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会拍马屁的竹子
食无竹开业，前来捧场的客人也是重量级的，林卓迎来送往，忙得那叫一个脚打后脑勺，大半个县学来道贺都不用提，县令何举、钱师爷各方管事都来了个齐活儿，金百万的富商代表队都不太起眼，最后是哈洛带着一大堆衣着亮丽的侍从重礼前来，门口一唱名儿“僰人少族长哈洛公子到”，包括何大人在内的场面人都要起身给个面子，也算是别有一番威风。 熙熙攘攘已过，林卓和金凫招呼着来客入座，品尝食无竹的全竹宴，并向着前来道贺的人群许下两项庄严承诺，前来道贺的贵宾均可免费获得文士贵宾卡，凭此卡可优先预订雅座，享有八折优惠，并可充值升级为才子贵宾卡，另外，食无竹店内有各类竹石画作，若有翰墨高手补齐其中不足者，免费馈赠全竹宴一席。 不像前一世VIP满天飞，人民群众看都懒得看，现在这种东西乃是开天辟地第一遭，让坐中人物都是好颇为好奇，尤其是听说还可以充值升级之后，对手中式样古朴雅致的贵宾卡很是珍而重之，有那对自己画技挺有信心的，听说有白食可以吃，就开始琢磨起林卓的竹石卷轴，倒也是各得其所。 摆平了待客之类的事情，林卓并没有第一时间到最里面的雅间儿去，而是先到了一个小小的包间里，看到了独自一人在里面喝闷酒的哈洛。 “哈洛，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若是有兄弟能帮得上忙的，尽管直言。”林卓看着忧愁的哈洛问道，前几日请僰人帮忙弄些竹制品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 “林兄，并无甚大事，只是我父亲因族中事务前往叙府已久，至今仍未返回，族中又不甚太平，故此有些忧虑。” “如此，我可设法在何大人处为你打探一番……”林卓想了想，想到了刚进戎县时见到的那批跟僰人有冲突的外地商人，动动嘴唇，还是不太方便问别人族中的细节事务。 “也好，听闻府城无意多管我族中事，再落到戎县来，也未可知。”哈洛的压力看上去有点儿大。 “嗯，你且放心，我就不多陪你，先去那边儿照拂一二，看有无机会，跟何大人攀攀关系。”林卓深深地觉得，自己做蝇营狗苟的事情竟然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前世那个白嫩嫩的精神处男一去不复返了。 林卓来到食无竹最大的雅间儿，里面已然觥筹交错。何举、邓教谕以及县政府班子基本上都在这里，林卓忝为地主，对这些真正的VIP，自然要末座相陪。 不料，咱们林大才子刚刚坐下敬了一圈酒，屁股都没有坐热，就有人跳出来发难了。 “早就听闻县学的林童生，乃是个大才子，”这位听说是户房管事的老人家似乎很是不服，说个才子都是咬着压根儿说出来的，眼角还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邓教谕，“不过我看你这食无竹，画倒是随处都有……” “敢请前辈指点。”林卓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你要挑刺儿，明着来，别跟这儿阴阳怪气的。 “哈哈哈，才子嘛，理所当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你那红尘多可笑也不过是戏谑之作，未免上不得台面啊……”这位戎县的户部尚书有点儿来劲了，邓教谕的脸色也有点儿阴了。 “才子之称，晚生有愧，不过诗词之道，小子倒也略有所知，敢请大人命题。”林卓先软后硬，横穿大半个千年来睡明朝美眉，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滴。 “哦……”管事大人有些意外，老邓倒是挺沉得住气嘛，看我给你得意门生出上一丑，看你还坐得住不，“也好，这食无竹嘛，意境颇为可观，画作也是顶好的……”管事老头儿还先夸上一嘴，嗯，比前世针对人要讲究得多了，哎，文明流散啊。 “不过若是有诗作与之相得益彰，想来更佳，林贤侄以为如何？”言者谆谆，倒是一副长者姿态，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模样。 “大人所言极是，是晚生疏忽了。这便有所补救，尚请大人指教。” 旁边的老掌柜早就脚不沾地的飞跑出去，让人准备笔墨纸砚，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嚎叫，林大才子要作诗了，好一番卖力的人工宣传，比之于后世的病毒营销不遑多让。 这下子效果那是立竿见影，咱们戎县多少年没有人敢说自己要正正经经的作诗了，当得共襄盛举。 林卓这个雅间儿倒是没有人擅自闯入，只是门口层层叠叠的大头巾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儿的模样，可见戎县人民群众的饥渴潜藏已久。 笔墨纸砚备好，林卓略一思忖，便挥毫泼墨，可不再是在邓教谕面前老老实实的cao练馆阁体写制艺，而是王羲之行书字体，看上去飘逸遒劲，“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额，板桥兄，竹石一系以你为先，在下就不好意思了，惭愧惭愧。 “好，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以竹自喻，读书人亦当如此。”倒是何县令先出面大大的褒奖了一番。 “哈哈哈……”邓教谕看上去心情不错，很开心的拍拍林卓手臂，“不错，不错，林大才子嘛，实至名归。” “果然是难得的佳作……” “书法也是难得一见……” 旁边的县政府班子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围着林卓，把他给表彰成了一朵花儿。 “唔……算得是上品了……”被林卓在诗中写成“东南西北风”的户房管事大人看上去仍旧不太满意，或者说是不愿意低头。 “……嗯，林卓，你做得很对，即便诗画双绝，也不宜锋芒毕露……”邓教谕可不管他那许多，继续往林卓头上戴帽子。 “呵呵呵……”户房管事继续皮笑rou不笑，“林童生恐怕不只是谦虚吧，这番虑事周全也算是难得了。”看样子，他在暗指林卓故意作画不写诗就是在挖坑了，虑事周全，不如直接说他是心机boy的好。 “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邓教谕再次跳脚。 “哎……今日我等来此，乃是为食无竹开业庆贺，林贤侄果有才华，诗画皆属难得，比之于本县当年，亦是强得多了，哈哈哈……”何举是进士出身，年不过三十许，窝囊在戎县，也是胸中有块垒不平的人，这番话，一边算是盖住了宴席上的争端，一边也算是想到了自己遭遇的“东南西北风”。 “何大人此言差矣，”这话何举敢说，林卓却是不敢接，“大人心怀苍生，守牧万民，岂是诗词小道所能比，不过，林卓时常听闻大人勤政爱民事迹，多有触动，不如晚生勉力涂鸦一首，还请大人钧鉴。” 听到林卓这么说，门外正摇头晃脑在品评林卓上一首竹石的众多读书人，又再度瞪大了眼睛，这个，差距可以有，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但是你这样一首接一首的，反复碾压我们，真的好吗？我们也都还是祖国的花骨朵好不啦。 “哦……”何举眼睛里装进了些许光亮，有点儿小期待了，在一个文风不行的县里当老大就是这点儿最不爽，连个文雅点儿的马屁都听不着，“贤侄不必客气，你与凌儿乃是同窗，唤我一声世叔便可。” 林卓赶紧起身逊谢，“如此林卓不恭了，多谢世叔。” “你既已有佳作，且请写来，我等且看贤侄之急才。”何大人水平是有的，轻轻点明这是林卓的急智产物，要是过于露骨什么的，与本县没有关联，而且也是可以原谅的。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莫道蛮荒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额，板桥兄，一事不烦二主，您老多多海涵，惭愧，惭愧。 “写得好啊，正是道出了何大人的高贵人格和高尚品格……”旁边的县丞大人击节赞叹，说出来的赞颂台词，也让林卓好一阵亲切。 “写得好，何大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好一句一枝一叶总关情……正是何大人的真实写照啊……” …… 更多的人开始疯狂的击节赞叹，连门外的围观众都扑将进来传颂不已，马屁谀词潮涌而来，声东击西，夸着林卓的诗作，拍着何举大人的马屁，一拍两得，何乐而不为。 拍马屁大潮开始的时候，林卓就自动退居二线，好像没有他什么事儿似的，让何举大人一个人在圈儿中央感受那马屁神功的万丈荣光，文人当官，有个通病，那就是喜欢听好话，还喜欢听高级的好话，最喜欢听有境界的高级的好话，最好能够千古流传，今天林卓这首诗算是直接触到了他的所有兴奋点，也几乎可以实现他的所有愿望。 素来扮演忧郁高冷县太爷的何举何大人，被林卓这么大力度的深度狂撩，有些矜持不下去了，连“口嫌体正直”里面的“口嫌”都cosplay不出来，胡子都仿佛在不自觉的舞蹈。 当然，**************嘛，身体异常舒爽的何大人在频频谦逊之余，看向林卓的眼神分外慈祥。 林卓的两首诗让宴席进入了高潮，何举大人身体正在正直的当口儿，酒意也有些微醺，林卓果断上了两场大戏，先是自陈年幼，笔力不佳，食无竹招牌颇为寒酸，若是世叔有意，还请为此地改头换面。被吹捧得极为爽感的何大人也不推拒，少不得又是一番热热闹闹的写毛笔字，拍马屁，做牌匾的大戏。这个高潮刚过，看何大人吃饱喝足，颇有些意犹未尽，林卓又邀请何大人在酒楼内四方敬酒、与民同乐，何大人念叨着“疑是民间疾苦声”果断响应，因此，何大人就见到了他仕途以来的人生巅峰，所到之处，无数只酒杯朝他举过来，无数人都围着他旋转，无数人口口声声呼唤着他，感觉委实妙不可言。 何举大人沉醉在前世在常见不过的场面中，林卓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所有人都看到县太爷揽着林大才子的脖子一路走来，何大人持杯，林才子持壶，还不时窃窃私语，其中亲密处，不可胜言啊。 一番开业庆典，皆大欢喜，场面从盛大开始，到万众欢腾结束，正经八百的实现了开门红。 何举大人一摇三晃的上轿子离去，临走之前，给了林卓一个盖棺论定。 “贤侄乃我戎县才气菁华，务必潜心攻读，科举路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此乃我县中一株挺秀灵竹。” 何大人说完就拍屁股走人了，邓教谕在后面拍着林卓肩膀，连声称赞，“才华横溢，更难得人情练达，县学有你，老夫之大幸。” 说到得意处，抚须长笑。 一个须发尽白，一个青春年少，竟似出乎意料的和谐。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户房管事正欲上前找些不痛快，不料，身后从人附耳说了些什么，让他神色顿时严峻起来，恶狠狠地瞪了那对老少一眼，拂袖而去。 灵竹，哼，会拍马屁的竹子，何止是有灵，那都成了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