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弑神 一
蒲琉殇的红色长袍在昏暗的暗黑森林中格外醒目，她像一轮血色的月亮，用猩红的冷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她漫步走着，走在离我不远的距离，一边走一边抚摸着临缜用血滋养的树，手指触树皮的一刻，整片树叶都焦枯了。 她很久都没用过了。这样的吞噬力，让她吸饱了阴实之气的身体融化在一层鬼魅般的朦胧中。 我看出了她的伎俩，并未破坏，而是送出一道魔种进入脚下的土地，魔种随着树木的根系爬上树身，钻进了琉殇的身体。 我望着她，望着她像在做一场仪式。 “这里的恶鬼，都死在你的冥焰之下……”说着，她祭出一道离火在掌中，红色的火光，莹莹闪动。 “离火与冥焰，本就没什么不同。”我望着那一团火焰，开口道。 “你是第二个在这里放火的人，第一次，临缜的冥焰烧光了所有的鬼魂。” “你可不是乖乖投降的人。” “我清楚地记得，烈火之下的弱小鬼族，根本无力反抗，他们想用泪水熄灭火焰，却被烟瘴熏坏了眼睛，化成灰烬之前，他们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嘶吼，终于，暴戾的仇恨引动了魄府阵珠的共鸣，可惜，只困住了他的一片生魂。”说着，琉殇将掌中的火焰释放，离火通明，燃烧了眼前的参天巨木，深夜被瞬间照亮。 “封疆之战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 “如果他只是想要消灭鬼族，那确实不是。” “神族发起的战争，从来不是就为了宣扬武力。因为根本没有必要——”我的视线随着她的步履缓缓移动。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只有我还记得，这些树，长了万万年，屹立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像一座座的墓碑，是他曾经贡献给暗黑大地的神血。”说着，琉殇回眸轻笑，“临缜的血，金色的幽灵，树。” 我凝视着她。魔种已经生根，正在她体内窜行，一道道出紫色的花纹闪现在她雪样的肌肤里，映衬着通天的红光，带着致命的吊诡。 “是临缜用自己的血创造了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鬼族。”我说着。 “呵——”她冷笑，“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他拥有可以让所有人崇拜的力量。可崇拜的结果是什么？分裂，战争，杀戮——神族下界，就是罪源！” “是你要不惜代价的反抗——”我轻轻回答着。 琉殇偏头，狠狠地说道，“他是用自己的血在占领，他妄自尊大，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神，比我们这些生活在黑暗世界的鬼魅要光明百倍，他用他的血——所谓光明的化身，创造了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鬼魂，他以此为荣，更竖起了一道高墙，他的初衷，就是让幽冥城永远被镇压在暗黑森林之下。可怜的神，甘愿被利用，什么封疆！不过是‘画地为牢’，还不是一样要让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下界。骗子！什么‘劫后必然重生’的妄论，什么神之使命，从你跳下生骸之渊的代价，离开天神殿的一刻起，你就永远失去永生的资格！” 我并未否认，也未打断，我欣赏着她倾城的貌，蛊惑的音：在她怒火中烧的呵斥里，是积压了万万年的哀怨。 “我和熙城因一滴眼泪而生，我们亲如姐妹，我们血脉同源。我们在万分期待中出生，获得媲美天地的尊称，两颗小小的树果，却要被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什么光明之果，什么黑暗之果，无非都是后人要杜撰传说需要留下缘由。可没人在意，那个我生命中最至亲的亲人，最尊贵无比的‘光明之城’，却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死在自己父神的一道‘弑神不赦’之中。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可以被随意差遣？为什么我们可以被随意剥夺？为什么崇高的名讳却埋骨在永不见天日的泥沙之中？我已经投降了，地狱，幽冥城，是我最后的庭院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我囚禁在幻海之中？” “因为你是离火的主人，因为你的火焰可以决定鬼族的生死，鬼族要生，需要你来引领，可要建立秩序，你很碍手。”我盯着她，目光冷倨。 琉殇眉尖若蹙，“我可怜你，可怜你执迷不悔。你对我不够坦白，你我之间，从来都无关天神。” “让你在幻海都能兴风作浪，是我的无能。” “醒醒吧！别装作自己看不出天神的伎俩！” “我不在乎，我的坦白，就是杀掉你！” “杀我？为了阿难无染？一个你创造的魔？还是为了一个小丫头，一个卑微的人？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你真是任性到家了！”琉殇的声音里，恨铁不成钢。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 琉殇笑着，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你真是和临缜一样自负，可你们都错得离谱。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缑拂枕带上神庭？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祈求天神给你一个做神的资格？他是为了救你吗？不是。因为，从你还未出生，那个人就在注视着你。他注视着你，计划着：如果魔神注定死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天劫里，那么你，将会成为一个完美的替代品。你能活着，就是为了做一个的幌子！” 巨木之上的离火熄灭了，森林中只剩下一块黑焦的空地，琉殇再次点燃了一颗古木，照亮了我们彼此的距离，她继续道，“你若为神，那么他逼迫海妖生下缑拂枕的事实便会被掩盖；你若为神，他杀死熙城的动机便会被遗忘；你若为神，河瑜死守在赤霞城里的秘密，也会成为你筑魔之路上最冠冕堂皇的阻碍。哪一天，你杀死了所有的人，你杀死了我，杀死了河瑜，甚至你的父亲，那么所有的过去，烟消云散，睡来为死去的人负责！” “琉殇，没有人会替我们自己选择脚下的路。也没有人会替自己的命运说一个‘不’字。恩怨相抵，成王败寇，既然你当初利用冥河的厉鬼引我去寻找熙城的地魂，让我转世成人，就该想到，当我寻回了一切，愤怒至极的时候，要付出的代价。我怎么禀告父神是我的事，我今日如何杀你也是我的事，收起你的口舌，自求多福吧！” 琉殇神色一凛，数十道火舌在她的背后窜天而起，古木助燃，熊熊离火沸腾了暗夜，我祭出幽蓝焰，幻化成点点星雨，迎战离火，铺满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