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那是我第一次收受贿赂，是我的第一口夜草。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我想有钱不赚的人，绝对是有的，但我肯定不属于那个梯队。如果记得没错，从那以后，我的口袋大概就再也没有过空空如也的时候了。

    不过我所得到的这点小恩小惠，陈小毛那边绝对是有巨大利益分享的，包括我的那个短命鬼上一任。现在我是知道了，职场嘛，有谁会是双手干干净净的，有谁又是嘴巴没沾过油的。就像那官场，有谁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再说了，我吃这点口粮，算的了什么呢，也许还不够小毛的零头多。

    林子大了，乌鸦都一般黑。也罢，做人还是不能太老实了，否则那只有饿死的份了。再说即使那样，又有谁会说你的好。况且陈小毛那边，我自会去打点，逢年过节我也会弄点稀罕东西捎给他。一来拍他马屁，二则业内潜规则，大家都是这么混的，彼此不要乱捅刀子也就罢了。

    我接了秦晓美推过来的信封，虚伪的客气了几句，自然地放入西装内侧口袋里。就在接过信封的时候，我轻轻地捏了一下信封的厚度，心里大致有了底。根据我的经验，提出信封里的现金，没有两万至少也有一万五。收了货，我心里宁帖了一下，点一支烟无端地抽着，也不看她。

    秦晓美多聪明，她盯着我的手，嘴巴里含着吸管，低声说，李总里面是两万。我平静地“哼”了一下，笑笑，眼神中透露出无限温情，开口和她山南地北的瞎侃。

    李总第一次就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向公司申请了十个点的活动经费，请李总喝茶的。自从见我把收了信封放入口袋里后，秦晓美就好像放松了许多，话题打开了不少，滔滔不绝连绵千里。

    其实，所谓活动经费全是个徒有虚名的代名词。但就房地产行业而言，如今房地产广告公司或媒体公司遍地都是，他们服务开发商的竞争手段也都大同小异。反正我是看透了，想合作就做关系呗，关系到位了，再送礼啊贿赂啊，合作便顺其自然地会有了。

    这几年，我更深切感受到了人脉就是关系就是生意的道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人情世故、人情来往、生意职场，哪一样不是靠人脉和关系建立起来的。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关系，有关系就是生存的保障。

    秦晓美说，这次合作愉快，我还期待着下次和李总的合作呢，下次媒体推广计划出来了，李总一定不要忘记小妹啊。

    我说小事情，常联系嘛，到时候少不了你的那份。秦晓美顿时笑靥如花，“咕噜咕噜”一顿猛吸，嘈杂之音弄得我心底一阵小鹿乱撞。

    吸够了之后，秦晓美抬起头，说，对了，李总要不你点点那个数，这样我也放心。

    我说没事，点什么啊，我还能不相信你啊。心说肯定得数，回去我就得认真数数信封里有多少毛爷爷。业务关系嘛，都别来虚的，你我就是业务关系，钱确实还是要算清楚的，我们要是没点什么关系，那就只能是金钱关系了。

    这次你回扣就给我回那么晚，我若是不催促你，不电话约你出来喝茶，不定什么时候这钱才真正到我手里。好罢，既然你喜欢这么玩，那剩下的十五万块合同款，我就拖你个仨月一季度的，省得你以为老子好欺负。

    最重要的事办完，也吃得差不多了，我看了看表，快九点了，想必石楠楠上晚自习也该结束了，一会我得去找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一连几天没见她了，说实话倒是真有点想她了。蓝唯爱有一次竟然问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想你的楠楠么，和我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是个难度颇高的问题。我说当然更喜欢你，你就是我的一块玲珑美玉嘛。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指着我的鼻子说，小子你搞清楚，你俩这关系是非法的，偷情的那种，永远无法看见天日。忽然又似乎听见谁猖狂的大笑，你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一起上街，只能在宾馆里搂搂抱抱，虽然她那个马二宝不在这里，但阴暗的就是阴暗的，见光就会死。

    我甩了甩手腕的表，再瞅一眼，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哟，这么快，差不多九点了。看我打算离开的样子，秦晓美笑了，妖娆妖娆的。她说，李总你这么急干嘛，不会是打算回去找情人罢。

    一般而言，一个正经女人，这种夹杂“情人”二字的话题是不会轻易出口的，否则容易擦枪走火。那种品性中规中矩的女人，一般是不会和一个男人，尤其是那种不具备亲密关系的男人，随便说出一些类似风月场合的话语的。

    这是我的经验。听刚才秦晓美那句话，我就一个想法，这女人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老婆。好罢，且等我试探一下秦晓美。我哈哈一笑，说我这么个大老粗，哪像有情人的样子。不过如果你愿意和我有点什么故事的话，我一定求之不得。

    秦晓美脸一红，说李总真会开玩笑，我都是马上要嫁人的人了，你哪能看上我呢。我心说，那不一定，打我下午第一眼看见你出现我眼前时候，我就想把你就地正法了。但嘴上却说，像你这样优秀能干的女孩子，我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只能一个人回家咽口水去了。

    秦晓美没接我的话，冷眼笑笑，低下头轻抚了一下从耳边坠落的一丝头发。然后道，反正今天也是周末，李总我们就再坐一会就是，平时想迁就点你的业余时间，老是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哪我哪会轻易放你走。我听出来了，她是想和我套近乎。这是做业务这行当的人，都用过的手段。

    我说，可以啊，你想和我聊什么话题呢？

    你等等，李总，让我想想。表情有点像《倚天屠龙记》的赵敏，秦晓美眼珠一转，狡黠地微微一笑，却不说话。“服务生！”秦晓美转头召唤服务生，“给我们再来两份咖啡。”

    我说别了秦晓美，再整水来，我就要上厕所了。

    秦晓美顿时乐了，说对对对，再喝马上都不能走路了。

    我说，点两份晚餐罢。

    服务生将菜单拿过来，一大一小，我叫了两份黑椒牛rou扒面，我的大份，她的小份。我尝了一口，味道不错。简单用了点餐，喝了点茶水，一切各就各位。

    我问秦晓美，饭也吃了，茶水也喝了，你想和我聊什么？

    嗯，我再想想。她作沉思状，呃，要不你和我说说你的初恋罢。

    秦晓美双手支着下巴，瞪着溜圆的眼珠看着我，像欣赏一个怪物。“不过，一定要说你的初恋呐，最好是那种惊心动魄的。”

    我一愣，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名叫秦晓美的女人，她像是一个能看出世事的妖精，令我猝不及防。凝思间，十年前那些往复纷繁的景象一一跳动起来，仿佛一幅流离破碎的画面。秦晓美，我承认，那不是石楠楠，那是陈思琪。

    那年她十七岁，我们正读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