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梓乡
李花儿和乔mama并肩往院外走的时候,已经感受到这院子里的丫鬟仆人奇怪的眼神了。 统统都带着不屑和生气。 她心中明白是为了什么,却半句解释不得。 说来说去,都是沈珩的错! 那个人,惹起祸来,也是能照着天大的去惹。 李花儿想着,叹了一口闷气。 偏生自己心中的话,还不能去和关舒鸿说。 真怕她误会了自己,那可该如何呢? 反倒是乔mama,等上马车的时候,拍着她的手笑道:“李掌柜是个实心的人儿,有些事情,装不知道便罢了。” 李花儿听闻,心中又起了暖意,便笑道:“我知道了,乔mama放心了。” 乔mama这才上了马车,带着乔余等人,向自家去了。 李花儿站在那儿,直等到乔mama的车子拐过了路口,这才转身往木匠大大街的方向去了。 …… 如今夕阳渐斜,许多铺子门口,已经上了灯或者准备上灯了。 因为心中烦乱,所以李花儿刻意放慢了脚步,想要待心情平复之后再回去。 岳芳和李果儿都在铺子里,她不希望她们看出端倪。 如今事情已经够乱了,不需要再添一笔。 岂料就在转过眼前街角时,李花儿迎面看见沈珩和小喜主仆二人,坐在一处饭庄门前支着的摊子上,不知谈笑些什么。 见她过来了,沈珩笑着对她招招手:“李掌柜安。” 语气平淡地,仿佛之前的事情都不存在那样。 李花儿突然很想扑过去,撕下沈珩那张笑脸,想要看看那张笑脸之下,可有半点儿愧疚? 不过,她只是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迈步走了过去。 沈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喜见状,连忙过来拱手笑道:“妹子,我们公子有些话想问你。” 李花儿避开,摇摇头:“我今天话说得太多,听到的也太多了,所以不想听。” 说罢,绕开小喜,就往木头大街的方向去。 小喜一时愣在那儿,也不知要如何面对了。 沈珩在后面叫道:“李花儿。” 他甚少如此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中还带着急切。 李花儿不理他,只是继续向前走。 沈珩拄着拐杖起身,声音略高了些: “关系了十六年的事情,李掌柜真的不听吗?” 十六年…… 李花儿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她的神色刚好藏在了街上的阴暗处,沈珩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见她终于肯停下了,舒了一口气道:“到你的铺子说罢。” 李花儿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道:“铺子今天有人,不方便,换个地方吧。” 沈珩道:“好,去哪里说?” “既然是十六年的事情,就去开始的地方吧,”李花儿道,“去七公子如今住的屋子。” 那是大伯父曾经在平水州住过的地方。 沈珩显然也知道这来由,只是点头道:“好。” …… 李花儿不愿与沈珩同行,沈珩的腿脚不便,所以李花儿走得快些,而小喜缠着沈珩,走得慢些。 看起来,倒像是李花儿带着这主仆二人,去了沈珩家一样。 院子的所在是极热闹商界的背面,左右邻居多是商户人家,与乔mama和关舒鸿住处的安静相比,这里明显就热闹了。 李花儿走进院子。 此刻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只是因为这里只住着沈珩主仆二人,所以黑乎乎。 院子中间有一片竹林,当年大伯父在时留下的。 李花儿站在竹林之前,看了很久。 大约是疏于打理的缘故,这竹子要比奉山上的竹子看起来瘦弱些。 “我来的时候,刚给除了杂草。”沈珩道。 李花儿不理他,只是依旧看着那竹子出神。 小喜点上了灯笼、烛火,沈珩本想请李花儿进屋的,可是见李花儿的神色,便对小喜道:“把桌椅搬在这儿吧,然后你到外面守着,不管听见什么,我不叫你,都不许进来。” 小喜略微一犹豫,在院中也多挂了四盏灯笼,搬出了藤椅、矮榻、,摆上了小几、上了茶水,一番忙活之后,这才出门去了。 沈珩拄着拐杖,费力地坐到藤椅上,道:“李掌柜请坐。”
李花儿终于回过神,摇头道:“不了,七公子有话,就直说吧。” 沈珩是个健谈的人,眼下心中有千万的话想要说,但是却在这一刻,失了言语。 从何说起?说为何会死?说为何重生?说自己如何懊悔? 就这样,二人一坐一站,安静了许久。 终于,沈珩缓缓开口,问道:“阿乡,是你吗?” 梓乡是关三小姐的小名。 前世,关三小姐是生在父母返乡的途中,母亲说这孩子想必这孩子也是急着想见见家乡吧。 于是就叫了这个小名。 及稍长,家中长辈或叫她梓娘,或叫她阿乡,就是那些闺中好友、京中贵妇,乃至宫中的命妇,也都会如此叫她。 这是一个很久没人称呼的名字了,在这一刻突然被人叫了出来,还是自己恨着的人之一,让李花儿颇觉不适。 在这一瞬间,就在这个小院子里,时间仿佛倒回了前世一样。 她压抑着内心的颤抖,慢慢转过头,平日内心深处的关三小姐,透过李花儿那双英气且活泼的眼睛,恨恨地瞪着沈珩。 “七公子叫我来,只是想问我一个名字吗?” 心中念头得到了确认的沈珩,脸色也随之苍白起来。 他握着拐杖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开始关节发白,终于他再也坐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跪在李花儿的面前。 李花儿丝毫不为所动。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前世的姐夫已经残废的样子,许久才问: “七公子,不觉得自己跪错人了吗?” 沈珩匍匐在地上,声音沙哑道:“是,跪错人了,可是我该跪的那个人,我却不敢见,不能见,我……” “不敢?”李花儿打断他,“你敢,你敢!” 她用压抑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叫着: “你怎么敢借着我的名义见她?你怎么借着我的名义求她?你怎么敢让她有这样的误会?沈珩,你欠了她两条命,怎么还敢误她!” 她的声音尖刻,却突然回归了冰冷的平静。 “你活该,你残疾毁容,是你活该。”她诅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