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破妄（二）
“你说这鱼儿快乐吗？”玲珑突然一指水中的一条鱼，很突兀地问了周恒楚一句。 “能有一潭清水让它自由自在地游玩，它应该是快乐的吧！”周恒楚看着那一条在水中自由自在游玩的鱼儿，似乎隐隐能过感觉到它的快乐之源，有一泓清水，它便已经知足。 然而，玲珑却说了另一番话，不禁让周恒楚愣在当场。只见玲珑光着脚丫踩在水中，过了片刻，却见那鱼儿突然朝她游了过来，依偎在她脚踝处，丝毫也不害怕，显得极为亲昵。 看到这个情形，玲珑嘴角露出一丝天真的笑容，这才开口说道：“你怎知这一泓清水便是它的快乐，这里只有它一条鱼儿，它的内心难道就不觉得寂寞吗？” 周恒楚闻言一愣，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似乎他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他的确不知道这条鱼儿的快乐与痛苦，也没想过要去了解。 “我不知！”周恒楚简单地答了三个字，然后便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玲珑“咯咯”发出一声脆笑，伸手将那条鱼儿捧在手心，可就在玲珑将它捧上岸边放下的时候，它却猛然一跳，急忙逃回了水中，刺溜一声逃得无影无踪。 玲珑一指那逃走的鱼儿，抬头看向周恒楚，说道：“知道它为何逃走吗？或许我没捉住它之前，它宁愿变作我们腹中之物，也不愿留在这里自甘寂寞！然而我捉它上岸，它却要拼命逃走，可见它本不愿被人鱼rou，那你说它既然不愿死，又要这般寂寞，就不在水里游玩嬉戏了吗？” 周恒楚双眉紧锁，似乎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看了看依旧在水里游玩的鱼儿，似乎方才的那一番遭遇只是让它受到了小小的惊吓，并不因此便畏手畏脚。 “这小小的鱼儿心境如何？你可懂它心中所想？”玲珑给周恒楚抛出了一个问题，却是他无法回答的，因为他不知道那鱼儿的心境，也不愿去知道。 周恒楚摇了摇头，玲珑问他的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可以直接入灵台他化自在天世界化转感受那鱼儿的心境，但他却不愿这么做，只是静静地等着玲珑接着往下说。 “心境乱了，便会生出许多无端之事，本不该去想，也不必去想的事情，就成了困扰你的根由，此便是你的妄念……”玲珑淡然地说道，而刚才的那条鱼此刻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脚边，似乎已经忘却了刚才自己遭遇的危机。 “你说的这些，与这条鱼儿又有什么关系？”周恒楚仍旧困惑不解，皱着眉头问道。 玲珑却再次将那鱼儿捧在手心，却没有将它放到岸边，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它，似是在与它嬉戏玩耍，“一条鱼儿自然与你的修行不能相比，但你若有鱼儿淡然的心境，不与凡事介怀，一切事不必锱铢必较，也不必耿耿于心，能忘记的便忘记，不能忘记的也不用刻意去忘记，便不会有此烦恼。道门太上忘情不就是这般道理，非是忘记一切，只是寂而不动情，若遗忘之，道门修行本就如此。你的心境虽是上乘，却无良师指点，遇事虽能决断，但尚未有超然心态，你看这条鱼儿多么自在……” 周恒楚低头看了一眼那条正在和玲珑嬉戏的鱼儿，怔怔地似是出了神儿，过了半晌儿，却忽然拍了一下脑门，说道：“我知道你所说是什么意思了，今番多谢玲珑妹子指点，我的修为已有所突破！” 玲珑“咯咯”一笑，伸手拉着周恒楚的衣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去吧！” 周恒楚点了点头，伸手将玲珑抱了起来，灵台中化转现实为他化自在天世界，脚下空间忽然间发生了变化，幻化出一层层的台阶，只是那台阶外人看不到，只在周恒楚灵台中显现。 他就那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登上了深涧，如凭空踏虚而上，神异之极，便是那些整日在天际上高来高去的修行高人，恐怕看见了这一幕也要大吃一惊，此等神通，也只有到了成就元神境界才能施展的出来，但即便那样，也是极耗真元法力，比不得在天际云端直来直去那般自如。 这一手神通对周恒楚来说算不得什么，也就是他现在灵台化转现实之功的极致境界，并不用耗费多大的法力，只要能够保持灵台清明，神识自由蔓延就能施展如此神异的手段。 回到山涧顶端，周恒楚收回神识，灵台空明澄澈，不再有先前那般恍惚愣神之态，似乎突然之间又有了什么领悟。 玲珑被周恒楚单手抱在手臂上，看着眼前这个大哥哥脸上的神情，似乎看出了一些什么，眨巴着眼睛说道：“恒楚哥哥要闭关了吗？你放心去吧，我就守在你身边，不会到处乱跑。” 看着玲珑乖巧的模样，周恒楚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今天听你说这一番话，我似有所参悟，等我出关之时，便带你去外面好好转一转，看一看满山枫树的美景。” “嗯！”玲珑使劲点了点头，然后从周恒楚的怀中下来，伸出她那双娇嫩纤细的小手，一起走进了山洞内部两人日常居住的地方。 在山洞的深处，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张平整的石块，这便是两个人平时睡觉休息的地方，而对周恒楚来说，还有另一个用途，就是用来打坐练功。虽然这里的条件比不上药谷丹房那样灵气充溢，又无地底地火岩浆中离火精华，但环境却异常幽静，与那山谷并无两样。 周恒楚径直走到床边，与玲珑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便直接坐了上去，闭目凝神，先将大周天离火真法运行一周，然后才将神识沉入灵台定境，造化出他化自在天世界。 这是周恒楚进来参悟百劫不死神功第二层劫数时遇到的境况，只要按照这一层劫数的功法修炼，入灵台中便是这样一片荒芜之地，根本就无法运转灵台造化之功来化转十方天地众生。 不过听了玲珑的话后，周恒楚已经有了一层通透的心念。这一层劫数不是看他能否造化十方天地众生，而是让他以妄念入这一方世界，如果能破妄而出，这一层劫数就算圆满，他的心境与神通法力也能更进一层。 周恒楚一念及此，这一方世界中便突然扭曲变幻起来，一转眼，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老头儿，一个他异常熟悉的老头儿，只是那老头儿的相貌，却是周恒楚这一生中最愤恨厌恶的。因为这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他在青溪镇做书童时的主家赵老爷子。 看见这张既熟悉又让他憎恨的面容，周恒楚便有一种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不过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伸手一指，想要将眼前的幻境点破。 然而，出乎周恒楚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那赵老爷子的“幻象”并没有被他一指点破，仍旧那般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且看到他的举动，脸上竟然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周恒楚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念头，这应该是自己的灵台转化而成的他化自在天世界啊，为什么眼前的“幻象”却不受自己控制，难道这竟是在现实之中吗？可方才自己明明进入了灵台定境，神识与一切外感断绝，怎么可能会是在现实世界呢？ 周恒楚想不明白，也不知道眼前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脸惊愕地看着面前的那个赵老爷子，神情中充满了质疑与惶恐。 那赵老爷子看到周恒楚朝他头顶点下去的手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个一直在自己家做最低贱的下人的东西，竟然敢这般放肆地对自己动手动脚，而且从他那一双稚嫩的眸子里，赵老爷子似乎还能看出他对自己的几分怨恨。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从周恒楚一旁脸上传来，赵老爷子缓缓收回手，冷酷地瞪视着面前这个下贱到不能再下贱的下人，眼神中竟没有丝毫地同情与怜悯，完全把周恒楚当作了他家里狗屁不是的畜生。 周恒楚猛然被自己脸上清脆的耳光打醒，顿时回过神儿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生疼，不一刻便出现了五根指头印，上面隐隐有淤血凝聚，渐渐肿胀起来，这一巴掌的力道竟然能把周恒楚打成这般模样，可见那赵老爷子心狠手辣到何种程度。 伸手摸了摸脸颊，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楚传遍全身，半边脸片刻间便肿大起来，连嘴巴都张不开了。周恒楚大吃一惊，用手背在嘴角处擦了一下，拿在眼前一看，竟然是血迹，并非是虚幻的假象，而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感受。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在自己灵台转化的世界中受人摆布，为什么竟然会有如此真是的疼痛感，这到底是现实世界还是他化自在天世界？ 一连串的问题突然间笼罩了过来，顿时让周恒楚有些难以应付，他突然间竟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青溪镇书童时候的辛酸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