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比武雷劈坳

    第二天上午，东方迁果然来了。东方迁四十多岁，身长六尺，口阔鼻方，耳大眼圆，面如重枣，威风凛凛，怒气冲冲。他腰别两把盒子枪，膝插两柄银白刀，脚登一双牛皮靴，胸挂一架望远镜。他带来的二十个人个个都是全副披挂。

    夏南山早已整肃人马在雷劈坳口迎接他们。夏南山自知本村人误伤了东方迁的人，理亏，所以卑躬屈膝礼贤下士礼貌周全。但东方迁不买账，他只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血债血还！”一并往雷劈坳去了，他的人紧跟着。夏南山也只好率人跟着。

    到了雷劈坳，李朋逵向东方迁指认了刘大铜坠崖的地点。东方迁拿起望远镜来看了看。也不知他看的什么，反正是把崖底和远山看了个遍。全中大叔看得出，他是在看附近有没有人埋伏。

    全中大叔一直在人群里，装作村里人，东方迁的人认不得他。全中大叔在注意东方迁的一举一动。东方迁看完了环境，突然对夏南山说：“夏南山，你的人也勇敢，敢在这儿把我的人打下去，我们就在这里比武了断吧！”

    夏南山说：“且慢，东方大头领，这儿太窄，不宜观看，山顶稍宽，备有水酒热茶，且到山顶定之。”东方迁也见这儿太窄，双方对打起来恐殃及同伴，也就同意了，只说：“这儿是刘大铜摔死的地方，这儿必有一比，东隐山要为刘大铜报仇，生死各安天命。”

    东方迁说罢就在夏南山的指引下从一个坳口上了雷公峰。峰上已备有水酒热茶，夏伏虎和夏伏狼带人在侍侯着。但是东方迁既不喝酒，也不喝茶，一上峰顶就说：“别浪费时间了，夏邑村的人杀了我们东隐山的人，本来我是要血债血偿，但我们东隐山从不以强凌弱，今儿来个比武释怨，生死各按天命。”接着说：“我也在前几天的战书上说过了，比武两场，不论胜败，比武地点，各选取一地，我们的刘大铜死在雷劈坳的路上，我就选在雷劈坳的路上，夏南山你选一处吧。”

    夏南山没想到东方迁还算公平，只是有些武断，即说：“东方好汉，我的人误伤了你的人，是我们错了我们向你们道歉，我提议比武就算了吧，我的头在这里任凭你处治。”东方迁狞笑说：“夏村长的头值钱，我们要不起，我们只按武林之道，一比泯恩仇！”

    李朋逵也跟着说：“对，一比泯恩仇！”他的手下人也大声喊：“对，一比泯恩仇！”夏南山见东方迁的人都如此同仇敌忾，只好说：“好吧，那我就选在这峰顶上迎战了。”东方迁听说，即说：“好，刘二铜，你愿意出来为你大哥比武报仇吗？”刘二铜立即站出来答：“愿意！”他身上还缠着好多的绷带。

    夏南山见是刘二铜出来打头阵，于心不忍，即说：“刘大侠有伤在身，我看这一阵就免了吧，我们认输！”东方迁一听则火了，他跳起来说：“废话，你欺我刘二铜有伤就不能为兄报仇吗？”夏南山即说：“不敢不敢，东隐山的好汉都是武功盖世，钦佩，钦佩，只是刘兄弟确实有伤，我们虽不才，但也不能占此便宜，如委实要和刘兄弟比，我们只好自己跳崖以赔刘兄弟兄长之命了！”

    东方迁听夏南山如之说，若有所思。在旁的李朋逵听了，即说：“夏村长，我看你也说得对，今儿我来代刘二铜比这一场，总算对应得了你了吧，是你来还是谁来？”说吧就脱衣甩帽走向雷劈路。这一比原来就说好是由王大勇打的，只求败不求胜，好让东隐山的强人得气，但夏南山临时还怕王大勇有意外，就决定自己上阵了。

    王大勇见夏南山自己要上阵，立即从人群中钻出来，说：“杀鸡哪用牛刀，头阵哪上主帅，让我来和这位大侠讨教讨教。”声若洪钟，气吞山河。

    李朋逵正在下坳，突见钻出这么个英气的后生，要和他来搏这生死一仗，倒感到意外了。李朋逵的武功源于少林灯一大师，打过荆楚大地未遇敌手，在东隐山排行第二，除了东方迁，没有人能胜他。他一见来了个后山，心想，可惜了，可惜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枉送了性命了！但比武就是比武，它关系到东隐山的声誉，关系到为东隐山的兄弟刘大铜报仇，他也不能心慈手软了，他想，愣头青，我只能在来年为你多烧两把纸钱了。

    王大勇则没有想别的，他只想如何来打这一比，如何来赢得这一比，又如何来输掉这一比。全中大叔已经交待过他了，这一比不能赢，一赢了东隐山的人就会不顺气，不顺气就要出气，说不定就要跟夏邑村的人开战，跟夏邑村的人结仇，那样就对夏邑村大不利了。那样也不利于全中大叔要将东隐山的强人引到革命的道路上来了，全中大叔正想通过这一次东隐山和夏邑村矛盾的化解，来引导这两股力量向着革命的队伍里走来。

    王大勇昨天已仔细地观察过雷劈路的地形，对路的前后上下都仔细观察过，连一块凸石一洼凹坑一棵小树一根小藤都没有放过，这样他在比武中就可以心中有数地调动对方调动自己，从而可以使对方处于优势之中又可以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最后得到全中大叔和夏南山想要的效果。最终，为了让东隐山的人实现报仇，王大勇还要独孤求败，自己跳下几十丈深的悬崖。当然，王大勇不会用生命去冒这个大险，他要做到有备无患，事先预备的几十根绳索就悬在悬崖上，王大勇跳崖后即可抓住任何一根绳子得以救生。

    王大勇昨天在有保护的情况下也已经反复地演练了几十次，次次都取得了成功。后来王大勇已经熟练得如龙得水了，即使没有绳子他也可以伴着峭壁用轻功滑到谷底了。王大勇把这一成果报告了全中大叔，全中大叔说：“还是用绳子为妙，你身边还要带一根放坡钩，万一出现情况，放坡钩也可以救你的命。”王大勇笑了，说：“我现在对雷劈坳的悬崖已经了如指掌了，再高十丈也要不了我的命了。”全中大叔听了方放心。不过夏南山还是不放心。

    夏南山见王大勇要下坳去战李朋逵，一连声地叫：“大勇，小心，小心！”他这是关心。王大勇听到夏南山的叫声，也挺感动，连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一边说一边下到雷劈路。

    李朋逵已经在雷劈路上了。他见王大勇小小年纪，竞敢临危不俱不畏生死地来和他在这生死一线的黄泉路上比武，已是佩服有加了。他抱拳对王大勇说：“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回去吧，换个年长一点的人来，死了也值得多活了几年。”

    王大勇一听就觉得好笑，他笑对方把他看扁了，他想我今天就展展本领来给你瞧瞧，如果我们是敌我在此相搏，死的就应该是你了。但王大勇口中却说：“李大侠，别小瞧人，你手下若是留情，跌下崖去的就恐怕是你了！”

    李朋逵一听也乐了，他觉得这个小兄弟有幽默，他在少林山的悬崖峭壁上苦练了二十年，在这个雷劈路上比武虽然路窄，但他绝有胜算的把握。山顶上的人见他们在山路上比武了，都到山顶边沿来看。

    东方迁没有来看，他坐在长凳上喝茶。他这时气已经消了一些，开始喝茶了。他只喝了两口茶，李朋逵和王大勇就打起来了。东方迁功底深厚耳朵精明能听一里之外的跌针之声，李朋逵和王大勇的击掌对拳声他听得十分清楚，连他们的脚步声他也听得到。他心中也十分地清楚，夏邑村没有比李朋逵武功再高的人，这场胜利是屈指可待了。他也事先吩咐从人带来了一万两银子，以作夏邑村死者的安抚之用。

    东方迁本不想报这个仇杀夏邑村的人，他知道刘大铜摔死是个误会，夏邑村遭牛角刀土匪勒索防牛角刀偷袭而警戒，把刘大铜误当为牛角刀的人了而打下悬崖，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他要报这个仇纯粹是因为山规，山规里规定山寨里的任何弟兄遭人杀了，其他弟兄必须为他报仇。刘大铜没有被人直接杀了，而是在和夏邑村的人对打中摔死了，等于被夏邑村的人杀了，他必须报这个仇。但这个仇和亲杀的仇还是有一定的区别，所以东方迁采取比武的形式来报仇，这也是山规里了断恩仇的规定。他作为山寨里的头儿，必须要为山寨里的弟兄报仇伸冤，夏邑村的人在比武中死了，这个仇就报了，刘大铜在地下就可以安息了，山寨里的弟兄的心也可以得到安抚了。这就是东方迁比武报仇的真实目的。

    东方迁一边想着这个目的，一边喝着茶。不过他喝了几口就停止了喝茶，他在听着山路里比武的声音，他听着听着就奇怪起来了，李朋逵遇到强硬的对手了。他静耳细听，他有些担心了，李朋逵的力道还稍逊一色了。

    李朋逵也感觉到了。他和王大勇的比武已进行有一刻钟了，他渐渐觉得对方的武功和力道不可等闲而视了。他开始还满以为自己有胜算，出拳对掌只用了七成力，满以为就可以把对方震退，结果不但没把对方震退，倒把自己震退了。他不得不用八成力，这样才刚刚打个平手。他想，这小青年倒有些功力，非得用九成功力才能把他震下山崖了，他就用了九成功力。

    不过，小青年并没有被震下山崖，而是被震退三步。退三步后，小青年又迎上来对掌。李朋逵又用九成功力把他震退。小青年还退三步又迎上来对掌。李朋逵又用九成功力把他震退。如此者六次。李朋逵都有些吃不消了。小青年却旺势不减。李朋逵反省了，这是小青年在消耗他的体力，小青年并没有用尽十成功力，至多只用了八成功力。李朋逵不得不小心对待了。

    这次李朋逵耍了个心眼，他只用了七成功力和小青年对掌，不想小青年也退了三步。李朋逵跳后三步，大喊：“小兄弟，你这是在戏弄大哥吗？”王大勇也在喊：“大侠，非也，大侠功力过人，小生只有招架之份啊！”李朋逵哈哈大笑，说：“说得妙，那我们换种打法。”王大勇说：“好。”

    只见李朋逵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而来，脚攻王大勇的上身。王大勇见对方来得凶，窄道之上不敢硬拼，向后便倒双脚一登后翻了三个跟斗，用“就地滚坛”绝功躲开了李朋逵的“飞空击缶”绝功。李朋逵见小青年身手如此迅疾，还会用“就地滚坛”绝功，也惊了，他这“飞空击缶”绝功还从来没有人躲得过，曾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采花大盗就死在他这绝功下。

    李朋逵这绝功还是连环功。他见小青年躲了，腾地又起再一个“飞空击缶”袭来。王大勇又是一个“就地滚坛”退避。李朋逵再一个“飞空击缶”。王大勇再一个“就地滚坛”。如此六次。李朋逵倒飞累了，自动停下来了。

    王大勇鼓掌说：“好大侠，好功法，飞空击缶！”李朋逵倒奇怪了，问：“你怎么知道是飞空击缶？”王大勇说：“少林寺的飞空击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朋逵说：“你到过少林寺，你会就地滚坛，你是少林弟子？”

    王大勇说：“我没有到过少林寺，我也不是少林弟子，但我知道东隐山有个大英雄，用飞空击缶惩治了好几个采花勇贼，江湖传颂，人人钦佩，至于就地滚坛呗，我哪知道，我就是就地滚开而已，不滚开我就死在您腿下了！”

    李朋逵听了心性大悦，喜说：“小兄弟，你是个大英雄，知我也！”王大勇说：“我不知，我还不知道大黄雄你的名字呢？”李朋逵即说：“我叫李朋逵，大鹏的鹏，李逵的逵。”王大勇即说：“啊，怪不得，云行千里，义扬水浒，是大英雄呢！”

    李朋逵听了就笑了，说：“小兄弟还是文才呢！”王大勇说：“略识一二！”李朋逵说：“小兄弟还很谦虚呢！”王大勇说：“不敢不敢，在大英雄面前，小生是望尘莫及！”李朋逵说：“别奉承我了，我们是生死比武，要不我可要和你交朋友了。”王大勇说：“比武交友那是常有的事，只是我今天不能和你交友了，我们村长说了，刘大铜摔死在这儿冤死在这儿，我要为他偿命为他交魂去了。”李朋逵一听倒怜惜了，即说：“不可不可，我向老大求情，免了这场仇了！”他和这个小兄弟打了这么久，倒打出感情来了，也喜欢上这个小兄弟了。

    王大勇见李朋逵对他这么好，也感动了，但他说：“承大侠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个仇事关东隐山和夏邑村恩怨的化解，我死了就足够了，你就成全我好了。”李朋逵听了很伤感。王大勇说：“来吧，大英雄，你别用八成功力了，你用九成功力把我打下山崖去吧！”

    说吧，王大勇也不管李朋逵同意不同意，挥拳就向李朋逵冲过来开打。李朋逵只好回应。这一场打啊，双方都没有担心了，李朋逵不会担心王大勇把他打下去了，王大勇也不担心李朋逵会把他打下山去了，两个人都不要防范了，就放心放开来打了，直打得天昏地暗，直打得地动山摇，直打得路旋坳转，直打得风呼雷颤，直打得人影不见。

    在坳顶边沿上的人都在看。他们先前还看得比较平淡，后来就看得惊险连连惊心动魄惊叫冲天了。这些人都是有很高武功的人，连他们都看得惊叫冲天，可见这场比武有多么精彩有多么绝伦有多么惊险。

    全宗大叔和夏南山坐在东方迁的对面，他们也在听这场比武。夏南山一脸的担心。全中大叔则镇定自若。全中大叔听出来了，王大勇在比武中占了先机。全中大叔也听出来了，李朋逵也并不想把王大勇打下悬崖。全中大叔在想这场比武如何收场？

    东方迁也在听，他也听出来了，李朋逵没有获胜的可能，李朋逵就算有可能也不会获胜了，李朋逵已经要和对手交朋友了。东方迁也在想，这场比武会如何收场？

    但这时这场比武立即就收场了。王大勇突然从对打中跳出来，抱拳对李朋逵说：“李大侠，时间不早了，这场比武要结束了，感谢您尽展武功，让我学到了不少，我即刻就要为刘大铜抵命跳崖了，如果不死，我回来和你交朋友，如果死了，来生和你认兄弟！”说罢就要跳崖。

    李朋逵慌急说：“不可不可！”话未落音，王大勇说声：“再会！”人已跳下悬崖去了！李朋逵慌急探身去看，但悬崖悬得很，他看不见底。但他看见了悬崖边有铁钩，铁钩凿进了岩石里，铁钩上挂着绳索。李朋逵明白了，这个小兄弟不一定死，凭他的武功，有绳索就有生命。李朋逵会心地笑了。他笑着走上了坳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