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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 岳窑五彩小盖钟

    “你这话我不中听了。”卜固修冷面冷心地反驳道:“你我在崇王身边做了五年的请客,难道还不摸透那公子的脾气么?一边眠花卧柳,从外面带来不三不四的教坊司的女人,一边大谈科举误国,斥士大夫为禄蠢,好像自己有多情高一样,可惜啊,最是个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缺贤少能之辈,被抓进大牢,三司会审,还没动刑呢,就屎尿气流,哭天喊地,寻死腻活的,比那小媳妇还不堪呢……这样人,也能和我等科甲出身的相提并论?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和尊王世子,贤王世子一个德行,不过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而已,指望他?哼哼。”

    “家门不幸啊!”詹光叹道:“崇王那么方正,恪尽职守的一个人,若不是因为两个儿子太过无能了些,如何能落到和匪类勾结的地步……”

    “拉倒吧!”卜固修毫无感情地说道:“崇王和前废太子自小就勾连一处,当年太子失势的时候,崇王负气出走,差点就往北国逃了,好歹弄了个老太妃当了他的继母,好生劝着,这才消停,这几年靠着自家的庄屯攒了些家底,就被他拿去和前废太子暗通款曲去了,别的不说,你看这大紫檀雕花琉璃案,这是亲王能用的东西么!这可是储君的器物!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是那前废太子的,崇王就敢公然摆在内书房里,当书案用……训有方,训有方,他自己都这么做了,还指望儿子能出息?看看红香园里面的玻璃围屏,那可是连当今太子都没有的东西!公然摆在百花园的红香园里!”

    “说道桌案,我倒是想起来,崇王府里最贵的一张,应该是那潇湘馆里给林姑娘摆着写字的青铜大案吧?听说那是暴君豺华皇帝的御用书案,就在那上面写出来的,以王爷喜欢青铜合并瓷器的脾气,若是能摆在这里,那么咱们可就真的的沾光了!解说起来也有了底气如今那林姑娘脱出王府,据说跑到神武侯府邸中去了,那大案也没见着,难道被神武侯一并搬去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才一天啊。”

    “快噤声!”卜固修立刻打断了詹光的话,阴沉着脸蛋道:“神武侯家里有什么,谁又能知道?!这天底下,除了皇上本人,可还有任何一个人,有胆子进神武侯府邸搜查东西不成?”

    “那北国的六扇门,逆党宗满阁,不是派人进去了吗?”詹光笑道:“虽然死了五十多个,疯了三个,但好歹是进去了,亲眼见了武陵王府邸的奢华……”

    “拉倒吧。”说到了神武侯,詹光意兴阑珊:“那里面如今还是烂泥地呢,据说,连三重仪门都没有建造起来,虽说赶工,可是勋爵的府邸,谁改偷工减料,人浮于事?说起来了,那些能有办法,有关系逃到神武侯府邸的,虽然不如这里好些,却也能避祸一时了。”

    “还说呢。”卜固修道:“如今崇王府里,听说除了被真王那小子看重的一个龙丫头,被神武侯强行掳掠去的一个林丫头,合并被皇上赦免下来的老太妃和两个丫鬟,余者,连马芳的婆子都收监起来,无人幸免,神武侯再好,也是远在天边,除了林丫头,谁人有那个福分进去?倒是崇王府里那些女人,王夫人,李夫人,冯夫人,还有王大姑娘一下的一堆子小姐,加上那些聪明的丫鬟,这可是老大的一笔钱啊!依照皇上的旨意,这些女眷们,除了三司会审确定有罪的,必须动刑杀头的外,一缕发卖,逾期卖不掉的,直接赶到边境去当军奴,教坊司不受的。说起来,这可真是皇恩浩荡啊,不进教坊司,那就等于是一生为奴,而不是永世为奴了,将来生了儿女,那是要算庶出的!”

    “所以我们要盯着点儿,王爷是最喜欢这些千娇百媚的丫头的,又不缺钱,和着咱们王府的名额,横竖能跳了最好的几个买来,孝敬王爷就是了,你也知道,这拍卖丫头的崇文门市场,可是天字一号,皇后亲自管理,任谁的贿赂家势都没用,只认钱啊!”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卜固修侧耳倾听,似乎听见了忠顺王爷的脚步声:“我等还是先将这些宝贝整理出来,想好怎么说,别到时候王爷问起来,张口结舌,那就闹大笑话了。”

    詹光点点头,继续整理一套掐丝的珐琅器,这又是赵玉衡把玩过的东西,而且也有三十二件之多。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忠顺王爷才从小妾的身上爬起来,穿戴好了,由长史官陪同,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步入了过厅。长史官一抬手,身后的随从就和他一起,在过厅前面候着,王爷自己信步走来,王爷已年近七旬,枯骨支离、蛇面秃眉,不过身架高大,每h定时进补,精气神提起来,倒也声高欲炽。詹光见到王爷进来,目光略微落到自己身上,便赶紧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将自己筛选出来的“软彩”精品逐一指点解释,其中一架赵光冲时搜罗的慧纹,系当年苏杭行省刺绣世家的慧娘亲手织造,紫檀香木透雕边框,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草字诗词的璎珞,真正举世罕见的“七重半”折纹刺绣雕刻,细看竟是温庭筠的,有“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夭”等句,詹光道:“贾府原存三件,两件早已献入宫中……”王爷也未觉精彩,只把眼光晃往别处,詹光见状,暗觉不好,赶紧从那查抄来的大花梨木七重天国立斗橱中取出十二三把扇子,一把一把讲解给忠顺王爷听,那些扇子,都是第四,第五,第六王朝文人亲笔真迹,在用青铜神木的枝丫做了扇子骨,以宫中秘法制作而成,端是价值连城。忠顺王爷也是识货的,看了半天,先点点头道:“收着吧,看起来也是个值得藏的。”脸上却未见一点笑意,又过了一阵,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急促道:“没有连云居士的么?”他心中所欲,是最好是有连云居士的春宫秘制,詹光慌忙移身,指着壁上所悬的,尚未开口,就被突然暴怒的王爷赏了一耳光:“似此等貌似神离的铺张之作,也只有你詹光才独具只眼,认作真迹!改日请甄多实再来评说吧!”说着便不理詹光,转头向卜固修而去。詹光捂着脸,赔笑道:“王爷才是眼透纸背,我等就是浑身是眼睛,也不过和瞎子……”没说完,就听得忠顺王爷冷喝一声:“滚出去!明天叫天一聚宝阁的甄多实来!”说着再次细细巡视一圈,大摇其头道:“多是些粗苯造作之物,真迹有,但都不是上上之选啊!本王勒令你们择精而陈,难道就选出这点破烂吗?!本王就不信了,他崇王府建了号称天下第一的百花园,就没有一件润眼喜心之物?”卜固修早就知道这位王爷对于古玩一道,重“硬彩”而轻“软彩”,特别喜欢青铜和古玩瓷器,同时又见了詹光解说软彩讨了一脑门子的没趣,便提起精神,越发小心翼翼地解释起来,先给王爷介绍了几件查抄出来的青铜鼎,盘等,王爷见了,笑得眼睛弯弯:“明天叫下人扛着去忠英堂,满月大厅,摆在中间吧!本王好歹也是当今皇叔……”卜固修得了便宜,赶紧趁热打铁,指着一圈儿名贵瓷器道:“这只汝窑美人觚,还有这个斗大的汝窑花囊,虽算不得怎样的珍品,,究竟那雨过天晴云**的颜色倒也不俗了……”王爷看一眼,脸色立马晴转多云,多云转阴,卜固修见了,心道不好,也不知道如何就无意触怒了王爷,面上赔笑着,底下已经两股战战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个哥窑美女耸肩瓶宜插折枝梅,否则难以彰显出韵味……这宣窑青花红彩大海盘还算匀整富丽……”王爷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突然指着一只土定瓶质问:“怎的就这么个破烂?难道真再有好瓷了么?“卜固修和詹光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他聊是请客,却未必知道多少古玩行情,鉴赏能力也不过就是“小雅”而已,如何能和忠顺王爷这种天天在古玩圈子里厮混,又有皇家秘赏的老巨头一样的眼光眼界?因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忠顺王爷再次巡视一圈,越看这些似乎越发气愤,切齿道:‘本王潦倒了快一辈子,每每见到其他人拿着那么好那么好的彩瓷显摆,宴宾客,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惆怅有之,原本以为这次总算对了一回皇帝的胃口,逮住这个机会,可以从偌大一个崇王府里收获一两件不错的东西,也能有脸面拿出去示人了!结果!结果!!一件能看的都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忠顺王爷不禁咆哮起来,说着从花梨大理石案上抄起一柄先皇赏给老太君的金丝编就嵌有珊瑚玛瑙猫儿眼祖母绿的如意,用力一掷,骂了声:“废物!”扭身便走。那如意先砸到一座西洋国自鸣钟上,将钟顶的旋转尖塔击落,又带倒了一架玻璃炕屏,再滑落到桌下的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上,敲敲碎了数寸珐琅,只听得嚯啷啷一片响声,吓得詹光,卜固修二人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却是不敢吭声了。王爷朝外走了几步,越想这事越是心思反乱,故而又迁怒道了美王那里,便突然停步,铁青着脸道:“罢了!明日回了美王那小子,将你们这两个废物赶走!本王再自个儿寻点好的去吧!”

    二人听了,登时色变,惨白的脸色都瞬间变成灰黑色了,詹光跪下磕头求饶,而卜固修却急中生智,道:“王爷,在下奉旨查抄崇王府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崇王府二世子赵玉衡,据说私藏了一只岳窑五彩小盖钟,比成窑的那些稀世珍品更珍贵,据说,是发光的灵宝呢!”果然王爷一听这话,转过身来,一双祖传的暗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卜固修,满是贪婪之色,问道:“那东西在哪?你能得来?”卜固修立刻跪倒在地,恭声道:“原本那岳窑五彩小盖钟,相传是赵玉衡送给了林绚尘姑娘,可无论是林绚尘姑娘还是银尘侯爷,都不承认见过那东西,奴才又托人问了一下审女眷的皂吏,结果得知就在王府事发不久期,崇王的一个小妾下令管家抄捡了百花园和各处公子小姐的住处,还拟了一张抄单,那抄单上,写明了岳窑五彩小盖钟并未送出,还在赵玉衡的红香园中。王爷,林绚尘如今身在神武侯府,那里是铜墙铁壁,不好办,可老天不负,咱们也没有必要去触及那霉头,直接找赵玉衡要那岳窑五彩小盖钟就行了!王爷……”

    “岳窑!”忠顺老亲王的眼神炽热起来:“这次若是成了,你可就立了大功了!那岳窑五彩小盖钟,想来是第三王朝的那个岳窑?不是第五王朝的成窑?好!好!好!卜固修啊卜固修,你不仅说出一个本王感兴趣的,还选了一个本王够得着的说,很好!以后你就留在本王身边吧……本王亲自给美王小子写信要人……”忠顺王爷感觉好受多了,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去了,不久便听到他的声音在内仪门外远远传来:“来人,将那过厅里的青铜器物,一个个搬出来,摆在大堂里面!余者不用!”

    得了保障,卜固修自然眉开眼笑,那詹光却依然愁眉苦脸,心里惴惴不安。

    昭和九年九月初八上午。

    初秋的风夹杂着木红色的落叶,仿佛木红色的湿漉漉的些许寒意,窜过宽广的街道,却被许多的人阻挡住,大幅度地削弱着,最终筋疲力尽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