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非神非仙
珞薇最后是吐晕的。 被鹤九不要命地在天上玩空翻，时不时再来个高空自由落体运动，好不容易她的脚刚刚落地，胃里就抑制不住地翻江倒海。 她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深一脚浅一脚晃了几下，就被后面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然后，珞薇很不客气地吐了他一身秽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珞薇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鸿影居了，傀儡们都各忙各的，她起来的时候觉得后脑勺特别疼，手一摸发现肿了一个好大的包！ 对此，珞薇认定是自己不小心吐他一身失去知觉后，鹤九把她摔石头上刻意实施的报复。 不过，这么一吓一吐，珞薇神志彻底清醒了。虽然还是会动不动对着某一处发呆半晌，好歹她对外界任何一举一动还是有反应的。 连着七日，珞薇像一只乌龟缩在鸿影居这个又大又厚的壳子里，到点吃饭按时睡觉，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茂陵几次三番来找她她也不见。至于竹屋，有好几次她在鸿影居门口瞥见竹屋一角，她都害怕地转身走向另一边。 那里好像成了一个魔咒，她看一眼就会浑身发抖的魔咒。 她真的是个胆小鬼，这一次，她又选择了逃避和遗忘。 陌辰汀好像很忙，尤其是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似乎有很多事。 每日清晨，她出门伸一个大大的懒腰，眼角就会瞥见小小的耀眼的明紫，已经离她远去了；每天晚上，她浅浅地快睡着时又会被突然冻醒一下，继而室内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她就明白，他回来了。 心里莫名甜甜的，她恬不知耻地赖在这里，他不问她不说，一天天等他早出晚归，即使他们一天天地不说话。 这天断合顶陡然热闹起来了。 但也不是门庭若市的那种，毕竟没人感惹陌辰汀，就只是茂陵带了几个洒扫弟子，给鸿影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来了个大扫除。 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前兆。 珞薇也不管，只当没看见，继续晒她的日光浴。 “大师兄，这里面也要打扫吗？” 远远地，一个弟子询问的声音。 然后她听见有人朝她走来。 珞薇幽幽叹口气，看来那弟子问的是竹屋。 “jiejie……” 睁开眼，珞薇看见茂陵复杂的神情——紧张，迟疑，关怀，愧疚。 珞薇眼神暗了暗，为什么要愧疚呢？这本不关他的事啊。 “如果是问霁昀，那就算了。”珞薇淡淡地说，把头偏向另一边不再看他。 茂陵放在袖子里的手不觉紧了紧，果然，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他们回不去了。 “jiejie……”茂陵有些迟疑地开口。 他叫她，jiejie。不是掌门夫人。 他是茂陵，她是珞薇，他敬她，随霁昀也叫她一声jiejie，仅此而已。 “对不起。”珞薇的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无力。 茂陵诧异地抬头，“jiejie？” 珞薇转过去背对着他，“对不起，我是个胆小的人，有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刻意逃避，我强迫自己忘记，所以和它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想提起。” “我明白。”茂陵颓然地低头，半晌又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茂陵长大了，有些事也该茂陵自己解决，不能老是指望jiejie。” 珞薇被那明朗的笑容晃得心疼，这一路从来都是她倚仗他，唯一他想让她帮帮忙的，她偏偏断然拒绝了。 这孩子，这样善良得让她怎么对他再冷的下脸？ “茂陵……” 珞薇朝她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jiejie想说什么？” “竹屋那里不用打扫了，挺干净的。” “嗯，好。”茂陵微微颔首。 “你们怎么会突然上来了，天虞山最近有什么喜庆事吗？” “jiejie不知？” 珞薇一怔，她该知道吗？ 茂陵浅浅笑着说：“半月后，就是天虞派各族弟子入仙籍的日子。” “入仙籍？不是只要到司命星君那里过目登记一番便可吗？” “话是如此，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成仙的，否则到时飞升历不了劫，登记了也于事无补。” “就是说，在登记仙籍之前，天虞要在内部挑选出能够历劫之人，随后才将名额呈上去？” 茂陵微微点头，举止间竟有些少将之风，“是的。” 随即茂陵又有些不确定地问：“此事，jiejie真的不知道吗？” 珞薇不解，“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 茂陵笑着说：“掌门继任之后，弟子入仙籍的时间就变为十年一次，随之就有了十年一次的仙试。每届仙试掌门都不怎么参加，今年却说要去看看，非但命我们过来打扫，还命我去准备一套甚为端庄的女子礼服……” 说着，茂陵非常恰到好处地用眼神会意珞薇。 女子礼服？陌辰汀是要带她一起参加吗？就算她要参加，可一个小小的仙试用得着穿那么隆重吗？还要特地准备衣服？ 似是看出了珞薇心中所想，茂陵低头说：“可能因为jiejie是神族，身份贵重，就算再小的事情也怠慢不得。” 珞薇脸色大变，踉跄后退几步。 “jiejie？！”茂陵惊道，上前欲扶，还好珞薇自己又站稳了，他心下疑惑，难道刚刚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珞薇无力抚额，似在隐忍什么疼痛，“我知道了。” 一下午，珞薇破天荒地没有枯坐发呆，而是绕着鸿影居周围走了一遍又一遍。 陌辰汀来时，珞薇又站在窗口发呆，背对着他。 他觑一眼桌上已经冷了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她显然还没有吃过。 “怎么不吃饭？” 珞薇却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惊魂不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陌辰汀见她脸色发白，额头似有细密的汗，不由蹙眉，“你又做噩梦了？” “没、没有！”珞薇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擦擦头上因为着急而冒出来的汗水，“我在等你！” “等我？” “嗯嗯！”珞薇用力点头，随即献上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陌辰汀对她这么关照，她得知恩图报不是？ “你饿不饿？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吃啊！” 陌辰汀狐疑地打量她，又冷冷地觑一眼桌上的冷菜。 珞薇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叫他们热热就好了嘛！” 这些傀儡的效率还真不是盖的，珞薇正跟陌辰汀无比尴尬地坐着，珞薇想着要找个什么话题来缓解气氛，才想到第三个，一桌清心小菜就都上齐啦！ 珞薇佯装着有滋有味地吃，陌辰汀看破不点破，也不紧不慢地动筷。 吃呀吃……吃呀吃…… 直到她发觉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的声音时（ps:陌大掌门吃饭没声音），她觉得她是时候该说点什么了。 “唔，就那个，那个……” 陌辰汀挑眉。 珞薇暗骂自己真没用，干脆一咬牙一闭眼，“听说你们有仙试？” “嗯。”陌辰汀淡淡地说。 “听说……你也准备去？”珞薇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 “你也要去？”陌辰汀眉毛都不动眼也不抬地说。 “咳……那个……”珞薇被饭呛到了，果然应该食不言寝不语。 珞薇放下筷子，低着头，用眼风瞧他。 什么嘛！不是说连礼服都定做好了吗，怎么现在搞得像她求他去的一样…… “想去就去吧。”陌辰汀吃好了，放下筷子说。 “呃……” 珞薇头低得更低了，两根食指不停地在一起对戳，戳啊戳…… 是陌辰汀叫她去的，不是她求着陌辰汀去的，她才不会求他嘞！绝不会！ 于是乎，惊惧了一下午的珞薇忘记了今晚的主题，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傲娇，继续傲娇…… “你今晚就是为了说这个？” 陌辰汀嘴角噙着一抹笑。 珞薇的小脸染上愠色，有那么好笑嘛！ “不是！” 陌辰汀看她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唇边的笑意更深，他忍着笑问：“那是为何？” 珞薇磨牙，索性再咬牙闭眼一口气摊开了说：“今天茂陵过来跟我说你命人定做了一套衣裳，我想说我不喜欢贵重的东西，我不要穿那个去看仙试！” 静谧。 停顿。 咦？这气氛不对呀，难不成她忤逆了他，他生气了？ 珞薇闭上的眼睁开一条缝。 再睁开另一条缝。 最后两只眼全睁开。 然后，陌辰汀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 这是他在她面前第二次笑。 那一刻，珞薇觉得连窗外送进来的风都是喜滋滋的，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事物，都在跟他一起笑。 她的心也随着他的笑声跳跃出欢快的节拍。 她在心里说，对呀，就是要多笑笑嘛，这样好看的男子笑起来更好看了呢！连风都被他笑醉了呢！ 珞薇也想笑，可陌辰汀之后说的那句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你以为那是给你的？”他的声音里还有挥之不去的笑意。 虾米？！ 珞薇石化在当场，不是给她的啊？ “那个……不是……” 珞薇着急忙慌地辩解，可舌头打结什么也说不出。 天啊！快一掌给她拍地洞里去吧！丢死人啦！！！ “南极仙翁的小女儿隔几日便要成年了，我欠南极仙翁一些人情，偏巧这事儿又被我给忘了，是胤轩替我出主意要我赶紧命人做件漂亮衣服，说是那小丫头喜欢。” “哦，这样啊……” 珞薇连耳朵根都快被烧着了，她窘死了！ “那个，天色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去吧去吧！” “唔。” 陌辰汀薄唇微抿，眼底还有笑意，似乎忘记了这里是他的地盘，对珞薇这个“逐客令”也全然不介怀。 他走后，珞薇把门关上，身子靠在门板上，像是被什么大力压着，她再也支撑不住的缓缓下滑，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啪嗒！啪嗒！” 晶莹的液体滴落在地，珞薇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轻颤，她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良久良久，似是深夜里的一声低喃。 她说：“我原是不配。” 是的，那件衣裳是给神仙穿的，她跟陌辰汀说她不穿是因为她知道她承受不起。 她非神非仙，如何能承受得起神仙的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