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鸦坠落
山，还是那座山。巍峨险峻，沉静漠然。 但是，在段森开启的天眼之中，那逶迤连绵长达数里的紫色长龙，却仿佛动了起来。龙首位置，越聚越多的阳气于紫光之中升腾而起，滚滚之中，宛如龙在抬头。 之前，段森释“蛟xue杀师”时曾说过，这地方纯阴凝结于xue星方位，阴气过盛，所以杀师。 他当时的判断并没有错，一开始的情况，的确是这样。 不过，段森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经验，他并没有看出，其实这地方真正存在的问题，并不是阴气太多，而是阳气太少。 因为阳气少，所以，才显得阴气多。 如果换作老瞎子徐慎在场，恐怕立时便能发现，问题之下还有问题。 阳气，去了哪里？ 《易·乾》有云：“潜者，隐伏之名；龙者，变化之物，言天之自然之气，起于建子之月，阴气始盛，阳气潜在地下，故言，初九，潜龙也。” 这是对于自然现象中阴与阳的一段描述，此时此刻并非阴气最盛的建子月初九，而是阳气转盛的春分之后，即便就是蛟xue这种极阴之地，也断然不可能纯阴少阳。 事实上，不管是柳明堂，还是余封，之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此处是极阴之地，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被这地方地表那草木生长的假象所迷惑了。 草木生长便意味着此地不应该会缺乏阳气。 柳明堂和余封的出发于以往经验的判断没有错，段森敏锐发现得这地方第一层的问题也没有错，然而事实上，他们却都错了。 前者错在水平不够，后者错在没有深究。 那么，本不应该消失的阳气，究竟去了哪里？ 答案是，阳气被这整一座山，镇压在了地底之下。 或者说，它是被那一方小小的墓碑，封闭了上升的渠道。 那方墓碑已经立了整整六十六年，于是，阳气也被这山体镇压了整整六十六年。 不管六十六年前躺入棺材那个家伙原本的初衷是什么，他的固执终究还是败给了时间，心中的执念与愤恨，被经年的岁月打碎碾平，心中升起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他在棺材之中默默无声地呼喊了整整三年，然而风至雨去、人来人往，却并没有被察觉。 直到今天，段森出现了。 而且，段森亲手打开了那口棺材。 于是，棺材里面的那个人，终于在被孤独和寂寞折磨了整整六十六年之后死去，然而对于他来说，这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生。 向死而生。 只是，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了在自己死后，阴魂不散的一黑一白那两个煞星会亲至，于是，当初入棺之前因为谨慎而布置下的风水局，便在此时此刻派上了用场。 阴阳平衡，是天地至理。 每年，四方的阳气都会因为平衡的缘故，从四方涌动而来，然后，于建子之月沉入地下，便再也无法升起。 所以，此时此刻是整整六十六年的宣泄与喷发，那被压抑了半个多世纪的无声无形的愤怒，如烈火一般从地底烧到了地面，又如怒海一般疯狂地翻涌咆哮。 循着既定的轨迹，聚集于龙首，然后高昂地抬头。 这一切，都是凡胎rou眼所看不到的，可是，却无比凶险与炽烈。 眨眼之间，这一方天地便被仿佛无穷无尽的阳气所充斥，空气之中，弥漫着似乎随时都会被点燃的躁动，气温在以可怕而恐怖的趋势拔升。 “好热……”小智喃喃说出了两个字，下意识地松开了一颗扣子。 耗子突然有了一股子想要拼命往嘴巴里灌水的冲动，而且极为强烈。 胖子那盯着高空中段森的双眼，因为心中的烦躁和愤怒，仿佛时刻都会喷出火来。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的野草，似乎在呼吸之间便长高了些许，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棵倒垂柳的叶子，眨眼间变比之前翠绿了许多。 “呜哇！” 毫无征兆地，从高空之中传下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是那只黑色双头乌鸦的叫声。 视线中，段森的身体在高空中大幅度地左右摆动起来，紧接着，他的身形轨迹就仿佛被击中了引擎的老实轰炸机一般，开始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只是那圈子越来越小，看起来也越来越无力。 最后，终于以一个惊悚的弧线俯冲向了地面。 在段森的双手之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尾烟”。 那只黑色的双头乌鸦，仿佛是被无形的火焰给点找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羽毛，都向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胖子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猛地朝着段森坠落的方向飞奔过去，于间不容发之际，一双比平常人小腿还要粗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段森。 “啪嗒。” 那只先前强横无比的双头黑乌鸦，终于再也无力抓紧罗盘，惨然跌落在地。它全身上下冒出的黑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在地上不甘地扑腾着翅膀，却是再也飞不起来。 “我呸！蠢鸟！”胖子大骂一声，啐出一口唾沫，大脚丫子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呜哇……” 双头黑乌鸦有气无力却又郁闷不已地惨淡叫了一声。 “别管他们了，叫上小智和耗子，我们快逃，这地方不能再呆了。”段森喘着粗气道。 “好！” 胖子应了一声，并没有意识到段森话里面那个“们”字略显怪异，转头喊道：“小智、耗子，你们两个二货还能动弹不？没死就麻溜点赶紧过来！” “你个死胖子，咒谁死呢？你丫的，待会单挑！”小智远远骂了一句回来，不过脚下却没犹豫，和耗子两人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胖子将段森抗在肩上，身后跟着小智和耗子，四个人像逃难似的，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 当他们到达之前那小山包顶上的时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回头一望，胖子、小智和耗子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而段森，则是从胖子肩头站回了地面，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远处，那原本被当做风水宝地后来又成为杀师蛟xue的地方，在短短不到十分钟之内，发生了骇然的变化。 笼罩其间的翠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黄之色。 树叶黄了，野草黄了，所有本应该是绿色的植物，全部黄了。一片金黄之中，只有点点野山菊的杂色点缀其中。 山风打着卷吹落黄叶，将这一方山水染上了萧索的秋意。 怀抱于周遭那春色昂然的巍巍群山之间，遗世独立，仿若，它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