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何谓大气运？

    说实话，段森已经给庞永亮留了极大面子。

    别说庞永亮不是个瞎子，即便就真的是，打从心底里说，段森也并不觉得这家伙能和那位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世外高人扯上半毛钱关系。

    “年轻人，你听哪个说，庞瞎子就一定是个瞎子？我今天还就告诉你，我就是庞瞎子，庞瞎子就是我！”

    “我知道，你不就是就是想让我去你那儿上班么？真的没有必要硬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实话，你本人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并不是庞瞎子那种类型上的了不起。”

    “嘿，你说这个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往自己脸上贴金？”庞永亮顿时被段森的话气到了，一时间也忘了言语上的客气，一拍胸脯，朗声道：“走南闯北这么好几十年，站不改名坐不改姓，劳资就是如假包换的庞瞎子！”

    见着对方居然如此信誓旦旦，段森一时间忍不住纳闷了，皱起了眉头：“好，既然你说你是庞瞎子，那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庞永亮闻言，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一拍大腿，叹气道：“唉，说起来，这根本就是个误会嘛！我这个人，刚出生没多久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咯，被我干爷爷捡到的时候，就装在一个匣子里面，所以，我干爷爷就给我起了个小名儿，叫做匣儿……我跟着我干爷爷姓庞，从小到大，人家都叫我庞匣儿，叫着叫着，不知道怎么就成庞瞎子咯！”

    “真的假的？”虽然庞永亮的话听起来好像还有点道理，不过，段森依然一脸不信。

    “当然是真的啦，你想一想啊，庞瞎子是看面相的大师，对不对？”

    “对啊。”

    “他既然是看面相的大师，要是两眼连东西都看不到，还看个屁的面相啊？有道理吧？”

    “呃，好像是有点道理。”段森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劲，忙道：“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是，庞瞎子即便两眼不能视物，他也绝对能看得了面相。因为他是麻衣一脉的传人，但凡麻衣一脉眉心之间都开……”

    话说着，段森却是突然犹豫了一下，止住了口。

    庞永亮却是恍然大悟般眼睛一亮，接着段森的话道：“你是想说，麻衣一脉的眉心之间，都开有天眼吧？”

    “你知道天眼？”段森神色一变。

    “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我就是庞瞎子嘛！不过，开天眼这话，你是从谁的嘴里听到的？是湘西的马白毛？是陇南的邵四海？还是香港岛的那个……赖布衣？”

    话说到这里，段森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凝重，他仔细地看着庞永亮的眼睛，迟疑道：“你……知道赖布衣？”

    “我当然知道那个傻大个啦！他比我大十好几岁，要是今年还活着，恐怕已经九十多岁咯。不过嘛，嘿嘿，我当时帮他算过，他活不过八十七……想必，他现在已经驾鹤在西咯！”庞永亮说着，苦笑摇了摇头：“那赖布衣水平虽然差了一点，但是为人还是很老实的，他当年被我捉弄，一直都不知道我其实不是个瞎子……”

    段森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想了一会，才一咬牙道：“你真的是庞瞎子？麻衣一脉的传人？”

    “唉，我的确是庞瞎子，也的确可以算是麻衣一脉，但是嘛，我却不是麻衣一脉的传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是麻衣一脉，但却不是传人？”

    “唉，你以为麻衣一脉的传人是那么容易谁想做谁就做撒？天下麻衣千千万，要么是挂名，要么是外门，要么是假冒，想要获得衣钵接受传承，除了资质以外，还要有大气运！我这个人嘛，气运是有，不过资质差些，所以，即便费尽周折，也只能做一个外门弟子……”庞永亮唉声叹气道。

    “怎样的气运？如何的资质？”

    “怎样的气运，是因人而异的，不好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举一举我的例子。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被父母遗弃。成年之后，我心有不甘，曾经尝试去探寻自己的身世，运气不错，还真的被我找到了自己亲生父母生活的那个村子，但是啊，唉……”

    “怎么了？”

    “那地方，说好听点是个村子，说不好听点，根本就是个乱葬岗！村子里早就没人啦，隔个十七八步就是一个坟土堆，甚至有的旮旯角落里，还躺着白骨。说实话，当时我被吓惨咯……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就在我被父母遗弃之后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当时日本侵华末期，三光政策嘛，那个小村全部的人都被屠杀咯。后来日本人走后，外面的人进去，这才埋了一部分村民，至于那些亲戚走动少的，连个入土为安都求不得。”庞永亮说着，看向段森，“年轻人，你可懂我是啥子意思？”

    段森抿着嘴，想了一下，轻叹道：“你是想说，整个村子，就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对啊，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说句挺心酸的话，长到七十岁咯，我连自己原本应该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算是大气运么？”

    “该死不死，还不是大气运？当然咯，还有其它的例子，比如说，当年我想拜我干爷爷为师，加入道门宿土一脉，可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幺蛾子，我干爷爷他老人家死活都不同意。他不同意倒也算了，却偏偏收了村子里和我最不对眼的徐慎入门！当然了，那时候徐慎还不是一个瞎子，不过他那个人，太教条了一些，我不喜欢。”

    “原来，你们俩是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段森恍然大悟。

    “什么关系不关系？我和他莫得任何关系！”庞永亮啐了一口唾沫，继续道：“我一气之下，干脆离家出走，当时小，出了村子也不知往哪儿去，就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转，然后……嘿嘿，说来也巧，宿土一脉不收我，结果勒，让我遇到了麻衣一脉的传人！这个嘛，就是气运！”

    听到此处，也不知为何，段森的脑海中浮现而出一张让自己刻骨铭心的苍老脸庞。

    可是，他想了一想，又有些疑惑：“不对啊，你不是说自己不是麻衣一脉传人么？”

    “气运到了，资质不行嘛！那个家伙是闽省人士，和我年纪差不多，我们两个一见如故，成了莫逆之交。他听说我的遭遇之后，很是同情，便计划把我推荐给他师父。于是，我俩就结伴往蜀省赶去……谁曾想，师父没得拜成，却是稀里糊涂地讨了一个婆娘！”

    庞永亮贱兮兮地笑着，眼睛里面微微闪着光，被思绪带回到了当年那个年富力强、百步穿杨的美妙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