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选择
连慕臣随意地轻笑,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 “我娘的人已经不在了,谈论这些有意义吗?你抛弃与否,她都已经听不到你的解释了。” 连慕臣这句话直戳夏侯靳臣心窝,他心中似被刀子刺入,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他与莲儿已经阴阳两隔,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但正因为莲儿已经不在了,他更有责任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他想让他们的孩子承认他。 念此,他下定了决心,猛然抽出腰间的随身佩剑,递给了连慕臣。连慕臣蹙眉望向那把剑,有些疑惑不解。 “这是做什么?” “这个给你,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发泄出来。” 夏侯靳臣见连慕臣不动,上前几步想硬塞进他手里,未料他竟疾步后退,凝眉摇了摇头。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望着连慕臣黑亮的眼眸,夏侯靳臣微沉吟,而后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 “会。” 即使重来几万次,他也不会为了追逐儿女私情,置边境的百姓于不顾。他是一名将军,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将军。 “那我就没什么好原谅你的了。” 连慕臣说完后,转身一步步地往门外走,脸上是漠然的神色。 即便时间倒退,没有任何事情会改变,夏侯靳臣的意思是做出这个选择,他不后悔。也对,家国之间,夏侯靳臣永远会选择国。连慕臣低头释然笑笑,忽然有些了然,在心中暗道:娘,我终于懂您为什么不怨他了,因为您爱的也正是这样的他。 夏侯靳臣看着连慕臣慢慢走远,有些颓然地垂下头,望向那墓碑。 “莲儿……我太没用了……”他怎么能当着臣儿的面还那样说,但是……他真的没有办法说谎,特别是对臣儿说谎,他做不到。 翌日,众人前来苍莲的坟前祭拜时,发现夏侯靳臣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地靠在墓碑上睡着了。夏侯流冽见状,与南盈萱对视一眼,快步走到夏侯靳臣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王叔……王叔……” 夏侯靳臣闻声悠悠地转醒过来,睁着迷朦的双眼似梦似醒地应了声:“嗯……” 晨间的风吹来,夏侯靳臣周围浓烈的酒味四散开来,夏侯流冽蹙眉,转头望向呆呆望着他们的南盈萱。 “萱儿,你走远一些。”虽然她害喜的症状已经好多了,但他仍然怕她闻了难受。 “哦……”南盈萱怔怔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后退几步。看着徐又白与云时帮夏侯流冽试图将醉得瘫软的夏侯靳臣扶起来,未料刚提起他的身子,他便猛然挣脱,并死死地用双臂环保住苍莲的墓碑。 “我不走!我要跟莲儿在一起……” 夏侯靳臣说完,脸还在冰冷的墓碑侧眷恋地蹭了蹭。夏侯流冽望着他那模样,有些神伤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似乎他每次看到王叔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是因为苍莲。 “就让他在那儿吧。” 连慕臣淡淡出声,那平静的面容让人瞧不出情绪。夏侯流冽顿了一会儿,缓步走下,南盈萱见他走来,想迎上去却被他摆手止住了步伐。 “爷?”她有些疑惑。 “我身上沾了些酒味,你先别过来。” “哦……” 南盈萱虽极不情愿,但也只好听话地站在原地。 连慕臣漠然地望了夏侯靳臣一会儿,上前几步,掀袍跪下,南盈萱与余妃雪见状也连忙跟着他跪下。三人一同在苍莲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又举起酒杯一同在她坟前洒下一杯酒。就那么跪了一会儿后,连慕臣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余妃雪有些担心,也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南盈萱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喟叹一声,顺着夏侯流冽搀扶的手慢慢站起来。 以往师父的忌日,他们都要在坟前与师父说上许久的话,往往都是从天亮说到天黑才不舍地离去,唯独今日,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师兄就走了。 夏侯流冽替她拍拍膝上沾染的泥土,见她怅然若失的模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她垂眸摇了摇头,复又望向与师父墓碑相偎相依的夏侯靳臣,心中滑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痛楚,鼻子突然地就酸了。 师父绝不是一个守着回忆,因为有个人也与她一般念念不忘,但他们却再也没有相聚的机会了。 夏侯流冽看她抿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拥着她的身躯,将她带出了那个小院子。 “你怎么了?嗯?” 两人在院外站定,夏侯流冽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 “爷……我可以不说话吗……” 她的目光中有殷切的哀求,他摸摸她的头,微微颔首。 “可以。” “谢谢爷。” 他对她温柔地笑笑,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他知道她一定是难受了,但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必逼她,等到她想说的时候,她自然就会说出来。而他现在,只需要陪着她就好。 余妃雪追上连慕臣后,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只见他拐了几个弯,走到了苍莲的处所,推门而入。 一切摆设仍旧保持着苍莲在世时的模样,每日会有宫人到此打扫,就像这间房一直有人住一般。 余妃雪看着连慕臣在榻上落座,在桌面摆上棋盘,便也走到连慕臣对面坐下。连慕臣抬眸瞥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掷一枚白子在棋盘中央。 余妃雪突然有些悲伤,拿起黑子与他对弈。 师父生前最喜欢下棋了……她能感觉到连慕臣平静的面容下含着巨大的悲痛,这令她心中的钝痛之感逐渐清晰。 她,萱萱和师兄,他们三人自懂事起就想知道那个伤师父至深的男人究竟是谁,而且他们觉得师父嘴上说着她不怨也不恨,但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那只是安慰他们的说辞。 师父可是白白等了他一辈子,怎么可能不怨也不恨呢?但在接触过他们两人的爱情后,她相信师兄和萱萱也与自己一样幡然醒悟。 师父是真的不恨他,也不怨他。 师父只是对他放弃了他们的爱情感到伤心,但师父并不觉得夏侯靳臣做了错的选择。 余妃雪抬眸深深地凝望连慕臣,郁闷地叹息一声。是他们三人太小、太懵懂了,那时候不成熟的想法在心里生了根,让他们一直以为他们是正义的使者,要为师父付出的一切讨回公道。
但这场爱情本就是师父与夏侯靳臣的事,他们又有什么立场去评判呢。所以……余妃雪缓缓落下一枚黑子,黯然神伤地看着棋盘上杂乱的局势。 师兄大概也在为此纠结吧……师父既然能留一封信言明他的身世,一定也是希望他认回王叔的。师兄也明白师父的想法,只是他还在抗拒着罢了…… 是夜,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华散落在山间,照亮了一树一树的黑暗,还山间万物一片微弱的光明。夏侯流冽与南盈萱坐在崖壁悬空的一块空地上,并肩望着夜空。 与他一起在这里看一次星星,一直都是南盈萱的愿望,在前几日在王府时,南盈萱便央着他答应了此事,但今日在苍莲坟前发生的事让南盈萱一直都郁郁寡欢,将此事都忘了。夏侯流冽却记着,替她穿了厚厚的几件衣服后,带着她跃了上来。 南盈萱郁闷的心情因夏侯流冽的这个小举动消散了几分,虽然今日夜空中的星星不多,但已经让南盈萱很满足了。 “谢谢爷……” 她的娇躯被他用披风裹在怀里,仰头望着他,嘴角扯出如月牙般浅浅的笑意。 “嗯……”夏侯流冽拥紧了她,将她牢牢地锁在怀里,“不许乱动!待会儿进了风……” 他今天听连嫣说了,上一次她染上风,便是在这里吹了一夜的风的缘故。现在要小心一些。 “冷吗?” “不冷。” 南盈萱窝在他温暖的怀里,舒服得想闭上眼。 “爷……我觉得自己比师父幸运很多很多……” “嗯?” 夏侯流冽蹭蹭她的脸颊,温柔地低声道。她就那样闭着眼,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小时候,我们三个都对师父那段幽秘往事极度好奇,但师父却总愿意与我多说一些,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她缓缓睁开眼,定定地凝望着高悬在夜空那一道如船儿般的弯月,“因为她觉得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江湖女子……爱上的都是皇家的子弟……看起来似乎注定是一场悲剧……所以……”她猛地抓住他的手,目光中含着灼人的火苗,“虽然这样说似乎很自私,但我真的很感激你身上的蛊毒……不然我根本没有靠近你的机会……” 她那认真的模样莫名地让他心疼,他低下头,吻上她的樱唇,缠绵了一会儿,复又柔情似水地望着她。 “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中含着些惋惜,让南盈萱微微一悸,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算那时我出现了也没有用的。” “为什么?” “那时你身旁有别人,依你的性格,就算我那时出现,你也不会轻易地就移情别恋的。” 那样她就会失去了先机,所以她就一直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了解他,更贴合他的喜好,再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这样,才有可能吸引到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