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金殿夺裘

    陈阳只好揣着一颗狂跳的心，起身离席随那位女官入殿。进殿之前，女官把觐见皇帝的礼仪等一一交待了一番。进入大殿后，陈阳俯首快步走到殿中，然后跪下深深拜倒在地上。

    “臣控鹤监学士陈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平身吧。”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自然随和，却隐隐地透着无比的威严。

    “谢陛下。”

    陈阳小心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殿下。这时，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到了御床上的武则天。武氏头戴十二旒垂白珠黄冕，身着绣有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日月龙凤的章纹非常的醒目。虽然已经有七十多高龄了，武则天看上去依旧眉发乌黑、神采奕奕，好似四五十岁的徐娘。曾经一笑倾城的美貌面容依旧是那么饱满富有光泽，粉面含威。她清晰明亮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回响，使阶下的陈阳听得有些战战兢兢。古文中有描写说臣子觐见天子时恐惧得如同牛马一样，原以为只是夸大其词、或是谄媚的客套话。没想到自己在天威面前也害怕得跟条狗一样，比那些牛马也好不到哪里去。

    “朕曾听婉儿说，扬州陈阳天赋异禀。刚刚卿所作辞赋在大殿之上宣读，殿下诸位文臣学士都拍手叫好，称此诗应居榜首。汝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才能，真是后生可畏啊！”

    陈阳紧张地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再次跪下道谢。武则天见他这么拘谨，不禁哈哈大笑，再度让他起身。这时，武则天对殿下的上官婉儿说道：

    “婉儿，虽然是你最先作成，但陈阳的诗更胜一筹。朕看，你还是把那貂裘还给朕吧！”

    说着，便走下大殿，来到上官婉儿身边，一把将她身上的貂裘给抢了过来。她笑着说道：“历来赛诗会的赏赐都被你收入囊中，今日终于有人能夺你之裘了。”

    说完，便亲自将貂裘披在了陈阳身上。殿内众臣见此情景纷纷大笑，婉儿也笑红了脸，说道：

    “陈阳的诗篇辞赋优美，当属榜首，婉儿心悦诚服。何况婉儿与陈阳俱为陛下所有，又何分彼此呢？”

    陈阳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上官婉儿早早便作成了一首诗，于是武则天便把自己身上的大裘解下赐给了她。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夺了自己上司的奖品，瞬时觉得糟糕了。但皇帝亲自为他披上了貂裘，万万不能再退回去啊！于是，他只好再次跪谢。

    “陛下天恩浩荡，臣受之有愧、诚惶诚恐。”

    武则天笑着转身对婉儿说：“朕又得到了一个青年才俊，真是喜不自胜呐！”

    这时，婉儿趁机说道：“陛下素来求贤若渴，任人唯才。今四海归心，天下有才之士俱归陛下。婉儿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见状也纷纷跟着膜拜，三呼万岁。武则天非常高兴，下令赏赐给上官婉儿绸缎五十匹，以奖励她的宽厚谦和；并召大学士薛曜进殿，令他将今日所有人作的诗赋全写下来汇编成集。薛曜以善书法著称，当即领命将每人所作的诗词一一写下。陈阳这才看到了婉儿所作的诗。

    “皇祐更秋律，明堂奉帝禋。

    粢盛虽芦德，霜露本怀亲。

    於赫朝三后，无文秩百神。

    九筵交玉币，重屋近星辰。

    邃幄留飚御，清坛堕月津。

    衣冠汉仪旧，金石舜韶新。

    受胙开宣室外，鸣钟降紫宸。

    群阴先复旦，协气斗回春。

    灵贶丛千祝，丰恩渗四垠。

    惭非老辞笔，徒学颂尧人。”

    婉儿短短时间内竟作出这么一首文采飞扬的诗篇，无愧于大唐第一才女的称号。陈阳心里愧疚万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偷别人成果的盗贼，却夺了她的貂裘。然而，婉儿并没有一丝斤斤计较的神色，而是对陈阳甜甜地微笑着。这更让他心里暗恨不止。此时，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陈阳在薛曜那苍劲的笔迹中看到了自己所作的那片诗赋。

    “惟圣践极，配永登枢。浃生成於大冶，销品汇於洪炉。贯星象而调七政，列山川而宅五都。开洛阳之宝籍，受河阙之祯图。总夔龙於国序，集仙鹭於天衢，包壮业於元顼，笼景化於黄虞。功既成矣，道既贞矣。答后土之嘉祥，蔼上元之殊祉；望仙阁之秀出，瞻月观之宏峙；镂红玉以图芳，肃龟坛而荐祀；道不言而有洽，物无为而自致。向明南面，高居北辰。属天下之同轨，率海内以严慎，想麟台以应物，考明堂以临人。协和万物，怀柔百神。降虔心，启灵术，采旧典，询故实。表至德於吹万，起宏规於太一。欣作之於有范，伫成之於不日。

    工以奔竞，人皆乐康。访子舆於前迹，揆公玉之遗芳；顺春秋之左右，法天地之圆方。成八风而统刑德，观四序而候炎凉；跨东西而作甸，掩二七以疏疆。下临星雨，傍控烟霜。翔军坠於层极，宛虹拖於游梁。昆山之玉楼偃蹇，曾何仿佛；沧海之银宫焕烂，安足翱翔？

    于是览时则，徵月令，观百王，绥万姓。肆类之典攸集，郊祀之礼爰盛。衣冠肃於虔诚，礼乐崇於景令。三阳再启，百辟来朝，元郁雾集，旌旆旗摇。湛恩毕被，元气斯调，罗九宾之玉帛，舞六代之咸韶。泽被翔泳，庆溢烟霄。穆穆焉，皇皇焉，粤自开辟，未有若斯之壮观者矣！焕乎王道，昭贲三才，远乎圣怀，周流九垓。鸿名齐於太昊，茂实光乎帝魁。浃群山於雨露，通庶品以风雷。盛矣，美矣！皇哉，周哉！”

    通篇读下来，陈阳觉得字字句句都很陌生，甚至读起来都很困难，很难相信这居然是自己写出来的。这首诗赋辞藻华丽，意境优美，怎么看都是上乘的佳作。更别说别的文人眼里那羡慕和嫉妒的目光。有那么一刻陈阳自己心里也在怀疑，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自己天赋觉醒，重压之下必出佳作？不管怎么说，这首诗出现地太过诡异了。以前都是自己到处剽窃别人现成的，今天怎么会无端冒出了这么一首读都读不顺的诗篇。万幸的是当时这首诗恰好解了陈阳的困境，但他事后每每想起来都很后怕。万一当时皇帝让他给翻译成白话文咋办？这种古诗文翻译以及诗歌鉴赏在中学时都是有固定的套路，上了大学后这个老底子就全给扔掉了。难不成还得再从现代弄个语文老师回来，再带来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练练手？要是以后再遇到临时即兴作诗的情况可怎么办，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好运了。

    带着这种提心吊胆的心情，陈阳又开始了他那悠闲的宫廷大学士生活。明堂粥宴之后，控鹤监诸人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尊崇有加。尤其是崔湜，摇身一变从一口一个“贤弟”变成了“陈兄”，转变之快让陈阳都有些不适。而上官婉儿并没有因夺裘之事而嫉恨，反而是常常前来与陈阳谈论诗词聊得不亦乐乎，颇有一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由于婉儿这么宽仁，陈阳心里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恩德，对她感激万分，从此更加的尊崇。迎仙宫里一时洋溢着非常和谐的气氛。

    一日，陈阳正在迎仙宫悠闲地品评着州县进贡的诗文，一个丫鬟忽然拿来一封信，说是驿站送来的。陈阳一时有些疑惑，一来是这才想起原来古代就已经有邮政了，二来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收到信。他接过来细细查看，这才注意到那牛皮纸信封上印着扬州府的官印。

    难道说，是她？

    陈阳赶紧奔出了丽正殿，来到了殿外没人的地方才拆开来看。只见里面塞着两封信，一封是扬州刺史郭敬之写来的。陈阳心里一惊，胡乱打开来粗略一扫，竟是些慰问寒暄之类的，索性丢在了一旁。另一封信字迹娟秀，陈阳一眼便认出了是灵雁的笔迹。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打开信封，细细地读着。