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

    在简之的带领下，队伍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抵达边关前赶上了蒙梧所带领的大部队。

    由于木生这次很可能会加入到大战中去，所以简之给她安排了个身份，前国师之弟子，他的师妹，精通奇门异术，好方便木生在之后的战事中施展法术而不必遮掩。

    前国师在渊国是个神袛般的存在，无人敢质疑其能，木生顶着其弟子之名，因此也受到了极高的待遇，即使不甚懂，众将军们议事也会邀她加入。

    到达边关时，距离胡军攻城已有三日了，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众多，守城的兵将已经死伤过半，不过好在边关守城的将军赵涸也是骁勇有谋之士，深得五世赏识，在他的带领下，凭借边关有利的地势，将士们殊死抵抗，在胡军猛烈的攻势下，城池并没有丢。

    三十万大军赶到后，胡军来势汹汹的攻城反倒消停了，已有两日未有动静了。

    虽然蒙将军接到的圣旨是攻城略地，直取夷川，但千里行军，难免劳顿，遂，抵达的第一天只是命令士兵们安营扎寨，并且犒赏了殊死抵抗的守城将士。

    木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阵势，三十多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排列整齐，连到天边，看也看不见头。

    当木生看到仅仅两万人的一支队伍cao练时，就已经被这支队伍的气势震撼到了，整齐的喊杀声、利落的斩杀动作、骁勇的军人士气，只觉这样一支队伍定能在战场是无往不利。

    兵者，诡道也。木生作为渊国大军唯一能与那妖人抗衡之人，所以简之并不想让木生的能力过早的暴露，故而只是让木生像之前在母江县那般，从边关的鸟儿那打探些消息。

    两军交战，若有一方有内jian通风报信，则可无往不利，但此前胡国妖人已将军中细作尽数揪出，不然也不会致使大军赶到边关的时间晚了3日之久。而木生既有与鸟**流之能，何不加以利用，使一鸟一兽皆可成为渊国的眼睛，于暗中关注胡军的动向。如此一来，即便那妖人再怎厉害，也料想不到飞在天上的鸟，扑在草里的虫皆为渊国所用。

    诚然简之此举十分明智，寅时七刻，这个季节昼夜交替前最黑暗的时候，本就昏暗的月亮被乌云迅速遮住，风也跟着骤起，空旷的战场，黑的不见五指，风呼啸声如同鹤唳。

    一行十几人的小队悄悄潜入，借着夜色隐藏身形，凭着风声遮盖响动，竟多次躲开了巡夜的士兵，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了渊国大营的后方。

    为首的黑衣人小声说了句：“散。”

    只见十几个黑衣人向各个方向四散开来。

    但方才散开，便被包围了，在火把的照亮下，十几名黑衣人的身影清晰起来。由于被突然现身的渊兵包围，这些黑衣人渐渐的往后退，便又回到散开的地点，围成了一圈。

    眼见事情败露，黑衣人纷纷拔出武器，即便寡不敌众，但他们是国家最英勇的将士，就算死，也要死的尊严。

    “铛铛”打斗声起，十几名黑衣人后背相依，靠作一团，誓死抵抗着，但最终双拳难敌四手，等待他们的只有失败。

    待黑衣人或死或被擒住之后，木生才从简之身后走出，她面色看上去极差，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下意识的避开地上那一滩滩血迹，跟着简之来到被俘的黑衣人近前。

    其实早在这些人从敌营中潜出时，木生便已知晓，这还多亏了简之授意她以当地的鸟兽为眼线。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木生娇小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原本无忧无虑的眼神中闪烁着惊悸，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她吗？要是她没有告诉简之，这些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

    简之自然是看出了木生的不安，想也知道，五世将她养的极好，即便多次让她暗中协助查案，但却从未让她见过血淋淋的杀人场面，甚至有次他希望木生到死牢装鬼吓一个要犯时，也被五世借口那要犯狡猾，木生即便仿了死者的样貌，也未必能唬住那犯人给拦下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五世根本是不想让木生进那阴森又戾气的死牢，甚至有时候他在想，五世究竟将木生看做什么？妖精？可以利用的棋子？还是一手带大的孩子？

    “莫要多想了，如若今日这些人不死，那么死的就会是成千上万倍的我军士兵。”简之开口安慰道。

    木生回望着他，依旧不语，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

    简之上前开始搜查起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从刚刚那些黑衣人誓死一搏来看，连死都不怕，普通的询问恐怕是问不出什么的？所以即便有些活着被俘的，他也懒得去问，反而是翻动起那些死人的尸体。

    这些人身上都背着如成年男子手臂粗的竹筒，简之将竹筒打开，放在鼻尖一闻，与身边的年轻校尉道：“是火油。”

    紧接着又有士兵在死尸身上搜出了火石与黄符。

    “火增符。”简之接过那用黄绸写的符咒，眉心泛起了凝重，他虽不懂方士之术，但在师父身边时，他曾在一幅玄黄异术的绸布卷轴上见过一摸一样的符咒。

    而当木生听到火增符那三个字时身子不禁也跟着一震，她本是树木，最怕的自然是火，虽说如今她已修炼成精怪，一般的火伤不了她，但这火增符她是听老王八提起过的，此符入火，则不论原来的火情大小，瞬间便可化作滔天火势，届时即便她法力再高，也难逃那漫天而来的大火。

    简之将那黄符迅速收入袖中，避免触到一丝火星。而后言道：“常校尉，胡军之中恐怕也有能人异士，刚刚那符咒名曰火增符，顾名思义，入小火也可化作吞天火龙，加之今夜本风势不大，然却猝然骤起，想来胡军是想来个前方火烧敌营，后方趁乱攻城，眼下纵火的暗卫已至，只怕大批的胡军也快开始攻城了。”

    看到那些被俘的黑衣人脸上浮现出的大惊之色，被唤作常校尉的将士便知道军师的猜测十之**言中了，再过些许时刻，胡军只怕就要攻城了，遂立刻传下两道命令：一、将猜测立刻禀报给帅帐中的大将军蒙梧；二、传令下去，三军戒备！

    一时间，渊军进入了全军戒备的状态。

    处理好一切，简之隔着衣袖摩搓着那张火增符，今夜潜入已经用上了邪术，估么一会儿攻城那妖人也定会参与。

    而胡国乃蛮夷之地，胡人身型壮硕，民风骁勇，但不善迂回诡道的兵家战术，所以真刀实枪的征战，已蒙将军的本事战胜胡军不在话下，但那妖人要是参战就不同了。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木生的此番随行。

    简之走向木生，轻声问道：“等下胡军攻城，木生，你可害怕？”

    木生那一对带着迷惘的双眸看向他，又看了看地上的斑斑血迹，一时心中复杂，她应该是怕的，那么多人，混乱的厮杀，刀戟捅入胸膛，鲜血在沙场上飞溅。那是人的鲜血，散发着异香的鲜血，可以让妖灵变得戾煞的鲜血……

    久久得不到木生的回答，简之从她的面色也能猜出她的心境，但他却没有安慰，而是冷淡开口：“木生，你不能害怕，你害怕不起！”

    木生被他的话震惊住。

    “你可知胡国三年前就开始筹谋这场战争了，母江的水患就是为了削弱我大渊的国力，而今又举兵来犯，来势汹汹，那妖人届时必定参战，陛下派来的三十万大军几乎是调动了大半渊国的兵力，要是此战全军覆没，胡军攻入，剩下的十几万禁军根本不足以抵挡，到时……”

    “我明白，你不必再说了！”木生突然打断他的话，在凛冽的寒风里，她竟然露出了一抹坚定的笑容，“你放心，若是那妖人在战时对我军行妖术，我定不遗余力阻挡。”

    刚刚那是她第一次见血，第一次见到非自然的生命消逝，那画面对她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竟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当中，但现下简之的话又让她想起了临行前她对五世承诺，她不会让那妖人得逞的，她要帮他，帮他一起守护他的国家，竭尽全力，不惧所有，无论对错。

    仿佛在那一刻，冷风下，她发丝飞扬，嘴角绽放着坚定的笑容，简之只觉得那一刻起，她不再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