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妖人阴谋
我在与他隔着两丈的地方停下脚步。 如墨长发垂如流瀑,时而随风而动,反添几分闲适;曦光为他的脸廓镀上金黄,不染纤尘,温润如玉。 他仍旧笑着,朝我伸出手来。 其实按常理来讲,这种气氛真真是极好的。可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 看他摆了许久伸手的姿势,手臂有些发抖,笑容有点僵硬,我终于忍不住往天上望去:“妖君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妖君如此燃烧妖力来发光,怕是于阁下身体有损。” 帝君他老人家终于维持不得伸手的姿势,不留神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一跤。我那些个不染纤尘、温润如玉……真是幻灭。 果不其然,上头的人收去光亮,整个妖界一下子暗了不少,更无法如方才那般尽赏桃花风姿。楚月悠悠飘下,背后看了我一眼,转而对帝君道:“这个交易,我的筹码给了。” 帝君站稳道:“放心,我会帮你。虽然闹得四不像……也多谢了。” 楚月眸光柔软下来:“应是我谢你才对。”又道:“你们聊罢,我去看看鎏儿的功课。” 似懂非懂,有点难懂,他们在说什么? 待到楚月离开,我在心底稍微心疼了一下作业没写的桃子,迎着帝君走上前去:“帝君,你们这是做了什么……交易?” 帝君坦诚道:“我让他给我发光制出气氛,三日后助他搬离整个贪狼妖界。”怅然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可惜红红你太精明,气氛全给你毁了。” 听到这种毫不符合我想法的事,我不由一怔,继而抓住他衣袖,忙问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你看他容姿绝色追过去,就是为了让他给你塑造气氛?”这俩事没有半点逻辑联系好吧! 他高深地摇头:“非也。我是确觉得他好看,去请教衣着搭配和绾发之法。”殷勤地指指自个衣服,“你觉得怎样?” 帝君他老人家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此种风格确与楚月相去不远,尽显男子身形的高挑修长,稍稍昂头挺胸便极尽高冷霸气之色。当然,妖君楚月正如高天孤月,穿着是霸气,帝君他现下一脸星星眼望着我,这么穿着哪来的霸气……傻气。 不过,从远处看,还不是墨蓝色一团。 说到底,帝君他老人家根本没有对那个冰块一见钟情,本仙君的自由之梦终究是破灭了。 我颓然地踢了一把石子:“九千妖界时常移动我知道。可那冰块是妖界之君,为何自己搬不动,还要你帮忙搬妖界?” 他无奈摊手:“此事我也不知。听闻是搬去更加富饶之地,如此也权当做回好事。” 本仙君无言再对,走去摸了摸枯树。其实方才我一眼便已看出,那桃花开放之景不过幻象,妖界所在之此地一没风、二没光、三没水,能长出根草都是奇迹。摸着摸着,不由心生感慨:“人界有丰饶水土,仙门有天光神器,连魔界都自有一方安定之处,可这世间飘荡的九千妖界,却是什么都没有。运气好,到一个有水有土有光的地方;运气不好,只能如这贪狼妖界般暗无天日。六界众生本无尊卑贵贱之分,奈何,这天道向来不公。” 帝君斜眼瞧我:“你三年没碰道法,竟还说得出此等道理。” 本仙君膝盖中了一箭。 扶萧那大混账也忒不是个东西,竟把我的丑事捅给帝君,三年没碰道法……没碰就没碰!古往今来有这么助攻磨合感情的? 我扶着膝盖颤颤站起:“咳,老了,老了,时间积淀下来的东西而已。” 他不知何时闪过来,温柔托起我手:“我的红红怎会老,红红永远像现在这般年轻。” 我被从牙齿酸到脚后跟。幸好早已被他酸习惯,还能站稳。 本仙君缓过气来,正欲再说些什么,帝君忽伸出一手捂住我口,连拖带拽挪到树后按着坐下。 我惊恐万分,正要一脚踹他,他却凑上脸来低声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本仙君大怒。人来又如何,我又不是在这偷情! 奈何帝君将我嘴捂得死,无论怎么折腾,本仙君除了呜呜哇哇还是什么都叫不出。帝君仰脖子瞧着外头情况,抽空埋下头来对我道:“来人不对,你莫出声。” 我皱皱眉头,听话稍稍安静下来。 不过须臾,方才我立足的方向已有窸窸窣窣的衣袍声。本仙君伸脖子一看,虽看不清容貌,却也依稀辨得出那是个单薄的女子身影,身形甚至还有几分眼熟。 女子在原地驻足犹豫片刻,快步离去。 须知这枯树林不是普通的枯树林。大路又弯又绕,绕的正是这一大片枯树林。就是说,此树林乃小道近路也。 “是小宛。”帝君的定义很明确。 本仙君受惊不小:“你莫唬我。小宛姑娘不是入云楼的姑娘么,而且……此地是妖界,她却确确实实是个凡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他弹了弹我的额头:“就你那三年没碰过道法的过时修为,能晓得什么。”语重心长道:“此人虽是凡人,身上却有股死灵煞气,怕是手底下有不少亡魂。”再按住我双肩认真道:“这种煞气类似魔气,是以我才能及时察觉,在入云楼时将其扣留身边。而且此番打探才发觉,这位妖君楚月身上,也有些许相同的煞气。” 本仙君顿觉脑中一阵轰然,脊梁冒出森森冷汗,抓紧了问最可能的推测:“他……他们联手害人?” 帝君一挑眉梢:“不然呢?莫非红红以为,白岳仙门在陈州设下仙障是没事找事?” 我这百年来大多时候只顾修行,根本懒得去管仙妖之争的小事,对妖了解不多。且因清风涧里遍布的妖怪全数纯良和善,所以并不排斥,反倒忘了,妖类为祸之事也不鲜! 事态紧急,我急得一把揪住帝君衣襟:“那我们可要现在去除妖?” 帝君欠抽一笑,摇头:“楚月是妖君,小宛却是凡人,一个凡人助妖君害人,里头怕是有不少内情猫腻。更何况,这只是我的推断,万一冤枉了人家可怎么好?本君可是怜香惜玉的。”
我晓得,你可是色心不改的。 他牵住我手将我拉起:“走罢,咱们去瞧瞧这对人妖苦恋的有情人。” 本仙君近日对帝君牢sao颇多,以为他只求个情情爱爱,其余什么都不管,原是我错得离谱。他到底是紫微帝君,秋毫明察,忒精明;嫉恶扬善,忒仁心。 到贪狼宫城时已是入夜时分,整个妖界更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同帝君两个神仙进宫没半点压力,隐匿身形气息,看准一处宫墙,一跃起一落地,完美。 我俩直取那个还亮着灯的、看起来最恢弘的宫室,穿墙而入。 有三个人。或者确切些说,是一人二妖。 白发紫衣的妖君支臂坐在上座,面色疲惫而愤怒,连银白长发都隐隐现出妖光。 桃子万分委屈地跪在阶下,不敢哭出声,时不时拿袖揩把泪花子。 至于小宛姑娘么,正默立在一旁当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为何又不写功课?” “这个月你写了几次功课?” “我讲的你不听,我布置的你也不做,法术不想学了是么?!” “一个男子汉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楚月的话一句比一句严厉,桃子的哭一声比一声响亮。 楚月听这哭听得眉头越来越拧,最后干脆拍座起身:“孽障!”右手妖光凝聚,好家伙,一根碗底粗的铁棒子,妖族的教育理念委实凶猛。 小宛看不下去,赶紧去拦:“君上莫急。少君年纪尚小,顽劣些也实属正常……” 楚月目光向来冰冷,这次还隐着滔天怒火:“我像他这么大时,已是梦结四阶。他如今才凝丹三阶,日后万一我……他如何服众?” “哇——” 努力藏着掖着的泪水终于决堤,桃子满脸水泽,哭得本仙君心窝子直疼。 “哥哥是冰属性天灵根,是难得的天才……可我呢?我只是个四灵根,一个废物……我什么都学不了,学了也不会用……明明、明明贪狼界有哥哥就够了,我只是一个废物……你们既然这么讨厌废物,讨厌我,那直接杀了我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