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熟透的果实
随着轰鸣之声响彻云端，无数的平民或是自窗台仰望天空，或是跑出了民居，来到街道上抬头举目。 他们知道近日来的北域并不安全，他们知道有一只大恶魔正在城内流窜。但是听到了这一声响后，强烈的好奇心仍旧促使他们走了出来，纯粹地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们看到一只黑色的巨鹰在高天之上起起伏伏，仿佛随时都会自云端跌落。 于是，他们看到一只巨大的十字架出现在了虚空中，将一个人影用架上的绳索捆住，遥挂在空中。 于是，他们看到一只利箭穿透云层，排开大气，将苍穹上的云朵射出一环环同心圆来。 遥望着这毕生都难得一见的奇景，这些人呆呆愣愣，却尚不知道巨大的灾祸已然临头。 而只有那些精明睿智亦或胆小懦弱的人，会意识到大事不好，急忙地远离那巨大声响所传来的地方，以期可以比那些迟钝的人们早踏出去一步，逃过这一劫。 与此同时，巨鹰背上的莉莉丝早已慌得失了神。她紧紧抓住黑衣人的长袍，双手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愈发苍白。 很快，他们脚下的巨鹰就将要归于幻想，化作虚妄。而一旦如此，毫无半点飞行能力的两人也必将自高天之上跌落下来。哪怕是他们是能者，被心象之力强化过身躯，但是从近千码的高空上跌落下来，也必然只有摔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因此，随着巨鹰一点点地化作虚妄，她惊惶至极地摇晃起对方的衣袍，一个劲儿地向他质问道：“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啊，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她已经毫无办法，只能盲目地寄希望于眼前的黑衣人，希望他能使用出超乎自己预料的心象来，好挽救他们两人的性命。 然而黑衣人在良久沉默之后，却给了她一个绝望的答案。 “已经没有办法了，莉莉丝小姐，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失去主人的心象究竟会如何？” 听到这个答案的莉莉丝如遭雷極，她顿时整个人便瘫坐在了鹰背上，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希望，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希望啊。” 黑衣人暗叹出声。他知道，因为罗兹的擅作主张，这次的行动已然彻底失败。二十余秒后，脚下的巨鹰就将消失，他们两人必将自这高空中跌落下去。 看那边的景象，那里分明是上城区与下城区东南端的交界处。而且等到他们跌落的那一刻，那片地区的周边必将布满了警卫，北域上位能者们也必将会追到那里。 他有着化身为影的能力，哪怕自高空跌落也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若是等到巨鹰消失的那一刻，陪着眼前的少女一起跌落下去，那么他必定将会落入对方的包围圈中，绝难逃生。 只可惜这只心象巨鹰属于罗兹，它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只会被动地带着自己向南飞行，否则只要在这一刻稍微转个向，或许他也不会面临这样的窘境。 想到这里，黑衣人的心中有了决断。为了自己能够安全地逃生，他已经有了抛弃莉莉丝的打算。 “实在是太遗憾了，莉莉丝小姐。”望着脚边跪着的少女，他摇了摇头，带着极为惋惜的语气，淡淡地开了口：“恐怕，你今天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随着这一声声的否认，莉莉丝原本低沉下去的声音一点点又高昂了起来，眼泪在这一刻狂涌而出。 她一下子纵身紧紧抱住了黑衣人，如同发疯了一般地哀求道：“你答应过带我去见教授的，你答应过给我新生的。是你要我相信你的，现在我相信你了，所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带着我逃出去的对不对！” “莉莉丝小姐。”望着陷入疯狂的女孩，黑衣人缓缓的伸出右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待她用充斥着希望的眼神望向自己时，轻轻为她擦拭去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道：“我确实有着可以逃出去的办法。” 听到这一句话的少女顿时现出狂喜之色，跪坐着的她连忙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一些，眼睛里不由地流露出殷勤讨好的神色，嘴巴微微张开，仿佛想要尽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然而欣喜之情才刚刚涌动上来，黑衣人的下一句话，却将她所有的希望打得支离破碎，令她掉落到了更为绝望的深渊。 “但遗憾的是，这个方法只能让我一个人逃出去。”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莉莉丝难以接受地疯狂摇头，抓着对方长袍的手愈发地近了些，几乎就如同原本就生在那袍子上一般。 只可惜，这一刻，黑衣人的话语中却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怜悯。 “那么，永别了，莉莉丝小姐。” 随着这话音的落下，莉莉丝忽感对方的身体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她紧紧环绕着黑衣人的双手一下子便透过了对方的身子，整个人骤然失去依靠，不由地扑倒在地。 惊惶失措的她连忙抬起头来，向前望去，却仅仅只能看到一个漆黑的阴影自巨鹰上飘了下去。 莉莉丝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虚空，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似乎什么都已经不剩下了。 她逃避了死亡，却终究收获了死亡之上的恐惧。 她选择了背叛，却又遭受到了源于他人的背叛。 在那无穷的高处，似乎真的有着一位至高的主宰，将她所犯下的罪业，悉数报偿到了她的身上。 身下的巨鹰在这一刻化作虚无，失神的少女自云端之上坠落。 失去了所有的依凭，飘荡于苍穹之下，咽下了苦果的少女，在茫然过后，嘴角上却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丝怪异的笑声自那嘴角之中倾泻了出来，渐渐地响彻了整片苍穹。 北域城中，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他们感到有一个奇诡笑声自心底响起，仿佛某种极致的绝望正自晦暗的深渊中爬了上来。 罪恶的果实被深沉的绝望所催熟，胸口的恶魔已然蠢蠢欲动，无法抑制地想要吞下这枚鲜美的果实，迎来那极致的蜕变。 它自少女的胸口跃出，整个身体膨胀了开来，生出无数的触须，将那果实紧紧的缠绕了起来，漆黑的球体上，一只猩红色的眼睛猛然张大，静静地等待着终焉之时的到来。 而正在此时，被触须所包裹着的金发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直视着那充斥着渴望的猩红眼瞳，浅笑着说出了她最后的遗言。 “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