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各为其主
“大家不妨在这里坐会吧。” 苍弄淮道：“梓敏，你去倒茶来。毕敬，你去帮忙吧。” “是。”梓敏和毕敬应声，两人皆是转身去往了和宫内的茶房。 茶房内。 梓敏利落地烧开水拿茶叶，毕敬在一边准备茶壶和茶杯。 两人这几日经常在一起做事，倒也形成了一种小小的默契，合作起来颇为配合恰当，而梓敏对毕敬的熟稔程度也比对其他人的多。 “没想到桑季小姐的力气居然大到能和颜副将相抗衡。”梓敏一边烧水一边对毕敬道。 说这话的梓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颜向穹的了解是她这个边境人质所不应该清楚的。 但注意到这一点的毕敬没有戳穿：“嗯。” “看两位的样子，也许日后真能凑成一对。”梓敏笑道，然不过一瞬，就想到了什么而神色忧郁。 “也许吧。”毕敬将梓敏的神色看在眼里，并没有问，而是转头用另外烧好的开水将所有茶具都烫了一遍。 “毕大哥都不好奇梓敏的出身吗？突然就跟了王妃从边境回来。”梓敏突然开口问道。 毕敬听言，烫茶具的手并没有停顿：“你也没有好奇在下的出身。” 梓敏一愣，笑了：“是啊。” 两人现下最多也就算是萍水相逢，不多时就会分开，且再无相见之日，既是如此，何必过多的了解？ 只是，现下的情况让梓敏很是不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行动似乎总是被限制，更甚，可以说自己像是被这个男人所监视，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一份。 梓敏看了毕敬一眼。 她总觉得这男人的眉眼有些熟悉，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联想。 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被察觉了，是被王妃还是被摄政王？ 不管怎么说，今夜她最好找个机会将信息传递出去。 秋猎快到，就连她也知道此次秋猎必定险难重重，而她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忆起那个男人的面容和他说过的话，梓敏不由轻轻一叹。 而梓敏这轻到几乎没有的叹息还是让毕敬留意到了。 就算是卧底，也有卧底的无奈。 毕敬知道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姑娘，甚至还有点同情她。 但就算这样，若是她日后危害到王妃，届时他也会毫不留情将她除掉。 毕敬眼底划过一抹寒光，却是将杀气彻底隐藏。 入夜，宫内某处。 “有什么消息吗？” 常慎一人靠在宫墙处，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寂静了一下，随后常慎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是一个全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 浓黑的剑眉，一双深幽的眼睛，皮肤白皙，身形偏瘦却不给人以瘦弱感。 即使不看整张脸，也知道这必是一个俊美漂亮的男子。 “只是例行报告罢了。”男子道，他并没有脱去口罩，出口的是被口罩遮蔽而显得略微沉闷的声音。 常慎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常慎，我想爷应该已经发现了。”戴口罩的男子剑眉微蹙，声音冷静，然那双幽深的眼睛却透着忧郁。 常慎没说话。 “我倒另说，可你跟允乐明面上的交往已经那么多年，若是允乐知道……” “邢消。”常慎打断了戴口罩的男子还未说完的话，“各为其主罢了。” 邢消沉默。 “说来。”常慎突然开口，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尾微抖。 “中秋过后，小王妃似乎要给你们默侍提升实力。”平日里毫无情绪的声音似乎蒙上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邢消微愣，眼底浮现疑惑：“那个小王妃有这等身手？” 常慎：“不知。” “……她的容貌太像那个人了。”邢消仿佛陷入回忆。 常慎看向邢消：“可惜年龄对不上。当初救了你的那个女娃，现在怎么也十七八岁了。” “是啊。”邢消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那双璀璨明眸和略带点俊秀之气的眉宇。 “总之，我这边会继续留意，你要更警惕才是。”邢消说完，便是和来时那般突然的离开了。 在邢消离开后，常慎面无表情的脸庞终是有了点变化，眼底浮现无奈。 “各为其主吗……” 向来没有情绪的声音里有着些许苦涩。 夜正深，终于进房的苍弄淮走去关窗户，突然发现一封信躺在窗户底下。 苍弄淮微讶，将窗户轻轻虚掩，弯身捡起信封将之打开。 「子时，芳华宫。」 “……” 苍弄淮转身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燃烧的烛火，将手中的信放置火上点燃。 烧完手中的信，苍弄淮将烛火吹灭，同时将桌上的灰烬也吹走。 在黑暗中，苍弄淮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现下大家已经回房，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子时。信封应该是白日里送来的，连毕敬也没发现，想来功夫并不弱。 今夜梓敏必定会有所行动，她已经事先交待过双绝和桑季，让她们装作不知，而毕敬也已经照她吩咐密切注意梓敏动向，今夜若有行动远远监视即可，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打草惊蛇。 苍弄淮在床边静静坐了半响，差不多一刻钟后，便是感觉到了梓敏的动静，随后还有一个动静更小的，应该是毕敬。 稍微等了下，苍弄淮彻底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虚掩的窗户，从房内悄然离开。 敏锐如桑季也丝毫没有发现。 芳华宫。 避开巡逻，苍弄淮只身来此。 芳华宫内一片死寂，连半点宫灯也未见。 苍弄淮环顾了一下，发现芳华宫是一座冷宫，丝毫没有人居住的气息，不过…… 此刻里头却有一个人。 苍弄淮向宫内苑走了进去。 “安落絮。”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苍弄淮停下了脚步。 苍弄淮抬头，看向宫内苑里头站着的身影，轻笑。 “崔扬房。” 那身影缓步走出，终于出现在苍弄淮面前，零星的光亮可以看得见此人端正有形的五官和菱角分明的面庞。 正是崔勇余崔国舅的儿子，皇宫十二支侍卫队之一的队长，崔扬房。 崔扬房面色凝重地盯着苍弄淮：“……妖女。” 居然叫她妖女？ 轻笑开来，对于崔扬房将自己称为妖女一事，苍弄淮只是略微挑眉，倒似毫不在意般，一派轻松的模样：“能甩开千岁爷的人，你的身手倒也算不俗。”苍弄淮知道以钟离墨的性子，必是会派人调查崔扬房，甚至跟踪于他。 崔扬房不由眉头紧蹙。 “你为何会在这里？还成为九千岁的王妃？半年前你突然回来我已觉得不妙，但你一直循规蹈矩，我便没有揭穿你，而今你竟是突然成为王妃，你这妖女究竟是想作何打算？” 听到这里，苍弄淮心跳不由加快了少许。 不揭穿她？她什么把柄被他抓到？而且管她叫做妖女？这崔扬房显然知道点什么，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和他打过的照面…… 想到这，苍弄淮反倒越发平静，她微笑道：“落絮不知崔公子所指为何事……落絮回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今成为王妃也不过是得了千岁爷的青睐而已。倒是崔公子你，不称呼落絮一声‘王妃’也就罢了，口口声声叫落絮为‘妖女’，是否有些过分了？” “哼。回家既是天经地义之事，四年前待明寺着火后，你为何不直接归府？反倒跟着一众诡异之人离开阳延国？”崔扬房眉头皱得越发紧，“当年待明寺二百多条人命在你面前于火中消融，年仅十岁的你眉头都不带皱一个。小小年纪却心肠狠硬且行事作风诡异。真正的佛修之人又岂是你这般？别说我，若是一般人见了也必将把你视为妖女。” “……既是如此，崔公子为何不直接揭穿落絮，向众人说落絮这个佛女其实是个心肠狠硬的妖女，根本不屑人命？”苍弄淮浅笑，心下暗松口气。看样子，四年前的事这崔扬房也并不太知情。 崔扬房顿时面色有些难堪，似乎内心挣扎了一番，这才道：“……当年你好歹算是救过我一命，免于我死在火场，我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而你既没有危害到他人，我便也不打算说你是非。而你离开阳延国那么多年，如今却又突然回来，而且现在还成为九千岁的王妃，我自然要来问清你的目的。” 苍弄淮心中微讶，她竟是还救了他？ ……也难怪他今日见到她时神色会那般复杂，想必也是有过诸多思量。 照此来看，这崔扬房只是对她这个人的品性有所怀疑。 “崔公子在这里确认落絮的意图，就没有想过落絮根本不会告知？一句妖女，无凭无据，何以能让众人信服？而若是落絮真有所意图，崔公子又能如何？”苍弄淮已经彻底放松，笑意nongnong道。 眼前的崔扬房对她而言根本不是威胁，就算他说她是妖女又如何，墨早已知晓她不简单，而其他人对她的看法又何足轻重？ “……我确实没有办法。”崔扬房眼底浮现恼意。 他本就想过这姑娘不好对付，然而他自己也知道，四年前的时候他没说，那么四年后就也不会说。 四年来他曾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却是没有半点消息。半年前她突然回来，他本想过找她，但她一直闭门不出，自己也不方便暗中闯入闺阁姑娘住处，于是作罢。 如今却在宫中突然见到，而且其身份已大为转变，他震惊之余，内心也有所介怀。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存何心思，他一直说服自己，这只是纯粹的想要报答救命之恩罢了，然而自己对她的在意持续了四年之久却也是事实，这是他无法辩驳的。 心思难猜，为人诡谲，与观音转世之说完全背道而驰的姑娘。 这明明本该是他避之不及的人，却又有着让他想要发掘的神秘，令得他怎么也无法忘怀。 看着眼前似乎挺满意他的挫败而笑得可爱的苍弄淮，崔扬房原本逼着自己硬起来的心肠顿时有点软化的迹象。 “……就算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放任你。”崔扬房道，眼底浮现一抹决然。“若是你日后有危害到他人的动作，我必会阻止。” 苍弄淮挑眉：“崔公子的侠义心肠未免太不适合宫中生活，不若畅快于江湖更有一番大作为。……崔公子，落絮已是颇有困意，就先行告辞了，中秋之宴上再见罢。” 说完，苍弄淮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崔扬房看着苍弄淮离去的背影，沉默了。 他早知宫中不适合他，但这般被人明确指出，她还是第一个。 可惜，这般了解他并被他放入心中的姑娘却已是九千岁的王妃。 崔扬房眼神微暗，心中苦涩却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