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带林婉儿回清泉湾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出门买早餐,返回的路上,吕定的电话打来了。急急如律令,开口就问我昨天的事情,处理得怎样。当然大不如意,想到老院长说现在还不能手术,需要再等到一周左右的时间,我的心里就忐忑不安,总感觉这里面是不是有鬼。 我把昨天的事情一说,再气急败坏地抱怨了几句,说这计生所的人说的话,真假水分不晓得多不多,心里正愁得慌。 吕定没听我说完,就在电话里大叫,且厉声地骂,妈逼的天杀的,这些黑心的医院,都他妈的想着法子剥削我们这作孽的呢。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赶紧换家医院,赶紧到我表姐那里去。然后嘟囔了一句,屁大的事情,哪那么多时间折腾。 吕定言辞凿凿,恳切之情溢于言表,说得我一阵内疚,感觉当初没听他的话,私自做主跑到计生所去堕胎,好像自己欠了他一堆钱似的。不过,这哪里是屁大的事情,我现在脑仁都变得生疼,一想到自己中下的恶果,和林婉儿那无助且心死如灰的样子,我的心仿佛都要崩摧了。 早饭林婉儿只吃了点粥,饭毕,我把吕定给的建议和心里的担忧简单说了下,并告诉她我打算带她到碎城医科大二附院那边,找吕定的表姐帮忙看下,也许不要等这么久。 林婉儿脸色灰白,精神继续萎靡不振,她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私语,回道,“那就去那里罢。” 我料想那时林婉儿自己一点儿想法大概也没有,唯有的祈愿无非是赶快去了心里的这块心病,省得一想起就要感到痛苦和悲哀。扶着林婉儿下了楼,在门外遇见房东,她拎着两份早餐正迎面走来。自从豆蔻离开之后,她有问过我几次关于豆蔻的事,大概以为从我这里能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哎,这姑娘,你们俩这么早去哪里?”房东对林婉儿的称呼总是随机的,有时是林姑娘,有时是这姑娘,有时候也称婉儿为小姑娘,总之在我看来大概都是喜爱的表现罢。 婉儿病了,我带她去看医生。我有点慌张,生怕以房东过来人的经验,会否能从婉儿的外表上看出什么端详来。 “那不能耽误,赶紧去。”房东站在大门口,驻足望着我们走过街角,转身进了院子。 半个小时后,我们出现在二附院铁栅栏外,打电话给吕定表姐,重拨了无数遍才接通。主动通报了下我和吕定的关系,以为能得到点照顾,却没有。她只是让我们先到二楼排队挂号,心里面有点郁闷,感觉吕定这事办得实在不漂亮,他这表姐也是奇葩,竟然还按正常套路出牌,那我还找你干嘛。 排队的人实在多如牛毛,怀孕的多得不像话。列夫托尔斯泰有句名言说的真好,没怀孕的恋人的幸福都是相同的,意外怀孕的恋人各有各的不幸。想如今这个社会真是乱了套了,怀孕都流行随大流,好像年青时候结婚之前,不意外怀孕一次,就好像对不住自己大好青春年华似的。 这样排队等候,根本不是办法,按照目前这么多人来估算,等排到我们的时候,估计天都得黑了。再打电话给吕定表姐,心里盘算着再卖次吕定的面子看看可否,不行就拉到。电话照例拨了很久才有人接,长话短说,电话里问了下好,再次亮了下自己的身份,赶紧把吕定搬出来索取人情面子。 表姐的态度比第一次好了一些,说自己刚刚做完两个未婚先孕的堕胎手术,刚才接我电话还以为是不认识的人,说前几天她表弟吕定已打电话说了这个事,特地嘱咐她要帮个忙,所以她一直都放在心上。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暖意,心里免不了大为感动,估计刚才我给她打电话时,她确实根本就没听清楚我是谁。 我说你是吕定表姐,也就是我表姐,实在太感谢表姐你了。然后,又拍了个马屁,说真羡慕吕定有你这么一个又漂亮又当医生的表姐。 她一笑,说,你可别夸我这个表弟,他滑头着呢,读大学不到三年,害了不少女孩子。 挂了电话直奔楼上,领着婉儿见到表姐,把我们的事一说,大致把怀孕的情况简单陈述了一番。只是没敢提我们去过计生所的事情,在这边,林婉儿也没虚报姓名,直接用了真实姓名。了解完情况,她直接写了个条子让我们去找一个姓周的护士,由她带林婉儿先去做检查。 检查完之后,周护士拿着一张黑白的报告单据给我,我瞅了瞅,发现和在计生所里的那张报告单据一样,仔细核对了上面的几组天文数字,全部一样。林婉儿这时也从检查室里出来了,见我如此,满脸狐疑地低声问我,粑粑,这个和在计生所里检查的一样。 不过我还是朝好的地方想,毕竟是大医院,先找表姐了解情况再说。一切都一样,检查结果和手术时间的程序及时间安排,与计生所里贾院长告诉我的一样,傻子也知道我们只是在原地兜了一圈。多花了大把钞票,浪费了一圈时间,还欠了个人情,空欢喜一场。 有点火大,在心里诅咒了一遍吕定,领着林婉儿没和表姐告辞,就逃也似的返回了清泉湾。看来,计生所的贾院长在堕胎的程序和cao作原理上,是没有骗我的。如果有骗的潜力,估计也只是在手术类别上,会榨取一笔数额不菲的手术费罢了。 一周后的某天上午,林婉儿以“王珍珍”的身份,被轻微麻醉后推进了手术室。送她进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意识还没失去,抓住我的手,低低地对我说话,像是寻求庇护,“我害怕,你别走。”
她小脸通红,嘴唇哆嗦,几乎是乞求我。看她那样,我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只能言不由衷地安慰她:没事的婉儿,睡过去几分钟就好了。 半个小时后,林婉儿被推出手术室,被安置在一间普通病房里。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过来,眼皮微微抖动,还有点迷迷糊糊。在距她一步之遥外,我看见她禁闭双眼,呼吸时快时慢,如同在经历一场恐怖的噩梦。 我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抚摸着她的手,盯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心绪杂乱,心破碎了一地。她嘴唇干裂,脸无血色,正在输液。我轻呼唤了她几声,过了有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眼神倦怠疲惫,几乎没有人间的气色。 看着她,我完全不知说什么话。如今想来,仍旧费解当时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会如此。凝视着她几分钟,终于问她,“现在感觉有一些好吗?身体疼不疼婉儿?”说完,赶紧将眼光从她脸上,飘向了窗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不疼,只有心疼,孩子没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粑粑,这次它是真没了。”话没说完,她便两眼睁得犹如明灯,直愣愣地盯着头上的白色天花板,大颗的泪珠肆无忌惮地掠过她的眼角,“罢嗒罢嗒”地砸在耳边的枕头上,犹如晴天霹雳。 九月未央,八月已逝。我们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开学回到学校后,有天中午我回宿舍偶尔碰到吕定,他立即将我堵在宿舍里,满脸不快地质问我:你小子行啊,老子给你搞关系,让你走后门办事更利索点,你他妈直接跑了,跑了,你还是人么? 后来彼此充分交换意见,我才搞清楚,原来吕定一直对我当初不辞而别,逃离表姐的行为感到愤怒。他骂我不识好歹,白白浪费她表姐的人情。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事她被表姐狠狠臭了一顿,说我神龙见首不见尾,检测完之后就不辞而别,做人太没诚意了。 被吕定骂了一通,我也没啥好说的,不过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林婉儿堕胎这事已经把我搞得焦头烂额。现在总算一桩心事解决了。但谁想到,新学期的到来,已成为林婉儿生命的倒计时了。 天底之下,我后来也许曾思虑明白,即使真有时空倒流的洞门,终也无法挽回一切的伤害,与林婉儿的死。再见罢,我烂稀碎裂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