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這次，真的是好久不見
魔法學院，遠方樹林中。 明明是日上三竿之時，可樹林中依然是那副暗無天日的光景。 尼歐的身影從樹林的一端出現，一手拿著始祖的祈禱書，眼神緩緩掃視著四周，像是在找尋著甚麼人。 朦朧中，一個女性身影出現在樹林的另一端。一身無可挑剔的歌德式服裝，華麗卻又毫無奢侈浪費感，臉上的面貌依舊模模糊糊，讓人看不清楚。 「好久不見。」 “真是稀客呢，沒想到『永夜之海』居然會主動來找妾身。” 女子的聲音在樹林中徘徊不去，久久不消。 尼歐來到這世界的第二天，就曾經見過眼前這女子。也正是這名代表著『修正力』的女子，與尼歐定下了『去除來自其他世界的產物』的約定。 對於女子的話，尼歐沒有任何回答，就只是自顧自地翻著始祖的祈禱書。 “還在氣妾身先前在路途上給您造成的麻煩嗎？那麼妾身在此鄭重向您賠罪。” 女子雙手交叉緩緩鞠躬，配合上那一身歌德式服裝，有種異樣的美感。 「要有被整回來的覺悟，才有開人玩笑的資格，某個眼睛會閃紅光飛鳥圖案的小鬼是這樣說的喔。」 尼歐毫不在意地瓢竊與亂改某人的名言，但即使如此，尼歐依然沒有正眼看向那女子。 “您比以前大方許多呢。”女子輕笑著，抬起頭來看著尼歐，“作為賠罪的禮物，妾身就透露個小情報。” 尼歐一頁頁的翻著祈禱書，像是對女子所說的情報感到無趣般。 “妾身明白，對您來說，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事物有足夠的資格使您『煩惱』。但……此事對妾身來說卻是事關重大。妾身也不否認有利用您的想法，因為此事也只有您能辦到。” “如今，在阿爾比昂大陸上，已經有異界生物入侵了。” 尼歐停下了翻書的手。 “妾身並沒有與您敵對的打算，所以您並不用如此忌憚妾身。” 女子手一翻，一個迷失驅動器（Lost_Driver）與本應毀損的永恆（Eternal）記憶體出現在女子手上，飄向尼歐。 尼歐順手接下驅動器跟記憶體，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尼歐還是沒有正眼瞧過那女子。 “既然您不希望見到妾身，那麼請容妾身就此告退。” 「四十分，沒有補考機會。」 「啪」的一聲，尼歐合上始祖祈禱書，抬起頭來看著那女子。 隨著這合書聲音，整座樹林突然被紫色的火焰所壟罩起來，斷絕了女子的退路。 “……您這是甚麼意思？” 尼歐張望四周的紫炎牆壁，像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隨後對著女子聳著肩說道。 「就如同你看到的，我沒打算讓你離開。」 “…………” 完全看不出來女子的情緒，只見女子微微抬手，然後輕壓。 尼歐所放出的紫炎隨著女子的動作，瞬間小了下去，隨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之前被紫炎燃燒的樹木，也因女子的動作恢復原狀，彷彿紫色火焰從來沒有出現過。 “請勿為難妾身，妾身雖然不願與您為敵，但若是這種程度，妾身自認還有辦法應付的。” 「也對，那我動真格了。」 尼歐話才剛說完，整座森林的樹木開始瘋狂扭曲起來，超越了植物應該擁有的面貌。只見周遭樹木漸漸化成一條條朝天生長的金色觸手，兩人所踩著的地方也開始抬升離開地表，隆起來的地面變成了一個光是見到外表，就會令人從精神上感到反胃與噁心的膠狀平台形態。 這些膠狀物質像是凝固了受苦受難之人的絕望，以及凍結了在地獄掙扎之人的與希望。在穿透膠狀的日光照耀之下，本應光明的空間變成了陌生的環境。附近的空間也開始扭曲，像是惡夢反過來吞噬了現實一樣。 對於在場的兩個存在而言，兩者目光所及的一半，就足夠讓哈爾凱尼亞的所有人類陷入瘋狂。 “這是……” 與先前的紫炎不同，女子能夠感覺出來，自己完全無法影響或控制這些觸手。 「Ahtu，或是阿吐，隨便選一個稱呼吧。」 女子沉默不語，四周的空氣開始高速捲動著，數不勝數的真空之刃一瞬間，就從女子身上向四周爆發出來。 數以百計、成千上萬、恆河沙數、不計其數。 沒有統計的方法，沒有計算的可能，縱使是號稱擁有無限種可能的平行世界裡，也不存在著數清這些真空之刃的可能性。 正因構造簡單，所以容易創造。空氣的密度極低，幾乎能滲透進任何空隙，也正因為如此，完全排除空氣不存在任何縫隙的真空刃，斬金斷鐵亦不足以形容其銳利。即使是地球上的金剛石，也無法在這真空風暴中堅持超過一秒。 面對這致命風暴，尼歐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閉起了雙眼。 尼歐閉眼的瞬間，觸手群動了。 空間如同不存在般，眾多觸手瞬間衝向風暴，自動迎擊那沒有任何間歇的真空之刃。 儘管令人難以置信，但觸手群確實地將真空之刃全部攔截。 女子看得出來，尼歐根本沒有去控制這些觸手。這些觸手的動作跟尼歐的意志根本無關，觸手群徹徹底底做到了自律化防禦這件事。 所以才更顯恐怖。 觸手結構……無法分析。 瞬間完成搜敵、判斷、確認、迎擊等動作，甚至懂得瞄準真空刃的結構破綻，並且有著百分之百的超高準確性，對於完全沒有定向可言的真空之刃，觸手的攔截從未誤判。 戰場適應……超越常識。 即使有觸手被眾多真空之刃所切碎，被切斷的觸手自動從膠狀地表脫離。下一秒鐘，其他完好無缺的觸手表層上，立刻浮現出一片片細密到足以媲美絲綢，但卻又擁有金剛石硬度之上的鱗片。 女子不想相信，但觸手明顯會透過傷害，來分析真空之刃所能造成的傷害，並且在瞬間演化出近乎完美的應對防禦。 完全將達爾文的物競天擇論踩在腳底下。 因為只要存在，就絕無天敵可言。 擊潰真空之刃的觸手們，並沒有對女子作出更進一步的行動，緩緩的回到原來的位置。 “……您這是甚麼意思？”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尼歐睜開眼睛，眼神中盡是沒有人能看懂的神情，「你到底想做甚麼，『冒牌蓋亞』。」 女子聽到這話，瞬間沉默。 「你似乎是安排好了一切呢，讓我猜猜……」尼歐低頭微微沉思，低聲道：「在你計畫中，你打算讓四名虛無繼承人聚在一起。露易絲與才人會參戰，你應該也有暗中推波助瀾吧？那麼八成，阿爾比昂上有著另一名虛無繼承人吧？別在意我剛剛的話，這只是隨便猜猜，我只是覺得未來走向很有可能變成這樣而已，所以讓我們回到主題上吧。」 「剛剛的紫炎，只是為了燒出招喚『阿吐』用的魔法陣，就跟我之前用來燒黑膠唱片的原理一樣。因為背棄的代價，現在的我魔力幾乎全無，因此我只能靠魔法陣來招喚──以前的話，不只連陣都不用畫，把金手環的兩半組合起來就好，甚至不用靠對話來拖延時間。」尼歐沉聲說著，話語中夾帶著一絲無奈，「再加上我重傷未癒，要留住你幾乎不可能，所以我只能用這方法逼你留下來好好談談。」 “…………” 「雖然是靠魔法陣招喚，但畢竟還是會消耗掉我那只剩殘渣的魔力量，所以直接切入正題。」盯著女子，尼歐嘴邊露出一抹笑容，「你現在應該在想，我是怎麼認出你是冒牌貨的，沒錯吧？」 尼歐攤開雙手問著女子，但在女子回答前，尼歐就繼續說了下去。 「在地球，西元前四百年前，柏拉圖就曾提出地球是『巨大的活生物體』這類觀點。到了十九世紀後，才出現了所謂的蓋亞假說。到後來，蓋亞就被借代為地球之神。而阿賴耶識原先是出自佛教經典，之後才被引申為所有人類的潛意識集合體。」 「然而……不論是蓋亞意識，或者是阿賴耶識什麼的，都不會用『永夜之海』這名字來稱呼我。」說到這裡，尼歐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偏頭對著女子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好像從沒『真正』自我介紹過，所以你現在一定聽得迷迷糊糊對吧？」 「我自我介紹一下──」 尼歐作出令人反感、厭惡，卻絲毫挑不出毛病來的完美與噁心兼備的禮節，興高采烈地說著。 「我乃阿撒托斯之三子，三柱原神之一，外來神們（Outer_Gods）與舊日支配者（Great_Old_Ones）的唯一公認使者──克圖格亞例外，我跟她合不來──地球諸神與人類潛意識儲藏地『幻夢境』的管理者──奈亞拉托提普。」 說到這裡，尼歐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嚴肅，寒聲說道。 「醜話先說前頭，就算從地球的中國角度來看我的確是三太子沒錯，但若是誰敢叫我跳『電音三太子』，我一定跟他翻臉。」 不懂尼歐為何突然提這件事的女子，只得靜靜地聽著尼歐繼續說下去。 「我等外來神，乃是宇宙運行力量的具體化，是遠超宇宙之外的存在──我一直覺得這種介紹法真是陳腔濫調加毫無新意。所以我換了一個說法──」 「──吾等踐踏物理！否決理論！撕裂常識！所有的科學與力量都只是為了隱瞞我等存在而出現！」 「除了我們自願外，任何力量或能力皆不可能壓制我們，即使是整握了世界規則亦是無用，因為我等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毀滅世界而存在。真要比喻的話，我們應該也算是『修正力』的一種。只不過是『負向』的修正力。能夠克制我們的力量，也只有那些古神（Elder_Gods）能夠辦到。不過，也只限那些原先就屬於我等的力量。」 「我的興趣是『自婊』、『諷刺自己』跟『嘲笑上司』──」說到一半，尼歐突然對天大吼：「──老爸你是個白目智缺愚蠢兼沒藥救的大腦殘！」 鴉雀無聲。 「老爸果然還是聽不到……至於我的工作則是『毀滅世界』以及『搞瘋人類』。」說到這裡，像是怕女子誤會般，尼歐連忙補上幾句話：「別擔心別擔心，我現在是『留職停薪』與『不務正業』狀態中，所以不用擔心。」 「糟糕，時間好像不太夠了。」尼歐看著甚麼都沒有的手腕，一臉擔憂地說著，「所以自我介紹就到這邊為止。」 「之前第一次見面時不拆穿你，是因為你的禮物夠有趣與好玩，再加上某個小原因。」尼歐拿出永恆記憶體把玩著，「不過……之後我發現，歷史記載中的普利米爾，居然與妖精互為死敵──要知道，我當初主動跳入時空門時，普利米爾可是跟妖精交情不錯，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本來只有這樣的話，我本來也不打算管，畢竟先結盟後敵對的戲碼，在政治上太常見了。但……連我四個女兒都被牽扯進去的話，我說甚麼都不可能不管。」 「之前見水精靈溫蒂妮時，就知道她的記憶被修改過。原先以為是普利米爾或者是妖精們幹的，畢竟水精靈的個性還算溫和，猝不及防下還是有可能中招。但是一個月前，我與火精靈莎羅曼達交談後，得知了一件事情──普利米爾到死前，都沒去見過火精靈莎羅曼達。」 「火精靈莎羅曼達從以前到現在都遵守著我的話，沒有離開過火龍山脈，一直忍耐著不去逼問普利米爾。但當年我也只有叫火精靈留在火龍山脈，以莎羅曼達的說法與個性來看，如果普利米爾自動送上門來，絕對會抓著他逼問我的下落。就算普利米爾是利用時空門到來，在他踏上火龍山脈的一瞬間，就一定會被忍耐已久的火精靈莎羅曼達，瞬間燒成重傷好方便逼問，他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對火精靈莎羅曼達使用『遺忘』魔法。」 「至於妖精？他們連踏上火龍山脈都不可能。靠著與精靈簽定契約來獲得強大實力的妖精們，怎麼樣都不可能贏過性格好鬥的火精靈莎羅曼達，更別提在火精靈的地盤上施法。」 「所以有可能，以及有足夠實力修改四大精靈記憶的人──」尼歐冷冷地看著女子，「──只有你，冒牌蓋亞。」 女子毫無反應，模糊的面貌始終沒有任何表情，直直盯著尼歐。而尼歐也像是還沒說過癮般，繼續說了下去。 「還有，你之前所說的『異界生物入侵』，其實根本是你一手搞出來的。」尼歐用著接近失望的語氣，對女子說道：「起先，我對你說的異界生物入侵還是感到半信半疑，直到我見到了『那些傢伙』。」 “那些傢伙？” 從尼歐拆穿身分後，女子第一次說出話來。 「就是卡特莉婭身邊那四隻馬達加斯加瘋企鵝。正因為牠們的存在，我才開始確定──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異界生物。」尼歐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你不知道吧？那四隻企鵝比我們外來神更會顛覆常識，就算是一隻裝備齊全的軍隊，也有可能被他們四隻不知不覺中全滅掉。論危險性，某程度上他們四隻所能造成的破壞比我還誇張，在三觀方面上。」 「最後讓我想跑來翻舊帳的原因，則是德魯。上次我威脅要把它泡糞坑時，就發現了一件事情。」 尼歐緊盯著女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為什麼它身上會有普利米爾的血跡反應？而且還是致死量出血。」 對於尼歐的問話，女子沒有任何回答，連一絲反應都沒有。 「不回答是嗎？沒關係，那我自己慢慢查。」 尼歐說完後語氣突然一轉，用著較為平和的語氣說道。 「不用那麼緊張嘛，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對了，為了避免大家繼續尷尬下去，我也告訴你一個小情報好了。」 「我呢，有著與普通人類無異的樣貌，但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變成混亂不定形的rou團怪物。也因此，我有著『持擁千面之神』之稱。而理所當然的，我也有著許許多多的稱號與名字。」 「只要我想，那千個名號都可以算是真名。不過呢……哈爾凱尼亞世界中，只有我那四個女兒知道我的『奈亞拉托提普』身分。而對於其他人或存在，我從沒透露過真名，即使是乾女兒莎夏以及德魯，也都只知道我叫『奈特』。」 「重點來了，仔細聽好喔。」 尼歐作出一副諄諄教誨的模樣，對女子說道。 「『永夜之海』這名字，我只跟一人提過，而那人也不可能到處透露。」 若是有旁人在場，縱使無法見到容顏，縱使是最不懂得察顏觀色的人，都必然能察覺到女子那模糊的面貌上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當初，我在阿爾比昂偽裝成威爾斯的時候，我發現整個哈爾凱尼亞的人們，都把普利米爾當成神了呢。」像是想吊女子胃口般，尼歐故意不繼續說下去，轉而提起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塔爾布村受襲的時候，祈禱書上也用『永夜之海』來稱呼我，這讓我更確定了一件事情。」 「我說到這邊，你應該聽懂了吧？」 尼歐從不透露自己真名的原因，是因為尼歐早已把自己那千個名字，分別告訴給不同的人們或存在。所以尼歐能夠藉由對方是用甚麼名字來稱呼自己，以此辨認出對方是從誰身上得知自己的情報。 正如同『持擁千面之神』這名號，尼歐所有的名字皆是真名，但某方面來說，也全都可以算是假名。 就算是名字這種小事，也能夠完全掌握並加以利用，這就是尼歐。 「從德魯對我的稱呼，讓我得知……即使是莎夏，那人也沒有對其透露『永夜之海』這名字。」 尼歐瞬間出現在女子面前，兩人的臉龐相距不到一公分。但即使是如此接近的狀態，女子面貌依然模糊。 在這種足以使一般人尷尬到死的情況下，尼歐用著熟人打招呼的語氣對女子說道。 「好久不見，普麗米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