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江氏一族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心第一次正视我，他眼中的光芒，沉稳的，内敛的，却和江绫一样明亮而透彻。 我闭口不语，只将衣服系好，伤口已经愈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们是魔灵，他们知道如何会让魔灵受伤。”江心试着去拨了一拨篝火，再次投来审视的目光，“而你是一个不死的魔灵。” “魔灵有魔灵的特殊，百鬼不侵，一个不死的魔灵，又有什么奇怪的。”我实在无从狡辩，又不得不狡辩。 “不死，不是一件好事。”江心的口吻像在替我惋惜，“至少，你不会化作天魔芋，你的生命有始无终。” “凡事都不会绝对。” “我不喜欢不死的人，他们身上都刻有神族的印记。” “神族的印记？” “他们已经九万年没有消息了，连恶灵们都说，神族早已沉睡，不会苏醒了。”我试着去猜测江心真正的想法，却又被他打断，“人终有一死，只不过，你并不会死在魔灵手上。”江心站起身来，向后走了几步，“江绫说你身上有股不一样的气息，让她没有办法辨别。不是鬼，不是人，不是兽，更不是仙。除去这四类，唯一的可能，你身上的气息是神泽，不多不少，魔灵的气息刚好能将它掩盖。可你又不是纯粹的神，神族强大到不会被魔灵的灵针刺伤，而你会。”江心抱了一堆新的柴火，扔在篝火上，火星飞溅，“六界早已无神迹，你并非从六界中来，你来自无名。” 我向后退去，他重新逼近。 “来自无名的半魔半神，你并非一般人。” 我转过身去，不去面对他的目光，“你不是来接替江绫的！” 江心不理会我的质问，继续说道，“你失去了记忆，你不记得过往，更不知将来。你呆在幽冥鬼域，迟早会被发现，你涉险进入修罗之路，因为这里有一个属于你的出口。” 我转身看向浴魔之塔的方向，熊熊之火像燃烧的心脏，炽热，激烈。江心说出了我心底的想法。 “江绫说，你是诱饵。都错了，”江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你不是诱饵，灰鹊鸴斯是属于江氏的，而你，是属于江氏之主的。” 四周安静得出奇，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起伏不定。 “这么说，”我转身，与他对视，“若我将灰鹊鸴斯引向绵井，你也不会放我走？” 江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他的每一次思考，都在引向一个结局，“不，江绫会放你走，我也会放你走。”又是片刻的沉寂。 “江绫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去绵井？”我问。 “你，要去肆魔之域。”江心很聪明。 “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我似有警告的意味。 江心冷笑，“肆魔之域和我没关系。”说罢，江心甩头离开，再不计较。 我知道，江心心里有事。 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江心江绫虽然都姓江，但是，他们的职责并不相同。虽然，他们有着同样的法器，同样的本领，可他们却并不知晓江绫口中的“他”，那个暗中的魔王的最直接的想法。 灰鹊鸴斯已经成为江氏共同的目标，而我，却依然游离在界限之外，我不需要进入江氏，也不需要划清界限，既然江心可以发现我的秘密，“他”也一定能，甚至早早就发现了，这样，无论洛河天的“救命”是不是真的，只要我到了肆域沼泽，阎魔洞都会变成一个陷阱，可我不能不去，在面对自己身份的事情上，我没有选择。 夜深了，江心依旧面对着跳跃的火苗，怔怔地出神。我走上前，和他并排坐下。 “我会把你护送到绵井。”这是江心深思熟虑之后的结论。 “铁叔叔派你来替江绫，其实你比江绫厉害。” 江心，仰望了一回星空，“江绫有她的忠诚。” “看来，你除了不喜欢神族，还不喜欢江氏之主。” “我无意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秘密？和洛河天有关，对吗？” 我的提问，让江心一阵沉默，他话说一半，并不打算继续回答，他的表现无形中验证了我的答案。“我猜’他‘在找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我，可能是洛河天，也可能是另外的某个人。” “我不知道。”江心有些吃惊，却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很会控制自己的表情。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会背叛江氏。你若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为自己编个理由，找个活路。” “我并不担心’他‘会对我怎样，你不是清楚吗？我死不了的。”我半开玩笑，希望江心能卸下防备。 “我想知道我从哪里来，我活了很久了，虽然没有眼城老人长，也没有修罗之路长。” “你没想过去闯一闯浴魔之塔，或许有机会从魔禁之门里出去？” “以前是怕死，就那样死了，没个头也没个尾。” “现在呢？” “没有现在了。一千年前的江心就可以在这里逆风飞行，一转眼，又是一千年，江心却再也没有改变过。” “看来，你必然要去浴魔之塔，这里已经无法满足你了。” “浴魔之塔还不是我江氏一族的地界，听其他魔族人说，眼城老人已经在浴魔之塔蛰居几万年了，都是因为四年前，魔禁之门大开大关过一次，浴魔之塔岌岌可危，我们才有机会将整片森林之域改头换面。” “你的意思是说，江绫口中的那个’他‘是四年前才出现的？” “‘他‘知道的，比我们想象得多太多，也许他很早就在，江绫也说，她认识他已经很久了，他来去自由，我想，他不属于这里。” “那你们有为何聚集在一起，自称江氏一族？” “那时候，包括绵井，包括肆域沼泽，包括嘉域，甚至整片森林，都处在混战状态，虽然常有小部落结盟，但从未有机会统一整片森林，恶灵不停地从鬼界涌入，破坏着这里的平衡，魔灵们那时都是一心要进入浴魔之塔，那时候的浴魔之塔就像一只猩红的怪兽，吞掉了所有的魔灵，连骨头都不剩。” “只是，如此有去无回，岂不是对魔灵不利？” “有人在掌管着这里魔灵的进出和生死，这个不是江氏一族，这个人在浴魔之塔。” “是眼城老人。”我心中已有答案，再次逼问江心，“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江心看着我，像是同病相怜，又是绝望，“我看到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