会受到了教训，不会再轻易对一个人动感情，也不会想要去太在意一个人。因为一旦在意的话，一旦他失去了这个人，或者这个人不好，他就会很难过。他不想再次因为这种事情而受伤。 苏老师，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我并不是说你会跟唐俊恒一样，而是他害怕你会跟唐俊恒一样。所以，他才会刻意跟你保持距离。如果你跟他就像他说的那样，那么无论你以后是否会跟唐俊恒一样，都不重要了。只要不是那么在意，就不会再受伤了。” 苏溪晴听了这话，不由陷入了沉默。李小诺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可是自己对于他，真的会有那么重要吗？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思潮起伏，难以平静下来。表面上看起来对自己最不在意的一个学生，竟然会是最在意自己的一个人。那么，他又是自己最在意的一个学生吗？ 于天问道：“苏老师，你怎了？” 苏溪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唐俊恒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老师？什么样的老师才会对李小诺这种学生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我看过竞赛的资料档案，还有李小诺以前的成绩。我发现他竟然参加过物理竞赛，成绩竟然是全市第三。还有他高一上学期的各科成绩，虽然不是特别好，可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为什么才一个学期，他后面的成绩就差了那么多呢？” 于天理了理思路，说道：“我先跟你说一下关于他的成绩和物理竞赛第三名的事情吧。小诺其实是很聪明的一个孩子，以前最多是有些淘气而已，很正常的，男孩子都这样。他的物理成绩一直都很好，因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他喜欢摩托车，对于物理，机械方面的东西都很感兴趣。所以，他的物理成绩会这么好。至于其他成绩不错，那全都是因为唐俊恒的缘故。我不知道唐俊恒对于涯海市一中来说是不是一个好老师，可是对于他的学生来说，他绝对是一个好老师，一个好班主任。他，应该是一个很特别的老师吧。对了，苏老师，你看过《死亡诗社》这部电影吗？” 苏溪晴点了点头，说道：“看过啊？怎么了？” 于天道：“唐俊恒就跟电影《死亡诗社》里的老师很像。他并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刻意追求学生文化课的成绩。他不仅仅是给学生学习上做到授业解惑，他更注重于让他的学生明白人生。他让他们热爱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大胆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他甚至鼓励自己的学生们去恋爱，去约会。他让他们爱好体育，爱好音乐，追求美丽与时尚。他还鼓励他的学生们，主要是男孩子，在不会造成严重伤害的前提下，适当地去打架。打了架，也不要害怕，勇敢地去承担自己的错误。他认为男人就该要会战斗，就该有担当。他不喜欢带孩子们上课，更喜欢跟他们一起聊天，交流人生心得，交流艺术哲学，让他们自己思考。 他上课的时候，很少用书本教材。他最喜欢用自己的课堂时间带孩子们出去玩。带他们一起去旅行，去露营，去冒险，去认识这个世界，去了解各种各样的人，去欣赏各种各样的风景。他觉得孩子们正处在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里，这样美好的青春是上天赐予的最宝贵的礼物。那更多的应该用来享受生命，追逐一切美好。就好像花儿一样，在开花的时候，就应该尽情地吸收阳光和雨露，尽情地绽放，而不是困在教室里，一副要枯萎的模样。” 苏溪晴听了于天的话，不由悠然神往。也许，只有这种老师，才能够影响李小诺这种人吧。“我觉得，唐俊恒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其实我内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于天苦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真正的教育，其实需要的就是唐俊恒这样的老师。可是你也知道，唐俊恒他是个好老师不假，但并不适合我们的教育。后来得知了这位唐老师的另类壮举与教学理念，很多老师都跟我反应，很多家长也都来跟我提意见，说这老师是在误人子弟。甚至有的学生家长，都闹到了教育厅去了。最后没办法，迫于来自各方的压力，我只有召开会议，开除了唐俊恒。唐俊恒刚走那段时间，小诺很生我的气。那段时间他也变得格外的淘气，甚至到了叛逆的地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高一的下学期，他的成绩会变成那个样子。他也就从一个只有一点淘气的学生，变成了人人头疼不已的瘟神李小诺。他是在抗议，向所有的老师在抗议。其实我一开始都曾以为，他这个学期会退学。没想到他回来了，还变乖了这么多。以后，就只有靠苏老师你多多担待，多费些心思了。” 苏溪晴听了于天的话，感慨不已。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至于唐俊恒，她想起了《围城》里的一句话，那是对方鸿渐最好的评价：你是个好人，但却并无用处。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她想，用这句话来评价形容唐俊恒，也很合适。 “苏老师，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跟唐俊恒很像。”于天忽然说道。 苏溪晴更加好奇了，问道：“我跟他哪里像了？” 于天道：“至少有一点，你们是一样的。那就是你们心里都很在意自己的学生，并不仅仅是在学习成绩上在意。关于学生们的一切，你们都很在意。苏老师，我看好你。唐俊恒没有完成的事情，就靠你来了。” 苏溪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李小诺现在刻意要跟我保持距离，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于天道：“这，就只有靠你自己了。当李小诺要刻意跟你保持距离，你确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好像你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叫醒他。” 苏溪晴道：“但愿吧。” “你看。”于天伸手一指窗户外面。 苏溪晴顺着于天手指的方向，往窗户外面看去。只见窗户外面有一帮女生围住了李小然，完全就是粉丝见到了自己心中偶像的情景。而在不远处，是被一群男生围住的李小诺，斗殴一触即发。 于天又道：“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兄弟俩，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 苏溪晴道：“我还是去管管吧。”她说着话，便要起身离开。 于天道：“不必了。苏老师，偶尔让他打一打架，其实也没什么。放心好了，他很有分寸的。只要不是经常打架，只要性质不是很恶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反正也没人看见。”他发现唐俊恒离开之后，他在某些方面越来越像他了。 苏溪晴道：“人这么多？真的没事吗？” 于天道：“你还不放心小诺的身手吗？他很少主动惹事，可也从来不怕事。只是男生之间打打架而已，最多也就是破点皮。他们在李小诺这里受点教训，也是好的。这一次，我就放他们一次。教育，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需要长期灌溉的耐心与爱心。慢慢来吧，今天就只说这么多了。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谢谢你，校长。”苏溪晴站了起来。 “不用谢我，这也是我应该的。”于天道。 “我指的并不只是您今晚跟我说了这么多，而是你同意让我来涯海市一中当老师这件事。甚至，你还让我一个从来没有教学经历的人，来当班主任。”苏溪晴很感谢于天对于自己的信任。 于天道：“这件事你不应该谢我，你应该谢你李叔。我也该谢谢他，走了唐俊恒，来一位更好的苏老师。” “是应该谢谢李叔。校长，你实在是过奖了。”苏溪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他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校长室。 苏溪晴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上课的时候方才回去高二三班的教室。她不在的时候，有李小龙在这里，她很放心。她一直待到放学的时候，跟学生们一起离开。 今晚有一件有些异常的事情，那就是从来都不跟同学们一起走的李小诺，今晚放学居然跟同学们一起离开教室，一起离开学校。 苏溪晴跟在他后面，只见他身边除了李小然和高思雨之外，还有陆文遥，洛甜甜，王小灵。问东和周二星则更是簇拥在他身旁，还有张横。只是张横这个学生有些特别，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薛远扬有点内向，找不到跟李小诺说话的机会，一直跟在张横旁边。 “这小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招人喜欢，为什么人缘还不错呢？”苏溪晴这么想着，看着三五成群的学生们。他们离开了教室之后，一个个的都来了精神，就跟一群出了笼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欢呼雀跃。 她很喜欢这些孩子们，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尽管偶尔有的时候会有一些想家。 直到确认该被家长送回家的学生被家长接回去，该坐公交回家的学生坐上了公交。苏溪晴这才开始等待自己要坐的那一路公交车。可是为什么李小诺这小子还没有走呢？ 现在公交站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夜风在吹着。苏溪晴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话。 “老师，对不起。” “什么？” “我不该说你是立秋的人。” “没什么的。”苏溪晴嫣然一笑。 李小诺看着她的笑容，觉得很好看，说道：“其实我问了别人，知道了年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很特殊的一件事情。所以，我跟你道歉。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会注意的，这种玩笑不能开。” “知道就好啦。我还以为一个那么会说大道理，会拽文的人应该懂得这一点的。可谁想到，他竟然不知道。” “其实是因为，我觉得年龄根本就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还不走吗？” “说了让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你怎么还问？我不回去，你也管不着。”看着苏溪晴故作凶狠的神情，李小诺不由笑了，道“这是最后一次啊。告诉你，我等的车已经过了最后一班。我跟你同一个方向，现在只有跟你坐同一班车了。” “我懂了，你是为了等人走，找个没人的时候跟我道歉，所以才会错过回家的最后一班车，对吧？”苏溪晴有些得意。 李小诺不说话，只是傲娇地看向夜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低声道：“我只是有些大意，错过了车而已。” 高思雨跟李小然在家门口分开，各自回了各自的家。原本回家是一件很温馨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可是自从爸妈知道了自己偷偷参加绘画比赛的事情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现在走进自家的院子门，走进屋子，都得硬着头皮，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她想，如果爸妈都不在家，或者都在自己房间，那就好了。 可是进去之后，她发现他们都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神情都有些不太对头。 她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小雨啊，你把书包放下，过来。我跟你妈有点话要对你说。”高拯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