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前任裁判长
六年前 底密尔总部的某间课室内 “今天要讲的是这个人，安德鲁本特，有谁认识？”讲台上的黑袍讲师手拿一份报纸，边看边指着黑板问。 一个学生迅速举手回答道：“现任圣教宗教裁判所三大裁判长之一，九阶审判牧师，论个人实力位于教廷前五。”说罢他还为自己的迅速反应很自豪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另一名面无表情的学生。 讲师继续问：“那遇到他的处理方法是？” 先前回答的学生又立刻接道：“那当然是能跑就跑啦！明显打不过嘛！” “要是你已经站在他面前，逃跑的几率几乎为零呢？”讲师抬起埋在报纸中的脑袋，将凌厉的眼神投向那名学生。 这名学生一愣，支支吾吾地答道：“那……怎么着也搏一搏吧，毕竟逃跑几率还是有的。” 讲师将视线移开，转到了课室里的唯一的另一个学生上。这间阴暗的课室里，仅仅只有两个学生。被注视的另一名学生一头黑色短发，双眼炯炯有神，论上课专心程度，说他是底密尔最好的学生一点也不为过。他凝望着讲师的眼睛，沉吟片刻后答：“我会尽一切可能接近他，然后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尽可能地挖情报。” 讲师那翘动中的二郎腿停了下来，他盯着黑发学生说：“解释。” 黑发学生双手交叉在一起，手指在此起彼伏。他的反应时间跟先前那名学生一样快：“从逻辑学出发，安德鲁本特站在我面前这种情况的出现有两种可能。一，他主动找上我，这样的话我肯定跑不掉，与其浪费时间逃跑还不如看看有没有机会挖出点什么。二，我主动找他，这种情况就不说了，我都找他了，肯定不会自己跑。” …… 当年的羽芒就是那个率先发言的学生，后来老师对他的挖苦讽刺羽芒都忘了，毕竟老师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但是当初老师所认可的这个答案到现在羽芒还记得。 羽芒还记得，自己当时还在课堂上吵着说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让安德鲁本特站到自己面前的，保持安全距离是底密尔探员的基本功，对此自己还被老师扔了一盒粉笔作为教训。 但无论当初说过什么，现在情况就是这个情况，自己就站在安德鲁本特面前几米远的地方，讽刺的是这还是当初大喊一辈子都小心谨慎的自己送上去的结果。 不过老实说，传说中的裁判长也没有一脸凶相，反倒是一脸祥和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和皱起来的额头不无向众人展现着他的年老生活，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手拿鸟笼加茶壶散步的慈祥大爷穿上裁判所的袍子就能当他的替身了…… 羽芒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赶出去，没想到应翔天一句“大爷您今年几岁……哦不，好像应该说‘贵庚’比较有礼貌。”就把他稍稍冷静地大脑重新扔进了沸水中。 这位前任的裁判长一点架子也没有，只是将眼角的鱼尾纹几乎挤到了耳朵，略显干枯的嘴唇咧着说道：“年轻人确实是充满朝气啊！这一点舒明倒是要学一学，他平时倒是显得太过老成了。”这话说得羽芒真的觉得自己三观已经毁了一半了，“拜托，传说中的裁判长气势完全没有嘛。” 雷舒明咧咧嘴，然后拖了几把椅子给众人。当大家坐下来后，这位年迈的老人朝雷舒明点点头，随即将话题带进正轨：“我想我还是不要浪费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就不过多寒暄了。我先前已经从舒明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你是叫灵儿是吧？身为团长，你的观点尤为重要。我想知道，当时你为什么第一时间就作出撤退搬援兵这个举措呢？” 灵儿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这极其细微的变化连雷舒明都没捕捉到。她想了想，答道：“因为我们在落荫城的炼金研究所已经跟那个亡灵法师交过手了，交手结果是我和翔天两个人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本特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支羽毛笔，轻盈的羽毛笔已是在泛黄的薄纸上上下飞舞了。他边写边道：“原来如此，果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但是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能放心你的队员一个人跟他作战呢？身为团长不是应该身先士卒吗？怎么将队员直接暴露于劲敌的刀口之下呢？” 灵儿愣了半秒，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但头脑指挥自己的嘴闪电般作出了反应：“首先我的速度比翔天快，所以我去找救兵效率更高。其次我相信翔天能拖延那段时间，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能当团长肯定是要对队员负责的。”这个回答几乎天衣无缝。 本特瞄了一眼应翔天，应翔****他点点头表示认可灵儿的说法。 “看来你的队员还是挺信任你的，这样的团队很有希望！哎呀，扯远了。我想进一步知道那个亡灵法师的具体技能，这样就能进一步完善关于他的情报了。” 灵儿看了看应翔天，应翔天耸耸肩说：“我就知道他能放暗影箭，而且暗影箭打到人身上或者武器防具身上会对防御者造成精神伤害，我跟他对战的时候越打头越疼。还有，他会召唤骷髅随从，那些随从还打不死。” 本特将视线移到灵儿身上。灵儿摇摇头说道：“我知道的也大概跟翔天相似，估计您找守护骑士于晨曦谈一谈会比较好，他跟亡灵法师交过手，了解的情况应该比我们更多。” 老者点点头，低下头又写了写，然后埋着头写的时候忽然问道：“那这另一个小兄弟你对亡灵法师有什么看法？你应该跟亡灵法师交过手吧？” 羽芒双目一直在注视着本特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对老人的发问反应得特别快：“实际上我跟那个亡灵法师交手次数寥寥无几，尽管我们遇到他两次了，算下来我真正跟他开战也就只有在落荫城炼金研究所那一次，所以对他的了解也不算太多。” 本特那有些许浑浊的双眼让一直注视着它们的羽芒在回答结束的那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被一万根针刺穿一般，羽芒的后背一下子就渗出了冷汗。他不敢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这个动作被本特发现什么。 “这前任裁判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原来他一直在分析着我们，这眼神跟自己其中一名老师有的一拼，都是那么凌厉，却隐藏至深。”羽芒心道，神经也随之绷到了最紧。他开始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是一名前任裁判长”以此使自己一直保持警惕。 年迈的前任裁判长将视线又放回手里的小本本，这时他似有意也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小子你现在是几级？” “嗯？不是应该问几阶吗？”应翔天挠挠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貌似我最近提升到四阶了，刚才在圣者斗场那里的工作人员是这样说的。不过那时候我跟亡灵法师对战时还只是三阶的灵力水平。” 灵儿的眼珠快速地扫了一下身旁的应翔天，很快又望回安德鲁本特。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记录。房间就这样突然陷入寂静，唯一的声音只有本特手中的羽毛笔在枯黄的纸上留下的异常大声的“沙沙”声。 沉默半晌的羽芒抿抿嘴，闭上眼低下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四级。” 本特的羽毛笔突然停了半秒，然后他抬起头，双眼凝视着羽芒，右手食指与中指开始间断敲着红木桌面，随即说道：“你再说一遍？” 羽芒也抬起头，与本特四目相对，他的嘴唇再一次开启：“四级。” 灵儿能感受到，面前这个老人尽管还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流露，但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好像有点意思……”她心道。 老人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眼眶开始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如果房间里有窗户，他肯定会选择看窗户，可惜当初设计师为了提升秘密程度，整个宗教裁判所的房间都与外界隔绝。雷舒明也是有点措手不及，他根本没想到到前辈为何突然流泪，这在他加入宗教裁判所至今都没见过这一幕。 羽芒也是有点困惑，但面前毕竟是个可怕的强者，所以也只能夹着尾巴静待。灵儿已经在飞速思考着这两人的联系了，但她现有的情报还是不足以使她找出真相。 本特仰面半晌后，用右手抹了抹脸，这才重新看回羽芒。他盯着羽芒问：“你的老师怎么样了？” 羽芒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也是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起来。“您是指我的哪个老师？” 老人也是一滞，但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右手抓了抓头发，说：“我忘了你们一般有好几个老师。我问的是杨心羿，心羿兄。我已经接近十五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估计他早已不问世事，一心教学了吧？” 听到“杨心羿”三个字，羽芒的身躯为之一震，双眼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您……您认识杨老师？” “哈哈哈……没想到他教出来的小子也有脑袋短路的时候啊！暗中之针杨心羿，这鼎鼎大名谁人不识？何况你还在问圣教宗教裁判所的前任裁判长啊！你这家伙教出来的学生也就这个货色啊？啊哈哈哈……”本特突然无来由地大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就开始哽咽，“快……快说！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早就失去当年的锐气，已成为一只夹着尾巴的狗了？！” 羽芒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眼里也开始泛起光芒：“杨老师……他……他已在两年前离开人世了……” “啪”的一声敲桌子声在羽芒面前响起，却像是不能驱散他眼里的黯淡神色。老人的手从桌子上深陷下好几寸有余的坑里抽出来，一把抓住羽芒的衣领，园瞪的怒目猛地凑到羽芒面前，嘴里发出的像是嚼碎后吐出来的话语就像千针一般扎在羽芒的心上：“小子你说什么？你要是乱讲，信不信我把你永远留在这里，然后把你的头寄给那家伙！小子你一定是在乱讲……一定是的……” 雷舒明的嘴已经不知何时张得老大了，他心目中的裁判长形象此时竟然是一个眼眶里源源不断流着泪水的糟老头子，这些年来他在自己心目中建立的那个睿智果敢的形象开始逐渐崩塌。“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如果您现在把我杀了，不用您出马寄送，我自己自然而然会去找老师……”羽芒被身高两米有多的安德鲁本特提在半空，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满脸泪水的老人一把扔下羽芒，“扑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仰望着天花板，仿佛要看穿整座西斯廷圣塔，看到天上一般。他的嘴在轻轻颤抖着喃喃道：“你这老狗，竟然走了，肯定是主想要你去他身边，想要一个能言善辩的家伙给他老人家讲讲故事……哈哈哈，没想到第一局就被你偷了一分。” 本特的自言自语渐渐开始模糊不清，只有坐在他身旁的雷舒明才能勉强听见：“……不过第二局才刚刚开始啊，你有一个四级的小鬼，我也有一个五阶的家伙等着他……忘了跟你说，他可是教皇近侍了呢……哈哈……” 到后来他的声音谁都听不清了，众人就只能略带尴尬但也有点小好奇地看着面前哭泣的老人。这先前让羽芒畏惧不已的人，此刻突然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在天上听得见吗？老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