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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难得糊涂

    “咣!咣!咣!”

    晌午,三声铜锣在前边开道,一队兵马押解着六辆囚车行走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城军统领尹陌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带队,队伍两侧跟着四个官差一路上不断地高声呼喊道:“都听好了,这几个人今天早上擅闯新武候官邸,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经查实这几人都是魂宗陆一凡的余党,皇天厚土为鉴,堂堂圣域岂能容忍此等贼逆胡作非为,藐视王法?领皇陛下已经下令将此六人定为乱臣贼子,于七月初一在皇城门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官差口中所说这六名乱臣贼子正是今日清晨闯入韩府营救韩灵儿的纪原、谢云、蓝辰、郑晓五、殷喜和刘猛六人。其实今日苏邪知道自己和韩城要去尚文侯府赴宴,心中便已料定魂宗余孽定会借机潜入韩府营救韩灵儿,因此一大清早他故意带走韩城、东方宿、石天等人,但却将黑袍和兽域高手寂沧海、灵域高手萧柳依以及东华宫四仙尊暗中留在府中,苏邪本预料今日若有人前来的极有可能是陆一凡或者柳三刀,但却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捉住了纪原六人。上午躲在囚禁韩啸的房间内的人正是苏邪的亲信,黑袍。

    在黑袍和东华宫四仙尊这样的绝世高手面前,纪原等人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最终只能全部落在他们手中。后来韩城将此事禀告领皇,并将这段时间在金陵城诛杀朝中权贵和皇室亲族的罪名推到纪原等人头上,一来方便韩城交差,另一方面也可以彻底激起领皇对魂宗的诛灭之心。果不其然,领皇在一怒之下将纪原六人定为乱臣贼子,并让韩城亲自处死他们。韩城回来将此事告诉苏邪,商议之后苏邪决定将处死纪原等人的时间和他迎娶韩灵儿的时间定在同一天,双重压力之下他就不相信陆一凡不露面。之后韩城下令尹陌率兵押着纪原六人游街示众,其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将此事告知天下,逼陆一凡现身。

    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如今都聚满了百姓,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是最容易被愚弄和蒙蔽的,如今圣域上上下下都已经将陆一凡和魂宗弟子定性为十恶不赦的jian恶之徒,因此今日看到纪原六人困于囚车被游街示众,周围的百姓非但不知同情,反而还拍手称赞,更有甚者还拿起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东西狠狠的砸向囚车上的纪原六人。

    此刻纪原六人皆是已经受尽折磨,在韩府内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再三逼问陆一凡和其他魂宗之人的下落,但纪原六人果真是宁死不从,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鞭打的皮开rou绽,全身的骨头被打折了不知多少根,但仍旧只字未吐。任由韩府的护卫们使出了浑身解数,用上了所有的刑具,可依旧没能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半句有用的话。

    “他们就是魂宗的人啊?果然看上去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不像好人!”

    “就是,这几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无辜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没错,我就亲眼见过他们私闯民宅,杀了人家家里的男丁,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几十个人围着****了人家的姑娘和年轻女眷,那叫一个禽兽不如呦……”

    一时之间,围观的百姓中说什么的都有,谎话连篇的造谣生事是无知百姓的习惯,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男人煞有其事地向周围的人讲述着他“亲眼”所见到的陆一凡欺男霸女的恶劣事迹,周围的百姓听的简直快要入迷了,听的时候纷纷点头称是,听完之后一个个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陆一凡和魂宗的人杀了他们的亲爹似的。半昏半死的纪原六人被绑在囚车内,任由周围的无知百姓唾骂、吐口水、扔鸡蛋也没有半点反应。尹陌骑着高头大马一边用鞭子驱赶着挡在路前的百姓,一边大声喝道:“只许看,不许靠近!违者,按闹事罪抓起来!”

    “新武候好样的,能抓住这几个杀人魔头实在是大快人心!”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便又有人附和道:“就是,以后咱们在金陵城生活也不用担惊受怕的了。”旁边细眼薄嘴的年轻姑娘看着纪原几人,冷冷的说道:“这些禽兽就会祸害咱们未出阁的姑娘,现在新武候替咱们出了气,杀了他们替含冤而死的姐妹们报仇!”

    总而言之,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骂什么的都有。纪原几人好在是昏死过去了,如若是醒着的话就算是气怕是也要被活活气死了。

    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之中,一道瘦弱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最后面,目光呆滞地望着半死不活的纪原六人,两行清泪不禁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此人正是闻讯入城的玉楼。他原本在城外等着接应纪原他们,但却突然从出城的路人口中得知了此事,于是赶忙入城一探究竟,刚好看到了此刻的这一幕。玉楼低头快速将眼角的泪痕逝去,双拳紧紧的攥着骨节都因为用力多度而被攥的泛白。玉楼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他曾经弃武修文从未后悔过,但今天他却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为何当初不选择修武,而选择读书。

    “百无一用是书生……”玉楼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看着渐渐远去的囚车,玉楼猛然抬起头来,此刻在他的双眸之中所涌现的是一抹前所未有的坚不可摧与视死如归。玉楼将脑袋上的斗笠缓缓摘下,鬼使神差似的一步步地朝着街道尽头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二十步、五十步……

    不知不觉之间,玉楼的身影竟是出现在韩府的大门前,此刻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玉楼抬头看着高高悬挂着的“新武候府”四个大字,缩在袖中的拳头不禁再度攥紧了几分。

    毫不犹豫地轻哼一声,玉楼陡然抬脚走上台阶,他竟是自投罗网。

    “站住!什么人?”护卫拦住了玉楼的去路,喝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

    “我找韩城!”玉楼目不斜视的盯着府门之内影背墙上的山水泼墨,幽幽地说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祁玉楼来了。”

    护卫见到此人虽然衣衫邋遢但言行举止却是表现的颇为不俗,态度不卑不亢,当下也不敢怠慢,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稍后片刻。”之后便急匆匆地转身传命去了。

    片刻之后,韩城从府内风风火火的走了出来,一见到玉楼韩城先是面露惊诧,接着一抹难以掩饰地喜色浮现在他的眼角,拱手道:“果真是玉楼公子,在下韩城……”

    “带我去见苏邪。”不等韩城把话说完,玉楼便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知道有些事你做不了主,我要见苏邪。”

    韩城被玉楼这么一顶脸上多少有些难堪,他谨慎地左右环顾了一下,继而干笑道:“请随我来。”说罢,韩城便亲自领着玉楼消失在府门之内,门口只留下几个不明所以的护卫们一个个用惊讶的目光望向玉楼消失的方向,心中暗自揣测着此人的真正身份。

    穿房过院,几经辗转韩城带着玉楼径直来到桃花亭,这里是整座韩府中苏邪最喜的欢一处地方,平日里没事的时候苏邪也总喜欢在这里喝酒赏花。桃花落尽还有牡丹、芍药、茉莉可以供他赏玩,苏邪赏花就像欣赏美人一样,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怜爱与赏玩。远远地,玉楼就看到了坐在亭中饮酒的苏邪以及如钢枪一般站在亭子外的石天,当然亭中还少不了为苏邪斟酒抚琴的玉凤。不知怎的,刚刚未见到苏邪的时候玉楼就好像抱着同归于尽的心似的一往无前,但此刻苏邪近在咫尺他却莫名其妙地站住了脚步。

    “既然都来了,又何必止步不前?”苏邪目不斜视地笑望着桌上的一株牡丹花,淡淡地说道,“不是后悔了吧?”听到苏邪的话,玉凤不禁抬头朝亭外望来,当她看到玉楼的那一刻,一向心如止水地玉凤竟是出人意料地手腕一抖,倒了一半的美酒也随之倾洒出来一些。

    玉凤与玉楼本是姐弟,他们二人经历过形影不离的玩闹,也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夺位,更经历过你死我活的杀逃。但今时今日在这个地方,当下这种环境下,玉凤却是极不想看到玉楼。如今她已经得到了一切,之前的狠戾也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对亲情的留念。玉凤神色复杂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玉楼,但此刻玉楼似乎无心与她叙姐弟之情,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苏邪的身上。

    “玉楼公子,不如过来尝一尝我酿的芍药酒。”苏邪倒是显得颇为热情,那种打招呼的方式就好像他和玉楼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点也不像是恨不能将对方千刀万剐的仇人。

    事已至此玉楼也摒弃一切杂念,迈步走上桃花亭,当石天拦下他欲要搜身的时候,苏邪还为他说了一句好话,让石天顺利地放他入亭。对面而坐,玉凤眼神复杂地为玉楼斟了一杯酒,苏邪笑盈盈地望着玉楼,道:“桃花酒迷人,桂花酒醉人,这芍药酒却是熬人。”说着苏邪还朝着玉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他看着玉楼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方才笑问道:“如何?是不是熬人?”

    “是很熬人。”玉楼淡淡地回答道。

    “玉楼,你……”

    “玉凤啊!”不等玉凤插话,苏邪却是先一步抢话道,“难得今日我和玉楼公子有如此兴致,不如你为我二人抚琴一曲,以祝酒兴如何?”玉凤看了一眼苏邪,继而又转头看了一眼眼观鼻比关口口观心地玉楼,轻轻答应一声:“好……”

    “铮!”

    随着一身清脆婉转的琴声,袅袅柔音自桃花亭萦绕而出,令原本局促的氛围顿时变得清幽和谐了不少。

    “陆一凡是死是活?”伴随着琴声,苏邪缓缓开口问道。

    “不知道。”玉凤回答的倒也简单直接,“他现在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不同吗?”

    “他若死了你才会来,他若没死你应该不会来。”苏邪似笑非笑的回答道,“但现在陆一凡还没有死,你却是来了。”

    “嗯?”玉楼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地看向苏邪,“你怎知道?”

    “别急,我既然请你入亭喝酒,就不会再瞒你什么。”苏邪说罢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继而抬头对亭外的韩城说道,“韩兄,劳烦你把人带出来让玉楼公子看看吧。”

    听到苏邪的话,韩城当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他便又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被五花大绑满身是伤的人,程羿。

    “此人名叫程羿,北疆大将军,韩兄今天中午才从北疆带回来的。”苏邪淡笑着解释道,“陆一凡在北疆就是他放跑的,而且据他所说陆一凡现在应该就在……金陵城。”苏邪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玉楼,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他都不会放过,只可惜玉楼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一凡还没死。”玉楼脸色复杂地喃喃自语道,若是今天之前他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欣喜若狂,但此刻不知怎的就算想要高兴却是也高兴不起来。

    “此子贪功,这才放跑了陆一凡。”苏邪伸手轻轻一指程羿,吓得程羿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的话……我不信。”玉楼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道“不管一凡死没死,都与我今天来找你无关。”

    “哦?”苏邪闻言一愣,继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愿闻其详。你找我何故?”

    “我想求你……放了纪原他们几个……”

    “铮!”玉楼此话一出,玉凤的琴声也跟着出现了一个剧烈的波动。

    “为什么?”苏邪依旧心平气和,微笑着问道。

    “因为你要对付的人是陆一凡,不是他们。”玉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们其实本不用来金陵城,只是为了义气,为了报答陆一凡曾经对他们的大恩大德,所以才来。现在他们来过了,恩也就等于报过了,日后他们只会平平淡淡的生活,不会再成为你的麻烦。”

    “他们本来也不是我的麻烦。”苏邪笑道,说着苏邪缓缓地端起手中的酒杯,道,“杀与不杀,对我来说就如同这杯酒一样,可以喝也可以不喝,无关紧要。”

    “即是无关紧要,苏邪公子何不放他们一马?”玉楼道,“权当是为自己积德行善了。”

    苏邪默默地摇了摇头,道:“这杯酒我可以喝也可以不喝,但你若只以积德行善这种说辞来替我决定喝不喝酒,我不会听。除非你能给我一个不杀他们的理由。”

    “我的命。”玉楼突然说道,“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他们的命,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我若想给你添麻烦,势必会比他们几个加在一起还要难缠,你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

    “嘭!”当玉楼说出要用自己的命来换纪原六人的性命之时,玉凤手中的琴弦竟是突然崩断了,玉凤一脸震惊地望着玉楼,樱桃小口微微张着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苏邪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你能一个人来让我放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最起码你比陆一凡更有胆量。你说的对,你的命的确抵得上他们六个人的命。”

    “对我刚才所说的建议,你意下如何?”玉楼凝声问道。

    “我同意了。”苏邪点头道,可还不等玉楼开口接话,苏邪却是话锋一转,轻笑道,“我同意收下你自己送来的性命,但那六个人我不会放。”

    “苏邪,你……”

    “玉楼公子,遇事要懂得冷静,你的心已乱,所以做的事说的话都是乱的离谱,乱的愚不可及。”苏邪朗声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救出他们六个?难道就凭你的勇气?还是凭你的哀求?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会自寻死路,喝下你杯中的酒就跟着石天下去吧!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间上等的客房让你好好休息,清醒清醒脑袋。在我的印象中你没这么蠢,现在的你,让我很失望!”

    在玉凤略显惊慌的目光下,玉楼竟是对苏邪的讽刺置若罔闻一般,端起酒杯将一杯美酒送入腹中,接便转身一言不发地跟着石天离开了桃花亭。然而,就在玉楼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他的嘴角竟是突然扬起一抹轻松而苦涩的笑意。其实玉楼并不糊涂,而他之所以会自投罗网也并非真的奢求苏邪能放过纪原六人,而是究其根源还在玉楼自己,是他心中负担太重却又毫无回天之力,故而想要一死了之以谢天下。

    对如今境遇下的玉楼而言,随着纪原等人一起死,或许是他唯一能解脱内心痛苦的办法,因为玉楼已经……绝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