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梦想你懂么？
看到段森发笑，庞永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光秃秃的脑门，居然也附和着笑了几声。 他几乎每次一递出名片，都会招来像段森刚才的反应，不过每一次，庞永亮的应对都不一样，完全因人而异。 如果是那些一名不文的小角色，庞永亮大抵会猛地一瞪眼睛，然后凶神恶煞地训斥一番。之所以用“大抵”这个词，其实是因为，回顾成名之后那漫长的四五十年，他从来也不会向一个籍籍无名的人递送名片。 今天，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至于这第一次为什么是段森，这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只有庞永亮自个心里最清楚了。 然后，如果是那些和自己旗鼓相当的人物，庞永亮的脸上会没有任何的表情，因为只要他不露表情，对方便会意识到自身的失礼。 最后，只有当遇到明显比自己高一个层次，或者说自己根本看不清楚深浅的人物，庞永亮才会如现在这般，明明心里不快，却也要附和着一起发笑。 然而，这只是细枝末节的一点点东西，非那些极为熟悉庞永亮的人，根本不能从他的临场反应揣摩出他的心情和想法。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极为熟悉他的人，一只手是数不过来的，因为根本就没有。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以庞永亮的出身与资质，想要混到他今天的地步，不管从事什么行业，或者有没有什么旷世奇遇，都需要揣摩清楚了上面那两句话的深意。 从底层起步的人，在人情社会里摸爬滚打最是不易，做得好了，也许顺风顺水、扶摇而上，做得差些，恐怕永陷泥泞、难以翻身。 段森虽然出身清贫，不过好歹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非常知书达理，只稍稍一笑，他便意识到了自己举动的不妥，忙敛起笑容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请见谅。” “莫得事莫得事，习惯了嘛，哈哈。”庞永亮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再次笑出声音，这一次，他脸上的肌rou明显松弛自然了许多。 “非常感谢您能看得起我，不过我有自己的原因，所以，还是需要暂时先考虑一下。但是请放心，我会尽量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段森道。 “哎呀，让我最满意的答复，就是你现在就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不会亏待了你。”庞永亮说着，墨镜下的眼睛突然一转，“要不这样嘛，我展览馆那边最近刚刚入职了几个漂亮的小女娃儿，你跟我去瞧一瞧，看上哪一个，我把你们安排到一起！” “啊？” 听得这话，段森脑海中顿时出现了自己和晓雯一起工作的画面，还有每天上下班，晓雯都挽着自己一起散步的美好，几乎就要忍不住答应下来。 但是，他偏偏就点不下那头，说不出“同意”二字，大概是之前两年找工作实在太过于不顺利，所以，此时此刻仿佛天上掉馅饼一般落在眼前的工作机会，让他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种感觉真的很纠结，于是，段森不等庞永亮继续开口，赶忙转移了话题：“那个……庞先生，其实我有一点事情搞不明白，想请教你。” “你尽管说。” “五子顶这么大，虽然贵公司只负责开发南山坡一带，但至少也有几百亩的土地了吧，你为什么就非要盯着这个农家小院不放呢？它这么小，恐怕也影响不了景区建设，而且，到时候说不定还是一道不错的点缀呢。”段森道。 “这个嘛，说来话长。”庞永亮笑笑，走到段森身边，压低了声音，“小老弟，实话跟你说，我是先看上了这农家小院，才花大价钱打通关系，让市政府通过了南山坡开发计划。所以咯，开发在其次，得到这小院，才是我的目的。” “啊？” 段森顿时被庞永亮的说辞惊到了，瞠目结舌，缓了好半天，才消化掉了对方如此有钱任性的理由。 因为实在过于震惊，他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坦诚，就不怕我一转身告诉老瞎子去？” “当然不怕，首先，我相信你的为人，其次，那老瞎子根本就知道。”庞永亮笑呵呵道。 “这样啊……那，你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庞永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百万？” “三百万还不够买套房勒，三个亿还差不多……” “我的天，这么多？！”段森顿时倒吸凉气，别说是三个亿了，就是三千块，在他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缓了缓神之后，他感叹道：“三亿买这么一个农家小院，你还真是任性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别说是三个亿，就算是三十个亿，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当然咯，现在我的资产，距离三十个亿还远得很......说实话，先期投资要钱，打通市里关系要钱，拆迁补偿款也要钱，算来算去到了最后，我在银行还贷了好大一笔款，接近一个亿。” 从进门之后到现在，第一次，庞永亮的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他轻声叹了一口气：“算起来，我现在哪里是富翁？根本就是负翁啊，负数的负！” “你是疯了吧？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这么不惜血本，甚至可能倾家荡产，到底是为什么啊？”段森神色动容，忍不住问道。 “梦想你懂么？这是我的梦想……”庞永亮语调深沉。 “呃，我不懂。”段森摇了摇头。 “别人家的梦想是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而我不同，我的梦想，就是老了以后住在这小院里面，晒晒太阳喝喝酒。而且，必须一个人住，谁也不能和我挤！” “我还是不懂。” “唉，那我就简单点说吧，不过，该咋个说勒？”庞永亮琢磨了起来，不一会，视线突然注意到了那条大黄狗，于是伸手一指，向段森问道：“你说说，那是一条什么狗？” 段森被问了一个出其不意，云里雾里之中，他回忆了一下，才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好像是一条母狗。” 庞永亮身子一晃，差点栽倒，扶额道：“我的意思是，那不过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土狗……” 段森顿时尴尬无语。 “不过就是一条土狗而已，又不是藏獒，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它为啥子能长得那么大块头勒？” 段森若有所思。 庞永亮继续道：“甭说是土狗了，给我一只吉娃娃，在这小院里养个三年五载，都能长成哈士奇！” 段森忍不住开口：“这恐怕不可能吧，颜色都不对路……” “哎呀，意思到了就行嘛！”大概是说到了兴起之处，庞永亮那张胖嘟嘟的脸上显得有些发红，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唾沫翻飞。 “说来说去，就两个字——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