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管他作甚
虽然没有登上山顶，不过即便站在半山腰之上，居高俯瞰，眼之所见的景色仍然美极了。山中有风，来去间，那松涛微微起伏，如整座山都在隐隐呼吸。 林影之间，坐落着七八座青瓦道观，道观彼此之间相隔甚远，有的已然破败，有的却仍然冒着袅袅炊烟。 蓝天，青山。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想必生活在此间的人，自有一种别致的安逸。 因为霍怀山之前在此处寻访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那庞瞎子的居所，所以段森判断，庞瞎子一定不可能居住在自己此时看到的那些道观里面。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除了公路之外，还有几条隐匿在山间的小路，于是便随便选择了一条，迈步往山坳里走去。这一走，可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撞运气了。 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段森发现那小路居然在前面三十多米的地方直接断了，只好苦笑着返回去再找。如是再三，他一连走了好几条小路，要么是突然断掉，要么是兜兜转转居然插到了公路上，运气实在有点不佳。 这样一来，时间不知不觉就浪费掉了，一转眼已经是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就在段森准备下山同晓雯汇合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接起来一听，原来展览馆那边临时出了点事，晓雯一时间脱不开身，估计要到下午时候才能出来。 晓雯很是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不过却正好合了段森的意，挂掉电话之后，他直接转向了那倒数第二条小路。 比起前面那几条，这一条小路愈发显得蜿蜒崎岖，有好几处，甚至要爬差不多接近七十度的陡坡。山里的泥土常年湿润，只要下过雨，更是十天半个月都泥泞不堪。幸亏是段森，如果换成其他人，第一个坡就爬不上去。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折腾之后，段森总算是有了点收获，在地势稍微平坦之后，他发现前方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户农家小院。 当真是孤零零的一户院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连电线杆子都没有，难道那院子的主人每天都是过着没有电的古代人生活么？ 要换一座山，想来除了护林员，也不会有人选这么偏僻的地方居住。 可五子顶不同。 早在明朝嘉靖年间，皇帝不上朝宦官当政，而且道教盛行，于是不少老百姓都选择出家作了老道。五子顶在当年，可是中部沿海一带小有名气的一座灵山，山里大大小小的道观据说有三十多座。只是后来时过境迁，再加上建国以后反封建迷信，那些稍微大一点的道观，便湮灭在了历史的车轮和时间的长河里。 道观没了，有些心志不坚的老道自然下了山入了俗，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另外一些当真是把”无为而治“当做毕生追求的老道，则在这山间修起了房子，名为隐居，实则继续修行。 此时此刻，段森所看到的农家小院，便是那时候的产物。 几十年过去了，那小院居然还有人居住，院墙周围是一片新翻过土的菜地，而院子里面那座小屋，屋顶的烟囱上还向上冒着缕缕的青烟。 段森从菜地中间留着的小道走了过去，到了院门口，刚想敲门，却突然看到一副画面，顿时有些无语。 原来，不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这农家小院。 因为视线被遮掩，段森之前并没有看到，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在另一边，还有一条明显好走了许多的长长的青石台阶，从山中绕下来，直达小院。 而且，顺着那青石台阶向上望去，隐约间可以看到，它竟然与山里的公路是相通着的…… 怪只能怪段森之前在公路上的时候，只顾着一路狂奔，实在太大意了一些。 不过，虽然过程曲折，结果倒是殊途同归，浪费的那些时间，就当是趁着好天气来山中踏青了吧。 “咚咚咚！” 段森叩响了小院那扇黑漆斑驳的木门，不过好长时间也没反应，他只能加了点力气，嘴里也喊了起来：“请问，有人在家么？” 不多久，院内传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你稍微等一下，我正在穿鞋。” 正在穿鞋？ 段森忍不住摇头一笑，耐心等了起来。 约莫三分钟左右，只听到“哒哒哒哒”一串响亮的脚步声音，紧接着，院门被人从内拉开了，从里面探出来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脑袋。 高度也就刚到段森的大腿根吧，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丫头，唇红齿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可爱至极。 那小丫头仰头看着段森，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却居然没有一丁点见到陌生人的生分和疑惑，只见她努了努嘴，一翻白眼，俏生生道：“咦？今天怎么换成你啦？” “啊，换成我？”段森一愣，刚想发问，却看到院门已经大开。 “进来吧，西屋坐着。”那小丫头甩来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之后，转身蹦蹦跳跳地自个跑了。 段森只能自己进了院子，带上院门，然后打量了起来。 院内收拾得很干净，正前方是三间土砖房，那小丫头一溜烟跑进去的，是正中那间。院子里右边的角落里，还趴着一条好大只的大黄狗，见着段森进来，那大黄狗视若无睹，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想来是见惯了生人，一点都没有看家护主狂吠不止的觉悟。 段森想了想方向，然后直接朝左手边那间走去，虽然他目前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听主人家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只是，路过正屋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里面瞧了一眼，顿时便愣住了，心中有些不敢置信的惊讶。 那屋子里面正中间，有一个老人正坐在那抽旱烟，烟雾缭绕。 老人面容清癯、满头华发，最少要有七十岁往上，虽然这么大年纪了，不过看起来，却是精神矍铄。他的坐姿方方正正，给人以一身仙气的感觉，就连敲烟灰的动作，都翩然淡薄，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 最最关键在于，那老人双眼翻白，却居然是个瞎子！ 段森顿时便移不动脚步了，心里狂跳不止，当即便忍不住要开口询问。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小丫头的声音却是冷不丁地从屋里飘了出来：“爷爷，新来的那个家伙他偷看你！” 段森闻言，赶紧移开了目光，嘴里道：“不不不，我没有偷看。” 他这一说话，换来的却是老人的一声冷笑。 “啪。” 老人将手里的烟杆拍在身边木桌上，然后站了起来，也不摸索，径直来到屋门口，直接把门“嘭”的一声给重重闭上。 段森顿时吃了闭门羹，就在他云里雾里的时候，从门缝里，传出来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唉，可笑，可叹！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管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