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卷珠帘（下）
天元大陆史册上记载着最大的一场冰雹，最大的一颗冰雹足有二尺大小！但此刻自擎天山峰上剥落下来的石头，最小的也足有三尺！而且此时的石头更多，更密集，下坠的速度更快，自百丈高空上呼啸而下，转眼间便笼罩了方圆近十海里内所有区域！ 这个场景极其震撼，只见无数大石先后坠落而下，于空中编织出一幅壮阔的画面，远远望去，犹如一卷巨大的珠帘横挂于天际，而且即将在海面上编织出一幅更加壮阔乃至壮烈的场面！ 之所以谓之壮烈，必将涂抹无数鲜艳的红！ 那是血！ 鲜艳的人血！ 百丈高空上的飓风依然凛冽，它在擎天山峰上带走了无数色彩斑斓的大石，于是峰体内那抹暗沉的青越来越明显，甚至已经可以看出其具体的形态！ 终于，在坠落下来的第一块大石距离大船不足五丈距离的时候，船上的人甚至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石头上的脉络以及岁月的痕迹，那一抹暗沉的青终于挣脱了峰体的束缚，露出它原本的形态！ 这是一樽巨鼎，真正的巨鼎！它似石非石，似玉非玉，鼎身为深沉的暗青色，体积足有数十丈！它堪堪挣脱峰体的束缚出现在朗朗晴空之上，便将整片苍穹渲染出一片暗青！ 它气势恢宏的悬挂于苍穹之上，凛冽的飓风袭来，就像微风吹拂而过，只带走一层细密的灰尘沙土，露出了更加深沉的青。 它确实很像一头刚刚睡醒的远古巨兽，只不过刚才那一声轰鸣却不是它离开世界的呐喊，而是宣告，向天地宣告它即将苏醒！ 它就是天元大陆三大元器之一的山河鼎！ 与当初带着东军八部众将士离开雁门关时那数十尺大的鼎相比，眼前的鼎无疑称得上真正的巨鼎。 这才是山河鼎真正的形态！ 面对那一船的生命，苏山做不到如对手那般泯灭人性，所以他只能要求擎天山峰硬抗下来。若仅仅只是洞玄初期的修为，凭借擎天山峰自然足以擒获，更别说对手是苏山见过的实力最弱的洞玄境修士。 之所以弱，是因为有诸如沐晨、拓跋野等洞玄初期修士的比较，以及对方身上的元气波动。 但苏山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凭借着洞玄初期的修为，借助此处特殊的环境，竟发出了堪比洞玄中期修士的一击，飓风！ 他甚至对人性的把握都融入到这股飓风之中！不忍也好，怜悯也罢，既然苏山对那一船生命不能做到无视，那么他只能自己承受！ 哪怕这股飓风形成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显然已经超出了擎天山峰所能硬抗的范围，更足以令那一船生命化为灰飞！ 之前大船上的几名执法队修士的猜测是正确的，若是擎天山峰延续原先的轨迹前进，那么这股飓风也许也会带来一些损伤，但必定不至于让峰体崩解。 但是因为那一船生命的存在，更因为苏山选择自己承受，于是擎天山峰只能硬抗，哪怕这是个很愚蠢的行为！ 愚蠢的行为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可笑，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却会让人觉得可爱，比如孩童对这个世界发出的探知和不厌其烦的尝试。 愚蠢的行为甚至在某些更特殊的时候会让人肃然起敬，比如远古神话故事中的愚公移山，夸父追日。比如苏山此刻的行为！ 船上的人都是凡人，在修士看来他们的生命非常卑微，哪怕再增加千倍万倍的生命，依然比不上擎天山峰高贵。但是在那一刻，苏山真的做好了付出足够代价的准备，哪怕是失去山河鼎！ 只因为，再卑微的生命，都值得敬畏，何况那是一个个活着的人…… 原本还在不停喝骂苏山愚蠢的老头儿逐渐沉默，他沉静，然后默许。默许了苏山的做法，也许还默许了苏山的身份！ 若非老头儿的默许，山河鼎也许依然会出现，如当初在雁门关之时，但必定不可能是当下以完整的形态出现！ 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吸力骤然从山河鼎上出现，君临大地！ 百丈高空上凛冽的飓风顿时化为一道rou眼几乎不可见的淡白色气流延伸进入宽阔的鼎口，眨眼消失无踪！ 而那洞玄初期修士的身影此刻只剩下极小的一个黑点，因为其谨慎和运气，他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苏山很平淡的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天际，他很清楚他和他之间的恩怨不会随着这段看似遥远的距离而搁浅，相反，这段看似遥远的距离其实已经足够的近，起码比大夏王朝与海外的距离近了无数倍！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显然不适合追击，因为东石还在，也因为这满天无数的石头。 苏山的目光重新回到山河鼎上，完整形态的山河鼎既然出现，那么作为山河鼎其中的擎天山峰自然没有继续存在在这里的必要。于是高空上的擎天山峰转眼间缩小了千百倍进入到山河鼎中，便是散落在广阔天际里的那一卷珠帘，也似乎受到某种传召，以违背天地法则的姿态定格在半空之中！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大船上的人无故卷入这场争斗，在短短片刻时间里几乎都游走在生死的边缘，这当然是非常不幸的事情。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此生才有幸看到眼前这违背天地法则的奇观！ 从百丈高空上坠落下来的无数巨大的石头，直到此刻还并未来得及真正坠落在海面或大船上，所以看起来更像是散落在天际之中。若将海面至百丈高空之间的空间视为一张巨大的幕，那中间无数的石头就像是悬挂于幕上的珠子，而珠子与珠子之间又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连着，仿佛一卷壮阔的珠帘！ 山河鼎自然便是这些珠子的主人，此刻它要收回，那么幕上的珠子就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哪怕这片幕的主人就是眼前的天地！ 哪怕这并不符合天地法则定下的规矩！ 于是无数大小色彩斑斓的石头便极其诡异的悬浮在天际之上！ 这个画面无疑非常震撼人心，连船上五名命魂境修士都看得一脸呆滞，时间和空间仿佛都被定格在这一刻！ 但更加震撼人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第一颗石头突然轻轻一跳，转瞬之间化为一道流光向山河鼎疾驰而去的时候，整片幕上的石头竟全部跳动起来，像一股沸腾的水，然后化为无数道色彩斑斓的流光冲天而起，它们或快或慢，光芒或强烈或暗淡，瞬间点燃了这片天幕，沸腾了这片天幕！ “咚！” “咚咚咚……” 当第一声响动自船上传出，无数声响动便接连传出，很快竟发出一阵急促且奇异的声响，那是膝盖与木板接触的清脆声响，大船上无数凡人双膝跪地发出的声响！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头破血流，有些则是幸运的简单擦伤，但此刻他们无一例外长跪于地，神情肃穆，仰望苍穹，仰望着苍穹之上那神奇的巨鼎以及恍若海神的少年！ 与中原腹地人们敬畏天神不同，生活在大海上的人更加敬畏海神。他们当中刚才就有不少人小声乞求着海神的怜悯，然后海神真的听到了他们的祷告，于是才有了苍穹之上的海神少年发出的神迹！ 船上所有人都见过修士，他们当中有些人更见过强大的修士，但他们依然固执的认为，再强大的修士也不可能发出神迹！最重要的是，他们早已听闻甚至亲身经历过修士的冷漠！ 若非要说那个少年是修士，那他肯定也跟其他的修士不一样，他更加强大，更加令人敬畏…… 当天际上的最后一道流光进入鼎中，山河鼎轻轻一震，然后飞速变小，鼎身眨眼之间变得模糊不清，然后便消失无踪！没有人能看清这个过程，而整个天地却顿时安静下来，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无数双或明亮或暗淡眼睛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气势恢宏的战斗以及那一卷珠帘，拥有明亮眼睛的大船上的所有人直到此刻才惊醒，人们或长嘘一口气或已开始小声议论着百丈高空上那犹如海神的少年。 即便是眼睛早已暗淡下来的人此刻竟也重新焕发出强烈并复杂的神采，但最多的还是震撼和感激。 苏山内心十分难受，想要说点什么，但看到东石眼睛的那一刻，却发现此刻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因为除了震撼和感激，东石眼睛深处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解脱。 他也许很快就将死去！ 苏山显得很沉默，但东石却有话要说。 他直视苏山的眼睛说到，“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情况似乎也不允许，如果可能的话，请帮我们杀了他！” “你不说我也会杀他！”苏山郑重说到，因为东石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里显然包含了两个人！ 于是东石的眼睛变得更亮，他拍了拍身下的重明鸟，说到，“也许我们就是因为这家伙才被惦记上，但它毕竟是因为你才能逃离魔爪，所以它现在归你，也算我们两兄弟以及它的感谢！” 苏山没有回应，但重明鸟却发出一声嘹亮的悲鸣！ 东石继续说道，“东慎就在下面，我自然不可能独自离开！最后，请让我体面的离开。” 苏山明白东石话里的意思，于是他内心变得更加难受，也更加懊恼，懊恼自己流连沿途风景，来迟一步却见到了生死。 重明鸟似乎也明白了东石话里的意思，它不再悲鸣，显得异常沉静，但奇异的双瞳竟汇聚出一滴泪珠！ 苏山看着东石的眼睛，郑重说到，“我一定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