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凌晨三点,梁大生重新发动车子,我们返回了酒店。北京的夜色在欲望被完全释放以后,显得异常静谧与安详。放低一点车窗,耳边的风窜入车厢内,轻柔地撞击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像一群鱼撕咬着皮毛。 梁大生一路上都在帮我回味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深情地和我讨论洗浴城里妹子的质量问题。我想起在成都和三亚时,遇到的那几个妹子,对比一下各有千秋。以我的经验,我们两个人总共花了两千多,总体而言服务还是不错的,应该好评。 梁大生摇摇头,嘴角露出*的笑,一般一般,跟我去国外时那些外国妞相比,总感觉缺点什么。然后他话锋一转,问你个事,你戴套不?我每次都戴,不过情到浓时,都被我扯掉,那玩意太影响感觉了。 我大笑,道,你也真行,我都纳闷别人怎么会愿意的。再说你可别拿小命开玩笑,又不是没女人,这玩意只能做个生活的点缀,岂能拿来当饭吃。如果哪次不走运,惹病上身岂不得不偿失。 多给点小费一切ok,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我从不靠嘴。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对我而言女人跟毒瘾一样,发作起来就没个准。他似乎不以为然,不过我心里有数呢,你看我平时出去,从来不搞路边鸡,要玩就玩正点的,贵点呗。反正也不花我的钱,不干净的我也不要。你看,我这不好着得么。但你得听我一句言,别学我,一定要戴,别给自己惹麻烦。 窗外冷风袭人,我打了个哆嗦,瞅了瞅身材愈发臃肿的梁大生,忽然莫名地有些伤感。我想起当年的那个胖墩小清新,曾为蒙古姑娘写下“你是我睡梦中的泥沼”的情感诗人,但如今却终于不再有了。想来人生是不是就是这样?一旦踏入社会,原本的习性就都变了。 我也变了。变得不再为一个女人而忘乎所以,变得忘记了最初的最初。那些年,曾为了爱情而肝脑涂地的时候,是否曾设想过多年以后,在看遍了风花雪月之后,遗失了那个最爱的人以后,你我与这世界之前,都早已不是原本的样子。 车子在北京的马路上奔驰,我摇了摇脑袋,问梁大生到哪里了。他揉揉眼睛,答一声“快了”,一踩油门提高了速度,转眼间爬上一架高架桥,向着夜色璀璨的星星点点处驶去。那里是我们今夜睡眠的归处,就像我们来时一样的地方。 次日一早,我们简单吃了个早饭之后,梁大生返回报社要去上海出差,我们就此分别。我简单收拾完毕,退房出了酒店到最近的地铁站国贸站,乘坐十号线前往首都机场,我要去接蓝唯爱了。 天色蔚蓝,阳光如橘。路上折腾了个把小时,终于抵达终点站,时间刚好十点。离蓝唯爱下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就在几个接机口瞎转悠,体察一下首都民情。耳边飞机的轰鸣声不断传来,仰望首都的天空,盘算着蓝唯爱乘坐的是哪架飞机,猜测几天不见她会是什么样子。 很快,手机响了,是蓝唯爱的,她下机了。蓝唯爱还是那么迷人,笑靥烂漫,如秋菊似雪中之梅。等候如年,几天不见,加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仿佛是很多年没见面的旧情人。 在北京,遥远的城市。她拖着一件深红色的旅行包,肩上挎着银色的包包,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妇。在很远的地方,隔着人群,我也向她招手,并喊出了她的名字。我有些等待不及,快步走上前去,没等她喘一口气就把她抱紧了。 啊啊,你松点手,快要窒息啦。蓝唯爱呢喃着嘴巴,也狠狠地抱紧了我。 我附在她耳边,喘着粗气道,想死你了,走,我们回酒店。 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在这北京的土地上,被我紧紧牵在手中,像一只被狼驯服的羔羊,此生随我去流浪。北京的深秋,阳光洒满首都机场,像碎了一地的恍惚流年。秋风丝丝如细,蓝唯爱千娇百媚,长发飘扬,席卷了我眼中的所有风景。而我们,荡在这北京的街头,放浪在首都机场通往市区的公路上,如一场喧哗的命运的谢幕典礼。 回城后,我们重新找了一家宾馆,在北京故宫的西城墙边上,叫唐悦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一进房间,两个guntang如火的身体迅速抱在一起,倾刻间彼此的身体粘结在一起,像通了电的正负两级,战栗而疯狂颤抖。 小别胜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在蓝唯爱狰狞而香汗淋漓的*声里,我喘息着叫着她的名字,断断续续,断断续续地告诉她,我想你了我想你了。一如她娇喘的回应,我也想你了想你了。 明天的计划是去地坛,然后去故宫,顺便再爬景山逛逛。去地坛是我的主意,故宫则是蓝唯爱定的。如她所言,长这么大没来过北京,既然机会难得,这次一定要来一次彻底的亲密接触。 次日一早,起床进餐,收拾妥当赶紧出门。经过昨天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折腾,我们彼此身上的心魔被瓦解了大半,现在是出行的最佳时机。原本打算打车去地坛,蓝唯爱则建议乘地铁。地面太堵,打车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地铁直线抵达,多好。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北京的地铁网络遍布全城,肯定打车方便,最重要的还省钱。如今碎城也在进行地铁建设,差不多未来四五年就能投入使用,我至今一直在期盼。北京实在太大,我们准备了两份地图,一份是北京市旅游地图,一份是交通地图。蓝唯爱随身带了一个包包,我单枪匹马,带了一些现金和几张信用卡足矣。 我们去地坛,主要原因在我,但我大半是因为受了史铁生的影响。高中那会儿读书,陈思琪和我坐同桌,我们一起学习过那篇被选入人教版高中语文的散文《我与地坛》。当时作为一个比较感性的纯情学生仔,受其纷繁萦绕的情感困扰,一直念叨着将来有一天,一定要去北京看看老铁笔下的地坛的原貌,以及他的真身。 十年前,中国的作家我大概喜欢两个,一个是鲁迅,一个是史铁生,后来又增加了一个余华。迅哥儿的小说比如《伤逝》、《阿Q正传》,抑或《狂人日记》都是百读不厌的文字。史铁生呢,如果想体会一下字字血泪和灵光乍现的感受,我推荐《我与地坛》与《务虚笔记》。余华的小说,我以为他前期的远胜于后期的,比如《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如今读来仍深感触动,后期的小说我并不喜欢。 但鲁迅我是见不着了,日后有机会只能到他的墓上去,撒上一把土献上一束花。史铁生呢,我倒是还有机会,说不定这次来北京,在地坛里就能有幸遇见他,告诉他我曾经以及现在,一直都很仰慕他,如此而已。可惜大约一个月后,史铁生突发脑溢血病故,这成了另一个我必须到另外一个空间才能看见的人。余华呢,他一直就在那里,我想以后有可能,我还是会寻找机会去找寻他的。 地坛作为北京的一个文化景点,我想在当代,它之所以能被太多人认识,大概是受了史铁生的影响。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地坛也成就了史铁生。不过,在地坛出现在史铁生笔下以前,它存在的意义不过只是北京众多景观中,一个被人认识却不被记忆的地方。自史铁生笔下之后,它则具备了一个物体被烙上了一个时代记忆的符号,重新被定义的一个历久弥远的价值载体。
我和蓝唯爱倒换了几趟地铁,出了地铁口,地坛公园很快出现在我们眼前。黑色的琉璃瓦,深红色的墙壁,我在记忆中搜寻史铁生笔下关于地坛的每一个细节上的描述,像寻找一个襁抱中的婴儿。我们慢慢走近,在门边的一个售票窗口停住。 每人两元。窗内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收钱后,递给我两张票。 你们不是来看史铁生的罢?他好久都没来啦,听说他病了,在治疗呢。卖票的大妈高声吆喝道。 太可惜啦!蓝唯爱受了我的影响,她原本和我一样期待着能在这园子里偶遇史铁生,如今听说史铁生很久没有来这园子了,不无遗憾地道。 如果是当年,地坛公园能提供给你我的,应该还是一种朴素的氛围和情感。如果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或者时间再向前一些都行,那么最早也应该是80年代末或是90年代初。 料想,那时的地坛,还应一如寂寞的秋草地,上面覆盖着少许的秋华和黯然落寞的落叶,往来走动的人们,豁然走过寂寥如斯的地坛,偶然划过耳际的或许还只是一片落叶的声响,或是一声或清脆或沙哑的鸟鸣。 然而,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至少,绝大部分的苍老幽静的感情和心灵的触觉,都不再如史铁生笔下一般细腻和柔滑。想来依旧免不了人俗,我来这园中,大半是因为史铁生。然而夏季并不适合到这里来。 墙壁依然完好,黯然的朱红色也绝非是断垣残壁色,我断定这里是经过了一场大规模的修葺。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里应该完全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古朴或许还在,然后一切都是浮华之下被掩盖住了的古朴和沧幽,已经商业化的地坛似乎不再能找到当初的踪影。 夏季太过于燥热,深秋也太过于萧索,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到这里来。“那时候,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冷落萧条得如一片废地。”史铁生曾如此描写地坛的荒凉。不过,现在全然不再如此。 两元一张的门票,蜡黄色的背景,青翠的松柏的绿色,仿佛一切都那么生机盎然。我后来将两张门票藏在钱夹里,纯粹当做纪念,但后来还是终于被遗失了。 实际上,如今的地坛也确乎如此生机勃勃。不过所不同的是,史铁生在这里已经成为一个无法捕捉的符号。在万事万物都可能被商业化的今日,地坛早已被剥蚀掉最初的朴素,变身为一片斑斓五彩的喧闹工地。 那个寂寥寂寞无奈的最初的地坛,已不复存在。青翠如幻梦细小的树叶,懒洋洋地摇曳在青石铺就的瓦砾般的小道两旁,令人有种人在梦靥中晃荡的感觉。路旁被圈养在花盆里的莲捧出硕大的叶子,在日光强烈的照射下,病怏怏无精打采的样子,使人有一种无法表述的游离感,仿佛这园子并不在我的脚下。 返回碎城不久后,有一天我在新闻里听见播报,史铁生因突发脑溢血病逝,不免伤感。我写下一段关于史铁生病逝体味,抄在这里:人们善于回忆逝者,而不善于拥有生者。有时候仿佛坐以待毙,去等待本应拥有的物人,一步步失去的那一件事的发生,然后孤坐哀鸣,其实本不应如此。有一天过了而立的年纪,才发现人生其实原本可以这样走,而非那般徒行,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