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云端上的恸哭
深沉的夜幕下，苍白的骑士由虚幻的影像化作了石制的雕塑。他半跪于地，双目却转向圣门后的云端，仿佛真的一如先前所说的那样，想要看到伊恩自半空跌落深渊。 没能找到菲儿身影的伊恩轻叹了一声，越过那化作雕塑的骑士，缓缓走到了圣贤之殿的门扉前。而直到此刻，他才陡然现，这扇门扉远比自己想象得更为雄伟壮丽、圣洁神秘。仰头望去，令人顿生渺小之感。 圣者之门，凡人在历经种种试练，脱凡俗之后，才有资格立于这道门扉之前。而在这道巨门之后，原本就是那真理的殿堂，圣贤的居所，立于凡世顶点的存在。 而到如今，谁能想象得到，这样的圣地竟已陨落在过往的岁月里，仅只留下一座门扉，孤零零地屹立在其尸骸的前端，用那神秘与庄严，向世人哭诉着它曾经的辉煌。 伊恩深吸了一口气，在压下了内心的躁动后，这才伸出了手来，轻轻地按在这扇门扉之上，缓缓地调动起体内剑意的力量，一点点地向着身前的门扉压去。 一开始，他本以为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打开这扇真理的门户，但是却没想到，才一接触到他身上的剑意，这银白色的巨门上竟就传来了一阵暖流，一如温泉般涤荡了他的整个身心。 “它在迎接我？” 感受到这股暖流，伊恩不由地生出了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一千两百年前，伊克斯修德斩碎了圣殿。如果苍白的骑士所说不假，自己身上带着属于他的佩剑，又怎么可能会被圣门所欢迎？ 这简直不合常理。 深感不解的伊恩皱起了眉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直觉。而恰在此时，“咔、咔”的轻响随之响起，在伊恩惊疑的目光之中，圣者的门扉于这一刻裂开了缝隙，竟就如同迎接主人的归来一般，为他缓缓敞开门户。 白茫茫的云雾自那门间的缝隙中映入眼帘，恍惚间化作了一间战争大厅的景象。伊恩乃是以剑术成圣，在那圣殿完好之时，他本就应当步入这座战争大厅，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而到了今日，一切已成虚妄。随着山间的微风吹拂而过，这历史中残留的光景便又破碎了开来，化作了白茫茫的迷雾。 凡人的道路至此而终...... 伊恩回过神来，迈步越过圣门，于悬崖的边缘止住了身子。他的目光自下而上，越过那幽暗可怖的深渊，遮掩一切的白雾，最终落在了天际飘荡着的浮云上，于那皎洁的月光中找到了他所要登临的目标。 伊克斯修德的佩剑？ 圣者之门对他的礼遇？ 凡人道路的终点？ 于这一刻的他而言，这些所有的奥秘都是如此地微不足道，轻易之间就被那心底燃起的火焰烧却，再不能残留下半点的痕迹。此时此刻，在他的心底，就只剩下一个声音仍在回荡，蔓盖了他的整个心灵。 “菲儿，我来找你了！” 于这心灵疆界徘徊了上百年的岁月后，伊恩的心声再度于这山巅之上响了起来。几乎已达凡世极致的剑意在这一刻蔓延而出，在他的身前化作一道道延伸向云端的阶梯。他自悬崖边一步跨出，没有半点的犹豫与迟疑。 苍白的骑士以跌落深渊的恐怖恫吓伊恩，可他哪里知道，于伊恩而言，这微不足道的恐怖根本就是个笑话。孤寂与未知是这世间最大的恐怖，而更在其上的，是失去自己一生的诉求。与这些相较，跌落深渊又能算得了什么？ 深沉的夜幕下。 踏在由长剑铺就的阶梯上，伊恩正迎着天际的飓风，漫步于苍穹之中。随着他升上天空，脚下那圣山，那原野，那原本浩瀚无边的海洋就变得愈加狭小。如果他此刻低下头去，或许便可以俯瞰到这心灵疆域的边界，然而他没有这样的虚荣，亦没有这样的余力。 他只是个凡人，哪怕已站在了圣贤的领域，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没有经过心杯的洗礼，没有演化出属于自己的神迹，他凭借自身的力量所能达到的终点早已注定。 就如同菲儿那样，他最多只能走过一半而已。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行。因为在跌入这世界之前，当菲儿将她的右手按到了他的胸口时，他便已经感觉到少女交给了自己一样东西。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长剑铺就的阶梯延伸到了顶点，断在了半空之中。而当伊恩登上最后一个台阶，白金色的火焰便自这断口处蔓延了出来，接连到了云端之上。 他想要走和菲儿同样的道路，由神火所铺就的道路。然而，就在他一步落下之际，这白金色的神火却忽地消散了开来。自那云端之上，一柄柄黑色长剑浮现了出来，它们铺落下一道黑色的长梯，堪堪接续了断在半空中的道路。 “菲儿？” 一步踏在了那黑色的阶梯上，伊恩骤然抬头，遥望向云端，终于明白了少女最初的打算。凡人的道路至此而终，即便他是世间顶尖的剑圣，却也只能铺起一半的道路，必须要依靠神火来登顶。可从一开始，菲儿就不希望他付出与自己同样的代价，所以，当他自山巅铺起那长梯时，作为这世间另一位顶尖的剑圣，这少女自云端之上为他铺下了另一半的道路。 “我会为你铺就登临云端的阶梯。” 立于这黑色长梯之上，伊恩仿佛听到了少女用她那沙哑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低语。无言之中，他再也压抑不住想要见到对方的念头，迎着天际凌厉的罡风，不计后果地奔行了起来，向着云端直冲而去。 心灵的疆界于这一刻开始沸腾。万灵仰，遥望向这登向云端的身影。它们知道，于长久的岁月沉寂之后，又一位圣贤向着那云端迈出了脚步，并已触碰到了那天上的星辰。 这里是永夜的国度，在那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一位黑色的圣贤于万灵的仰望中升到了那月亮上。黑色的神轮随着他的升起而浮现，映着那纯白色的月光，于他的身后缓缓地转动起来，洒下无尽的威仪与神辉。 万灵于地上响起赞叹与山呼，长久的岁月后，又一位圣贤登临到了那云端之上，戴上了属于他的桂冠，举起了属于他的权杖，端坐在了那至高的王座上。 “伊恩、伊恩、伊恩、伊恩、伊恩......” 微风自那天上吹落，拂过山间、原野、丛林与海洋，用那神圣的乐章，向着这世间的万灵传唱着永夜的神名。 得闻神名的万灵心生狂喜，它们向着云端俯，吟唱起赞颂新神的诗章，使那歌声在这世间回荡，渐渐地传到天上，向那新神献上它们最美好的祝福。 只是—— 世界被这欢快的歌声所包围，因而所有不属于欢乐的杂音都被掩盖了下去。万灵沉浸于欢乐之中，因而它们无人没能听到，他们所祝福的神灵却正在云端之上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