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四史经国
听莲还有些磕磕绊绊，沈卿月却已经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已经不必再问了。她的眉头微微上扬，远山黛如同黛青色的一脉山峦，连绵起伏不知蜿蜒何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总有一日是要为你讨回公道的。” “王妃，翁主想要责罚奴婢，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妃万万不可因为奴婢就和翁主起了冲突。”听莲一听顿时急了，“彭城翁主虽然不是庆太妃的亲生女儿，但却是她兄长唯一的遗孤，一直带在身边教养的，王妃从前不是也说了，不要和彭城翁主计较么。” 从前……沈卿月冷冷哼了一声，从前不过是因为顾念着孟鹤轩罢了，如今她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沈卿月，连孟鹤轩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是，又怎么会将彭城看在眼中。 “区区一个翁主罢了，就算得罪了又如何，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有计较。”沈卿月却不想和听莲说下去，这丫头自然是忠心耿耿，只是毕竟养在深闺，跟着自己这样一个主子，做丫鬟的都瑟缩仁慈了些。 “是。”知道再劝也没用，听莲只好叹了一口气，“王妃忙了一天了，可要歇一会儿？” “这外头乱糟糟的，谁能真的休息？”沈卿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去拿几本书来，我随意翻一翻就是。” 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难得有时间安心看几本书。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不过是别人七嘴八舌拼凑出来的，如今当真闲下来了，便想着好歹了解一下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一听沈卿月想要看书，听莲越发是松了一口气。沈卿月要是安安静静待在王府里，那真是再好没有了。上次她偷偷溜出王府，还不让自己跟在身边，听莲当真是吓得几乎说不话来。 沈卿月安静的窝在书房里翻着书，四史经国，如同她所处的时代那本史记一样。春秋一笔总是无情，但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是浩浩荡荡几千年的历史了。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一时间竟然忘了时间，一直到听莲在门外轻轻叩门，她这才惊醒过来，抬头看，这才发现外头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在天边翻滚，映衬得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王妃，是到用膳的时候了。”听莲推开门走进，见沈卿月坐在贵妃榻上，一派雍然模样，“王爷方才传了话来，说他今日要入宫给皇上请安，恐怕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让王妃不必等了。” 沈卿月垂眸，将手中的书卷轻轻合上了放在一边，这才慢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就用膳吧。”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暗暗疑虑起来。孟鹤轩身上的伤还未好，好端端怎么会进宫去了？这京都重地，他有伤在身的事情，恐怕瞒过别人容易，到底是骗不过皇帝的。 皇帝……沈卿月想着方才看过的那本四史经国，一时间倒有几分愣住了。 当今圣上，说起来和沈卿月的关系倒是十分亲近，真要是按亲疏远近喊起来，沈卿月是要叫皇帝一声表哥的。作为姑母嫡亲的长子，当今圣上是名正言顺要登基称帝的。孟鹤轩手握重兵，虽说是皇帝的亲弟弟，但是如今放眼看过去，皇帝总共有六位兄弟，如今还能在王位上安享荣华富贵的，可就只有寥寥两三个而已了。 更别说是以王爷之尊还真的在朝廷之中手握实权的，恐怕就只有端清王一位了。他少年时候就跟随在先帝身边南征北讨，比起寻常皇子对龙椅明争暗斗的热情，孟鹤轩好像除了跟随在先帝身边之外，掌控了几十万大军之外，竟然对皇位好似全无兴趣。否则当日先帝驾崩，明王趁机控制了京都守卫试图逼宫，孟鹤轩不会立刻引皇宫御林军出战，擒拿反贼，并且当即处死了明王，以圣旨名正言顺拥立了当今圣上登基。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从前的拥立之宫，当今圣上对自己这个弟弟可谓是十分信任。孟鹤轩虽然因为养伤的缘故回到帝都，但是他娶的是皇太后的侄女，手中依然兵权在握，皇帝更是时常召他入宫陪伴。这样的盛宠，简直叫人瞠目结舌。 不过若非如此，照理说本该在后宫之中颐养天年，至死也要在皇太后身边侍奉的庆太妃，要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实在争气，恐怕还没办法从皇宫里搬到了端清王府之中安享晚年。 仔仔细细看完了大半本四史经国，沈卿月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又了解了几分。只不过这么一想，再想起孟鹤轩那张冷冰冰的脸，沈卿月却又有些异样的情绪了。 功高盖主，这四个字，只有蠢人听了才会洋洋得意。真正的聪明人，只怕一听见就要后背发麻。当年先帝年幼，皇太后锤炼听政长达十年之久。之后先帝弱冠之年，太后大政奉还，一时间竟然抽身的干干净净。而与此同时，三年后孟鹤轩回到京都疗养，皇帝身边已经有了一大批贤臣武将，就连等闲不下珈蓝白塔的凝光也开始插手帝都中诡谲的政治风波。 沈卿月越想越是觉得胸口发闷，她从前就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但身处国家机关的核心，就算不过是一枚被人摆弄的棋子，她也比普通人知道，权力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而由权力所引发的细微动荡，一旦被人掌控，层层传递下去，都有可能酝酿成灭顶之灾。 “王妃您怎么了？”听莲喊了一声，沈卿月的手指僵在书卷上，她本来轻松的神色，此刻却乌云密布，仿佛随时要降临一场倾盆大雨似的。 “没事，就是看书看久了，有些头晕而已。”沈卿月当然不会和听莲说这些，她刚才想的那些事，只怕对说都不能说起，否则别人不知道，她的命可能也是活不了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