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转角遇见未来
苏山看似飘摇的身体，其实每一步落足都非常的稳，而且越来越稳。虽然他此刻的心神全部进入到一种很奇异的状态之中，以至于对外界的甚至是自身识海中的感知都被彻底的剥离出来，全无保留的投入到一场称之为时光的旅途中。 记忆中的碎片纷沓而至，他很快又继续回顾接下来学院的修行之路，识若雨，斩封化，遇李康，除屠一刀等等。 他的落足依然很稳，但步伐却越来越快，于是随后出现的记忆碎片更是轻轻在他眼前一掠而过，似乎也明白这些事情已经对苏山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识海中的老头儿忍不住咧嘴笑道，“看吧，我就说这家伙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百里岳你弄这些破玩意对他来说就是对牛弹琴。” 百里岳眼神炯炯，任谁也能看出他正克制着内心的激动。 “既然如此，那就转角吧！” 转角后眼前还是路，但苏山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脚下出现了两条路，更因为他眼中同样出现了两条路！ 脚下的路并无什出奇，想来也不会隐藏其它的凶险。但他眼中的两条路却非常诡异…… 每个人都拥有一双眼睛，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是看到相同的画面。但苏山此刻的左眼和右眼却看到了完全不相同的两幅画面！ 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任谁都难免生出惶恐，但苏山却看得非常认真。因为他确定自己在过去以及现在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那么也许就有可能是未来！ 转角……遇见未来！ 左眼的画面中，有一片看似熟悉，却又有很多陌生的荒凉山林，林间深处有一座老坟，没有墓碑，若不是凸起的小土丘上歪歪斜斜的插着一块细长的木板，估计很多人都不会意识到这真的是一座坟。 充当墓碑的木板已经被风雨腐蚀得非常严重，以至于连上面的字都变成模糊一片，所以它成了一座孤坟。 看到此处，苏山的心脏突然一紧，然后潮水般的悲伤莫名涌现。 “这是谁的坟墓？” 悲伤来得很突然，却随着画面的转移更快消失。 接下来出现的地方气派堂皇，仅大门口的两只石狮便比寻常百姓家的大门还要大上许多，而门梁上的牌匾上面的字更是高不可攀，特别是那个“李”字，张狂骄傲得像足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苏山的眉头不知不觉中皱得很深，因为接下来他真的看到了那个人，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不是记忆中那个张狂青年，而是一个严肃老者，但苏山依然能够感受到对方骨子里的骄傲。 他是李康！ 镜头继续向更深处延伸，在李府中苏山看见了很多人，有家丁和丫鬟，还有一些应该都是李家的后人，只是所有的这些人他确定自己都没有见过，除了一个女人，或者说是老妇更确切。 她应该已经很老了，从她满头的白发以及蹒跚的脚步都可以看出来，但是她的地位很高，在李府仅次于一人。但是她的脸不知为何一直笼罩着一层迷雾，苏山突然有种感觉，然后冲动便再也无法控制，他缓缓向她走去，越来越近，心中那种感觉越来越深，终于他伸出手想要拂去她脸上那层迷雾，但她整个人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整个李府都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消失无踪，唯留下一声幽叹…… 苏山如遭电击，紧接着整个世界都扭曲起来，快速的排列组合，最终竟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环境。 之所以熟悉，那是这里的风，这里的云，这里的悬崖峭壁都像足了雁门关外那片贫瘠的大地，似乎更加贫瘠。 而陌生是因为苏山从没有深入到这里，“这里是…。。” “这里是蛮夷大地！”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于悬崖前，对着崖前那一望无垠的贫瘠大地说到。 “不过从明天开始，这里就该称为天元帝国了吧。” 这个声音很清冷，像山风一样冷冽。 “天元帝国？”苏山眉头一皱。 身影终于变得不再模糊，她很高挑，脊背像枪一般笔直锐利，高高盘起的发髻中隐藏着丝丝缕缕的白发，她跟年轻时候的她真的很像！ 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我用百年的时间去完成我生命中的责任，结果虽不尽完美，但总算也能接受。” “天元帝国……百年……” 苏山一愣，下意识想到了她也许真的是她！ “当年在雁门关，你能做到生死不离，而我却厚颜留下百年，是有些对不住你。” 清冷的声音缓缓变得幽远，回荡在悬崖前更像是存在于千山暮雪中孤寂的梅，但在苏山耳畔却犹如天雷涌动。 “即便你本就是安静的人，想来安静了百年的时间，终究也是希望能多个人陪你的……我这就来找你！” “不要！” 那个身影平静却决然的向前一跃…… 苏山脸色惊恐，快速向前冲去，伸手向前一抓…… 他并没能在最后一刻挽留住那个身影，因为她真的很决绝，也因为他左眼中的画面突然破碎，无边的碎片中，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决绝的身影，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零于天地间的风雨，逐渐远去…… 夜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埋葬了苏山整只眼眸！ 黑暗笼罩大地，静谧而幽深。 忽然间天际一道闪电劈来，瞬间带来了光，然后苏山再次看到了那座坟，最初的那座孤坟！ 雷声骤响，仿佛要将这座孤坟掀翻！ 只有电闪雷鸣，大雨并没有将至，苏山却觉得很冷，从灵魂深处产生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战栗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看到这座孤坟的时候会心口抽痛，因为他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百年后的老山！更因为他看到了插在坟头上木板的字，上面写着苏山…… “装神弄鬼的家伙……还有一条路呢？” 识海中的老头儿显得很不屑，但眉头却不知为何皱得很深很深。 百里岳也变得沉默起来，说到，“路在脚下，也在他的右眼中！” 话音刚落，苏山的右眼中就出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最普通的宅院，只是有些哀愁。院里大大小小加起来竟也有数十人之多，这些人他都没有见过，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给他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就像是亲人。 “老爷子……应该就要走了！” 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一句话，然后苏山就看到了大宅中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一张很老旧的床，但还是没床上的那个人更老，不需要走进，苏山就能感受到浓重的死气，他真的就要死了。 苏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不止的心。因为这一次，对方身上没有再次出现一层迷雾。 他看到老人的手，很修长而且干燥，虽然上面的皮rou已经衰老，但依稀还能看出指间关节处的老茧。这双手很适合用弓，也用过很长时间的弓！ 老人的头发明显有些稀疏，但却不似一般的老人满头华发，而是灰黑交杂，干枯黯淡，就像……就像苏山现在的头发！ 老人脸上的皱纹很深，就像老山上最老的古树树干，纵横交错，以至于苏山很难在上面找到与年轻时相似的地方。 唯有眼睛。 老人的眼眸已经有些浑浊，不过依然平静如秋水，哪怕将要面对永恒的黑暗，他心中还是那般平静。 只不过再平静的秋水也有落叶叨扰，何况是人心？苏山并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在一生的时间中保持纤尘不染的心，所以他看着老人浑浊而又平静的眼眸，看得非常认真，像是要从中找到什么东西。 苏山要找的是时光。 很多年前他满身风雨从海上而来，虽有着命魂境的修为，不过并没有灵器，更没有元器，即便是记忆中某些强大的秘技似乎也被他刻意遗忘。 他走了很久，终于在某个偏远的村庄停下了脚步，结庐修屋，砍柴耕田，竟做起了最寻常却对他身份而言非常不寻常的事情。 日子久了，村里人逐渐也接受了这个沉默老实但却有一把好力气的年轻人，虽然他们不明白他为何留在这里，而不是出去闯荡天下，但他们还是接纳了这个年轻人，知道他叫万枢。 几年后，在村里人的张罗下，万枢找了一个媳妇，长得也算秀气，而且很贤淑，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很安静，安静到有些时候会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之后的更多年中，他过着平淡且符合世俗的生活。 他有了自己的儿子，然后又有了孙子，只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修为，也许有些东西你自己已经放弃，上天自然不会再垂怜。他的后代没有一个人有着哪怕一丁点的修行天赋。 他越来越老了，直到某一天他连锄头都抬不起的时候，他终于不再耕田劈材。只是每天醒来就坐在宅院中，似睡似醒的晒着太阳，然而身上的温度却也不知为何越来越低。有一夜他突然想要更近的看下星辰，于是他瞒着子孙悄悄的爬上屋顶，却因脚下打滑摔断了一条腿。之后他便知道自己已没有资格做着往昔那些寻常的事情了。 但是很多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想，想很多事情，想当初的母亲还有终身不得而见的父亲，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和事…… 万枢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些平淡，但绝不平淡！ 他叫万枢，只是……真的可以忘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